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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1 21:28:02瀏覽607|回應0|推薦1 | |
也許習慣山中寂靜生活,突然要重新面對擁擠忙碌的人群覺得有點惶恐,所以我提前在新店下車,但下車後依舊感到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充滿久別後的疏離感。 車站周遭的霓虹燈映得夜色璀璨,逼走不少入秋後的蕭瑟,我漫無目標穿梭在每處熱鬧與冷清之間,足足晃蕩了兩個多鐘頭,離車站越來越遠,璀璨光芒也越來越黯淡,最後走到一個小公園,記得那時接近十一點,小公園裡沒有其他人,只有幾隻貓狗在流浪,我坐在鐵製搖椅裡慢慢搖晃,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但其實一點頭緒也沒有,只是無意識的聽搖籃嘎——嘎——的刺耳音。 毫無準備的貿然下山,隨興進入全然陌生的城市,我很快就發現自己已經困在小公園裡,人生地不熟,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想找間旅社也不知要往那個方向,但我並沒有後悔,因為已經厭煩只能對花草樹木說話的生活,雖然耳裡只有鐵搖椅的嘎嘎聲,至少比清冷的山上富有生氣,能聞到人類和排氣管的氣息,畢竟人是群居動物,需要朋友和團體紀律。想到這裡不禁又想起過去,不知蓮姊現在可安好,如果讓她知道我困在公園一定難過又不捨。在天堂的巧妹不知有沒有得到幸福,還是她的靈魂正陪我坐在搖籃,並用溫柔手指撫摸我的頭髮或臉龐,也許是吧,因為閉上眼睛時依稀感覺有輕柔觸感在臉頰摩挲,雖然巧妹死後從來沒有夢見過她,但我相信巧妹不會就此離開,正如我依舊眷戀她,記得她的笑容,體香,柔軟的嘴唇,身體的溫度,還有支離破碎的模樣。我也想起老師父的骨灰罈,「人生只有一次機會,而且不能重來」,每句話如走馬燈般輪流在腦海出現,儘管已經過十個月,過往仍歷歷在目一如親臨。 我坐在搖椅上很久很久,不斷回想過去,深夜的秋風有點冷,讓我必須將手腳縮到椅子上,看忽遠忽近的矮樹以及柔柔的月光,直到我疲憊不堪的閉上眼睛慢慢睡去。 在公園過夜的那晚,我終於夢到巧妹,她蹲在身邊用哀淒的眼神看我,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我卻聽不到半句聲音,只感覺撫摸我臉頰的手有點冰涼。 睜開眼睛時天色已明亮,朝陽從背後斜照,樹影在地上搖曳,偶有幾聲鳥啼,但音律短促又不清脆,遠不及山上百鳥齊鳴的樂章。公園裡多了不少早起運動的人,大多是老人,有的快步健走,有的打拳,有的甩手,有的坐在椅子上聊天,一位頭髮全白的老婆婆站在搖椅旁看我,表情有點怪異,看得我有點尷尬,連忙起身故若無事轉頭觀望,並拿起倒在底下的吉他。大概是覺得無趣,老婆婆看我幾眼後就轉身離開,我也知道繼續耗在搖椅並沒有任何意義,於是起身找到公廁上個廁所,並在洗手台上漱口,洗滌一夜的疲累情緒。 在公園旁的早餐店吃燒餅油條時,我粗略思考自己下一步該如何走,沒有疑問,必須先找到住的地方,因為睡在公園不是長久之計,而且時序即將進入中秋,氣候會越來越寒冷,所以要先安頓住所再找份工作,畢竟人不能沒有工作,否則不但會坐吃山空,意志也會一步步消沈。 那時候還不懂得買份報紙看分類廣告,所以離開早餐店後我只能到處尋找社區的公告欄,然後記下張貼在公告欄上的出租紅紙,可惜我根本不知道上面所寫的地址在哪裡,甚至打電話去問後,繞了老半天居然迷路,直到最後走到一處山丘腳下,看到一座公告欄上有張紅紙寫著:「壓克力加工廠徵半技工,學徒,供住宿」由於已經繞了一早上的冤枉路,所以對徵人紅紙上的地址依稀有點印象,而且提供住宿剛好可以解決眼下所面臨的兩個難題,雖然不知道壓克力加工廠的工作性質是什麼,但我還是決定去應徵。 雖然對紅紙上的地址略有印象,但我覺得自己可能是路癡,最後還是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所幸並不會很遠。到了那裡後,發現並不是什麼工廠,而是一棟位於山腳下的透天屋,門口有座不算高的圍牆,圍牆旁停了好幾輛機車和腳踏車,從敞開的大門可看到裡面有小庭院,但並沒有種植花草,水泥地上堆滿許多雜物和塑膠帆布蓋住的不知名東西。我越過小庭院走到一扇紗門前,紗門內是一般辦公室的擺設,有位年約六十幾歲的歐吉桑坐在藤製沙發上看電視,我伸手敲了敲門框,歐吉桑轉頭看我,並示意我推門入內。 「請問,這裡是不是在徵人?」 歐吉桑對我微笑點頭,笑容很和藹,讓我想起老師父。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我的裝扮和行囊,然後轉頭朝裡面喊了一個名字,並要我稍等一下,我也對他微笑點頭,再放下行囊和吉他稍微觀察裡面的擺設。除了一般辦公桌椅和大白板外,還有幾樣壓克力製品,例如鑰匙圈,名牌,紙鎮等,設計和製作都相當精美,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座造型頗為特殊的裝飾品,大約有四十公分高,底下三分之一是木製六角盒,六角的一面鑲有時鐘,上面三分之二是透明的六角壓克力蓋,裡面有束類似塑膠細條呈傘狀散開,而且還會旋轉,轉的時候有燈光從底下射出,並且會變換顏色,讓傘狀的塑膠細條宛如煙火般璀璨耀眼。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覺得很漂亮,所以我目不轉睛的直盯著它看,幾分鐘後一個男人從後面走了出來,我想他應該是老闆,年約三十幾歲,身高中等,微胖,皮膚白晰,模樣還算平易可親,他穿了件白汗衫和花格子短褲,看到我後並沒有展現笑容,但我還是對他微笑點頭以示禮貌。 「你要應徵?以前做過壓克力加工沒有?」 「沒有。」我搖搖頭。 老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重複由頭到腳的打量,並在我的臉上和隨身行囊停留較久時間。 「你是外地來的?」 「嗯,昨天晚上才剛到這裡,看到這裡提供住宿所以來試試看。」 「我不喜歡太滑頭的人,你看起來老實,含住宿和伙食月薪五千,等你學會後再慢慢加薪,這樣可以嗎?」 「可以,謝謝!」我並不在意薪水多寡,因為這些年來存了一點錢,加上苗圃工作薪水頗為優渥,山居生活又根本花不到錢,這份工作提供住宿和伙食已能提供我基本需求,而且還可學習鐵工黑手以外的技能,這樣的條件對我來說已經相當完美。 「那好,我帶你上去放行李,明天早上開始正式上班。」 「謝謝!」 幸運也好,冥冥中的安排也好,山中生活終於告一段落,巧妹的衝擊隨著新生活開始將逐漸沈澱;但在那刻間,我竟為自己的命運感到茫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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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