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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容
2011/11/04 20:08:02瀏覽285|回應0|推薦0
 

梁容

自這次同學會後,很多同學得知梁容住院,都很關心他的情況。今天上午,我與趙安琪去看過他。在內湖三總五樓的病床邊,與瘦了一圈的梁容,聊了一會。目前為止,梁容已完成了九次化療的五次。如果化療見效就不需再做其他處裡,否則就要進入到手術的階段。按照正常進度,應該是每一個星期可做一次化療,但因為做了第二次後發現血紅素過低,不得不停下來調養;最近的一次又因為得了腸胃型感冒,拖到這幾天才完成第五次。所以,梁容已經在三總待了近兩個月。

身型雖然消瘦,但梁容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還是一様的明亮清澈,只是在那略微凹陷的雙頰上面,變得似乎更大更圓了;中氣十足的嗓音,也不太能聽得到疲累的氣息;跟他談話的當兒,總是保持著笑容,還讓我注意到的他門牙縫裡那一小塊變了色的牙齒。就以一個病了大半年又躺了兩個月的病人來說,梁容的情況是讓人欣慰的。尤其當我們三個聊天的當兒,他一會嘲弄陳水扁、一會揶揄李登輝、一會又不屑於國民黨的種種,心裡有一股嘲弄人的心;不論是要嘲弄誰,想要嘲弄人總是一種生命力的表現。

當然,這些只是我們看到的梁容的樣子,我們不在的其他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出來時曾與護士小姐聊了幾句,據說梁容吃得很少,也不太喜歡下床活動筋骨。這對於一個病人來說可又不是一個值得鼓勵的事。

我是第二次來看梁容,趙安琪來的次數已數不清了。

今早我去芝山岩接她,她提了一個沉甸甸的購物袋,裡頭裝了七八個環保菜盒,都裝滿了菜,熱騰騰的還飄著菜香。她要我晚些接她,我本以為她晚上打麻將起不來,原來是為了趕著把菜做好趁新鮮帶過去。她說每回要做菜的前一晚,她總是要改變生活方式,沒打牌沒喝酒就早早上床。我說下午做好晚上送給她吃不也很好,趙安琪不以為然的說中午吃的感覺總是比較好,而且晚上趁新鮮還可再吃ㄧ點。

自從梁容住院後,她每隔三五天總是要做一批菜送過來,而她平常自個加老公也難得開一次火。

芝山岩離內湖三總一個在台北西邊,一個在台北東邊。我穿過了自強隧道,沿著內湖路要開個十幾二十分鐘。車子經過美麗華,經過摩天倫,經過文湖捷運高架橋,經過所有象徵進步台北的建設景點。趙安琪在一旁數落梁容的品味如何如何難以伺候,一邊又在計畫梁容前兩天開出來十六樣菜單該分幾次做給他吃。我沒回話,但腦海飄出的,是培英校門、新竹寒風下的學府路、商業學校旁的那一段斜坡道與通往水源路的那一小段溝邊的石頭路,那時沒有捷運、沒有摩天輪;腦海裡也不斷的出現在培英校園穿著迷你裙校服的趙安琪如何橫眉冷對我們這些臭男生的倩影。四十年後,坐在我旁邊的趙安琪,兩鬢染白,未施脂粉,手裡提著一袋子的菜,像母親探望住院的親人般,趕往醫院,給這位梁兄哥送菜去。

從趙安琪片片斷斷的描述中,我知道趙安琪與梁容結緣,是培英的一次歡送表演大會中,趙看到男扮女裝的梁容,驚為天人;之後的多次同台演出與相近的家庭背景,從此就建立了非親非故但卻如姐如弟般的關係。但,按趙的說法,他門兩個從來就沒法多說兩句話,一個是神經兮兮的,一個是天塌下來也懶得理,說多了總是吵架收場,寧願少說一點。

四十年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在梁容的病床旁,就聽到梁容如何囑咐趙安琪做菜:「安琪啊!土豆絲是不能放醋的,只要放點醬油悶悶就好了….。安琪啊!你的紅燒牛肉好是好但總是少了(對不起,我記不得他的囑咐了)…..」趙安琪今天還告訴我梁容愛吃的青椒是要燒爛的,「天啊!世界上有幾個人喜歡吃爛爛的青椒!」。

有一部法國電影「放牛班的春天」,裡面講的是一群放牛班小孩的情感與如何一起創造了他門的一片天地。趙安琪與梁容,從來就不否認他們是屬於放牛班的。而我自己則一直都是升學班的。升學讓我變得文謅謅的,總覺得血液裡頭少了點什麼。坐在趙安琪旁邊,其實我是有一點侷促的;那種侷促不是當年面對五煞的忸怩不安,倒像是一個書生面對一種他所欠缺的大喇喇卻熾烈的情感的卑微感覺。我多次回頭看趙安琪談話的神情,想要多了解我所陌生的另一個世界,當然,也帶著趙不可能瞭解的我對她的敬意。

梁容的大眼睛,讓我在別離四十年後的相約聚餐會中毫不猶疑的認出了他。那天在台大校園的鹿鳴堂餐廳,作為主人的我提早到了,但包廂裡已經有了一個人,花白的頭髮、白色的衫褲、花白的鬍鬚,我以為有人走錯房了。待他轉過頭來,看到那一雙大眼睛,我知道準梁容沒錯。

我第一次看到那一雙大眼睛,是在東園國小的五年丙班。剛從台北轉學到新竹的我,正處於人生地不熟,無與為伴的徬徨情緒,梁容與幾個小不點型的同學適時給了我溫暖的友誼,那雙大眼睛是我對小學同學留下的少數印象之ㄧ。上了國中,我與他在八班同窗。那時的他,應該是早熟的,不論是談話與舉止,是較一般同學纖細的;加上他細長的雙腿,便有了「鴕鳥鷺鷥腿」的錯號。二年級分了班,就再也沒有機會在一起過。當時對他的「陰柔」的印像便也一直延續到了後來。之後的十幾二十年中知道他從事演藝事業、主持過電視節目,在報章的藝文版中間間斷斷的看到他的消息。有幾次看到他拿者吉他的俊俏清新的模樣,著實很為我的老同學感到驕傲。

四十年後,從病床上看過來的那雙大眼睛還是帶著陰柔,但所不同的是,卻多了些我所陌生的別的東西---多一點他似乎刻意收斂的「冷」;但那種冷倒也不是「冷漠」,是一種冷靜、是一種觀察、是一種透視、是一種不屑、是一種解析。眼睛的情感已經不是當時少年流水般的情感,而換做像座小山般坐在那裡。多一點接觸,便能對這樣的變化多一點了解。紐約的丁綏平曾和我提過梁容的際遇,從絢爛到平靜。這幾十年來他獨身走過的崎嶇的路程,是我們不太能夠了解、但也足以了解到他如何從純情少年走出來成為自己心底有座山的「修行者」。

我為梁容走出自己的路感到高興---雖然我前陣子曾為不知道他的這樣的轉變而試圖以「世俗」的方式對待他而受過他一點排頭。

病床上的梁容仍精神熤熤,相信他能克服困難健康的站起來。形體雖然時有病痛,但他心裡的那座山應會支撐起他的形體的。祝福他。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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