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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8 01:36:42瀏覽673|回應4|推薦5 | |
不過隨著年華逐漸逝去,年齡漸漸衰老的阿姨,與日漸成熟,也更有男人味的湯姆恰成強烈的對比,加上阿姨處處管著他,干涉他的交友權利,限制他的行動自由,不准跟這個出去,不准跟那個見面的,好似恨不得拿條鐵鍊將湯姆栓在自己褲襠上似地,讓湯姆再也無法忍受繼續待在阿姨的身邊,所以湯姆很快認識了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兩個人迅速陷入熱戀,也同時賃屋同居;這個訊息對湯姆的阿姨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一手養大的孩子,竟在感情之路上背棄了她。所以一怒之下就以竊盜的罪名控告了湯姆。 原來湯姆過去有過兩次前科,兩次都是因為別人當面罵他、嘲弄他為「雜種」而跟人打架吃上官司的;在五0年代,異國情鴛下的混血兒向來被人罵為「雜種」,雜種是一種很低賤、很污辱人格的稱呼,湯姆是個人,是個有感覺、有感情的人,你當著他的面嘲笑他、諷刺他是雜種,試問這種情形下,血氣方剛的湯姆能忍受得了嗎?除了跟對方打架,他實在想不起來其他的解決方式。所以湯姆有過兩次打架紀錄,也是他惟一的前科,至少在阿姨告他竊盜之前是這樣子的。但這回阿姨告他竊盜,卻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了! 阿姨跟他住的房子當然是以阿姨名義買的,但屋裡的傢俱不一定都是阿姨購置的,所以當湯姆決定跟女友同居時,也順道將他所買的一些傢俬一併帶往了新房,阿姨就是利用這一點告他竊盜的。房子是阿姨名下的,東西雖然是湯姆買的,但從何舉證東西是自己買的呢?房子是阿姨的,當然屋裡的東西照常理也是阿姨的,所以竊盜罪成立,湯姆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加上原先的兩次前科,法院以孫湯姆有犯罪習性為由,另加判三年的保安處分送至管訓隊管訓。 湯姆坐牢後,他與女友的感情還沒深到讓女友願意等他五年的程度,所以在他坐牢後沒幾天,就接到女友寫給他的斷交信,所有的山盟海誓如過眼雲煙,精神上的愛情終究比不上麵包的可貴,使湯姆死心塌地的定下心來坐牢。 坐監期間,他的阿姨從來沒有看過他,也不曾接濟他任何財物,他以為他跟阿姨的緣份也就到此結束了。誰知道兩年後,他阿姨的另一位姐妹來探監,告訴他一個壞消息,他的阿姨死了!這個消息還不至於讓他太過悲傷,但接下來的話卻深深擊潰了他的意志;那位阿姨告訴他,其實撫養他長大的阿姨就是他的親生母親;原來自湯姆的父親一去不回之後,湯姆的母親心情大變,不願意承認湯姆是自己的孩子,故以阿姨自居撫育湯姆,而對湯姆來說,找了一輩子的母親原來就在身邊,這已經令湯姆震驚不已了,接著再想到自己原來是和自己的媽媽發生了亂倫行為,又遭自己的媽媽誣陷關進牢裡,這更徹底瓦解了孫湯姆的心。 等他回到隊上,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似的,神情恍惚,時而流淚時而搥胸,隔了兩天就在浴室以刮鬍刀割腕自殺,被人發覺送醫急救挽回一條命,之後沒多久,湯姆又以吞針、割腕、割脖子的方式再度自殺,依舊被人發覺救了回來,從此以後孫湯姆就不言不動,像個行屍走肉般的任人擺佈,不久兩腿就開始萎縮,漸漸無法行走終至癱瘓,而兩手也在雙腿癱瘓之後慢慢失去功能,成了完全無法行動的病人。 明瞭了孫湯姆的過去,我為他的故事感慨不已,太戲劇性的變化,簡直比瓊瑤小說還瓊瑤,實在讓人難以置喙;所以我立刻幫他掛了三軍總醫院精神科的門診。門診之前,我先探望了主治醫師,將孫湯姆的故事詳細地告訴了醫生;因為我很清楚醫生看診的情形,一般外科醫生在看診的時候很少探詢病人的背景,只是病人主述什麼他們看什麼,像孫湯姆這種四肢都完好的狀況,在一般外科醫生來講,只是診治病人主述的部份,當發現找不到毛病時,至多多給藥物消極治療,不會積極探詢病情發生的原因,而孫湯姆的病因卻和他的心理方面有關,這是許多醫生會忽略的部份,若是不讓醫生瞭解病情的來龍去脈,孫湯姆永遠沒有治癒的希望。 主治醫生聽完孫湯姆的故事,表現出難得的興趣: 「如果你說的沒錯,這是典型的精神疾病,是個很好的教學案例,我很有興趣看看這個病人。」 我將孫湯姆帶進門診室後,留下一名戒護士負責戒護就退出了診療室;按一般精神科的看診,除了當事人可以待在診療室外,其他人是不能進入診療室的,因為精神科所涉及的病情往往是個人的隱私,為了確保個人的隱私權,除了醫療人員外,一般人是不能在場的。而孫湯姆的情形不同,畢竟他是個犯人,依規定再怎麼隱私也必須要有戒護人員在旁監看著,其實以孫湯姆的狀況來說,你就是要他跑他也跑不了的,除非他在地上慢慢蠕動,也許在我們不注意的情形下,能在十分鐘內移動個 看完診,醫生又約了下週同時間複診,並告之下週將孫湯姆直接帶到三總的二十病房做測試,到時將有三個醫生同時會診。 次週,我將孫湯姆帶到了二十病房,這才發現二十病房就是精神科病房,主治醫生將孫湯姆帶進一間密閉式的診療室,並說明這次不能有任何非醫療人員在場,不過為了我們戒護上的安全,他將醫療全程用攝影機拍攝下來,並在診療室外架了一台電視,供我們觀看整個醫療過程,惟一遺憾的是,我們只能看到畫面而不能聽到聲音。 從畫面中,我們看到醫生為孫湯姆打了兩筒很大的針,並為他掛上了點滴,然後讓湯姆一個人坐在那兒誰也不管他,過了一段時間,由主治醫生開始跟他講話,另外兩名醫生站在旁邊偶而配合著問話偶而做著記錄。一會兒孫湯姆的腿動了,一會兒他的手也擺了擺,兩名醫生交頭接耳一陣子,又蹲下身去看他的腿和手,不久,主治醫生就從診療室出來,將我召進了醫師休息室,他開門見山的道: 「我們非常確定病患是患了歇斯底里症,這是僅次於精神分裂症的精神疾病,現在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驚訝地道: 「一般精神疾病不是要觀察六個月才能確定的嗎?」 「對,一般我們對病患是需要六個月的觀察期,不過這個病人病況已經很明顯了,而且他的心理症狀已經影響到生理,病情顯而易見,所以這個病人不需要那麼長的觀察,我們想知道的是你們希望怎麼做,是要他住院呢,還是想開診斷證明?」 我想了一下,想到孫湯姆根本沒有錢看病,又怎能住院呢?何況住院還要派戒護人員長期監控,這對人員本不足的我們來說實在是個大麻煩: 「我想還是開診斷證明,幫助他辦保外就醫就好,畢竟像他這個樣子坐牢,不管對他、對我們都是一個負擔。」 「嗯,我待會就讓住院醫生幫他開證明。」 「醫生,請問一下,您剛才說孫湯姆的心理症狀已經影響到生理,這一方面我懂,只是我還不是很明白,心理的疾病會影響到身體,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嗎?」 「一般心理影響到生理的病患並不少見,但能影響到這麼嚴重,讓四肢都癱瘓的就很少見了,所以這個病患很有研究的價值,是非常少見的個案。」 「您剛才在治療的過程中,為他打了兩針,他的手腳為什麼就會動了呢?我們一直以為他是完全癱瘓了,這表示他是在裝的嗎?」 「噢!不是那樣的,我們跟你們的看法是不同的,我們打的那兩針是麻醉與催眠,他在醫療的過程中其實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所以嚴格來說,他是在一種無意識的狀況下接受治療,他的腿好好的為什麼不能動?我們主要的是在觀察他的精神狀態,至於腿動不動根本不是很重要的事。」 「那麼他為什麼會形成今天這種情形呢?你們又怎能確信他真的是患了歇斯底里症,而不是裝的呢?」 「你問的問題是兩個不同層面的問題,這一點基於醫生立場我可以跟你解釋,只不過你告訴我,他為什麼要裝病呢?」 「也許他想保外就醫呀!」 其實我相信孫湯姆不是裝的,畢竟我輔導過不少的人,精神病患我也看過不少,沒有人裝精神疾病會裝成這樣子的,要裝只要裝個心情不好、長期失眠、故意睡不好覺、時而傻笑時而哭泣,時而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時而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就夠了!而不會有人選擇這麼冷僻又少見的方式來裝病的。我的目的只是想聽聽他的看法,以增進我對精神疾病更深一層的瞭解。 「你們這些管犯人的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沒有人會運用他那樣子的方式裝病的,比他輕的都可以保外就醫了,何況他四肢癱瘓非常明顯,還需要裝嗎?從我們跟他的對話中,可以察覺出來他在成長的過程中,對母親的棄養是非常不諒解的,在他弱稚的心靈裡形成第一個打擊;到了小學、中學階段,他常為了被人指著鼻子罵雜種而跟人幹架,所以常此以往下來,他就成了學校裡的流氓學生,這對他是第二重的打擊。 一般人在這兩種打擊之下,會對拋棄他的母親產生怨恨、報復的心理,但是這個病人不是這樣,愈是處在這種情形下他反而愈是想念母親,我們分析原因,是因為病人在成長過程中,找不到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避風港,所以他將所有的委屈都付之於幻想中,幻想有一個人在保護他、呵護著他,願意聽他說話,與他分擔心裡的創傷,這個幻想中的人物具體而言就是母親,所以這樣的幻想陪著他一起長大,會使他愈來愈相信母親是真正保護他、呵護他的,因此年紀愈大他愈懷念母親;這一點也可以從他沉緬在父親接他去美國的美夢中看得出來,病人是藉著塑造一個又一個的幻想,來滿足永遠達不到的遺憾,所以他是在用對父母的愛來麻醉自己,久而久之他會以為幻想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長大後,他和阿姨發生性關係,戀母情節也是原因之一,當時他和阿姨會發生關係,我想在他的心裡多多少少都會產生愧疚感,畢竟那是撫養他長大的阿姨,輿論、文化與教育,都會對這種輩份不分的亂倫關係產生撻伐的,他知道和阿姨發生性行為是不對的,不過至少他能告訴自己,阿姨是撫養他長大的人,阿姨有這樣的需要,所以他用這樣的方式報恩;或者是告訴自己,反正阿姨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就算發生性行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所以病人事實上是建了一道心牆將自己鞏固起來的。 但是當他一旦得知阿姨就是他親生的母親,就會讓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牆徹底的瓦解,不但母親的形象在他心裡完全破滅,更重要的是,整件事同時也是他希望與夢想的幻滅。一方面,病患和母親之間長期性關係的維持,造成他在思想上的嚴重衝突,這和他所受的教育背道而馳,這種違反倫理的行為喚醒了他的道德良知,讓他在心裡上產生極大的衝突交戰;另一方面,病人會坐牢,也是母親誣陷他而將他送進牢裡去的,這樣的事情足以造成他的絕望與退縮。 每個人對挫折、打擊的承受力都不同,比方說有的人會因為失戀而自殺,有的人同樣面臨失戀只難過個兩天就沒事了,這並不表示說會自殺的人就是投入百分之百的感情,只難過兩天的人是因為他們只投入百分之五十的感情,事實上他們投入的感情其實是一樣多的,只是因為EQ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反應罷了。 病患承受的打擊一旦超出了他所能夠承受的程度,就會在心理上產生病變,每個人的病變模式並不一樣,他的病變是一種退縮,藉著退縮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從病患的兩次自殺方式,你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死意是很堅決的,否則他只要割腕不用割脖子,更不會還有吞刀片、吞針的行為了。這就說明了當他的壓力來臨時,其實他的自主能力是很脆弱的,是屬於接受挫折度比較薄弱的人,所以當他死不了,又無法解決他的壓力源的時候,只有藉著生理性的疾病做一種對自我的懲罰。 病患無法接受現實的痛苦,所以只有藉著幻想抗拒現實,像他幻想父親會接他去美國就是重覆孩童時代的夢想,等於是藉著這種期盼讓自己退縮到孩童時代,也就是一種拒絕長大,這也是一種退縮反應,所以從各種跡象研判,我們可以確定病患確實是得到了歇斯底里症。」 醫生開出了診斷證明,吩咐我道: 「這個病人需要長期治療,將來還是持續到這裡來看,掛我的號,知道嗎?」 我搖搖頭說道: 「對不起,這我作不了主,因為有了診斷證明,我就準備幫他辦保外就醫,所以他將來是自由之身,想去哪兒看病是他自己的權利。」 醫生道: 「當然,當然,我不是要你將他帶過來,只是要你轉告他,如果他要看病將來可以再回我們這裡來,看情形他回去後大概也沒什麼錢了!你轉告他,如果他將來回到三總來看病,我可以幫他報醫療實驗,這樣他就不用花什麼錢了,這是一個很奇特的病例,所以才有這樣的條件,你可以轉告他。」 我允諾一定將他的意思告訴孫湯姆後,就領著兩名戒護士將意識仍舊糢糊的孫湯姆帶離了醫院。 其實總的來看,孫湯姆不是壞人,幾次的前科都是為了自己被人叫做「雜種」而拼鬥的,所以他是為了個人名譽而戰;至於後期的竊盜罪也蠻冤枉的,有人會為了幾件傢俱而偷東西嗎?而且還是他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地方?怎麼可能?無奈法院判也判了,再追究也沒有意思,但我們能協助的,就是幫助他儘速離開這個環境,也算是為這個不幸的人做一點事吧。 有了診斷證明,我立即著手幫孫湯姆辦理保外手續,期間我多次找他談話,鼓勵他、為他打氣,同時也將三軍總醫院的意思轉告他,要他好好把握這個治療機會: 「報告副隊長,你認為我還能走路?」 孫湯姆懷疑地問著。 「行的,你的手腳機能都是好的,只要治療好你一定能走,要對自己有信心噢,我希望你這一出去就不要再回來了,過去的事能忘就忘,光想過去的事沒有意義,追悔不能幫助你什麼,何況你當時什麼都不知道,不必把所有責任扛在自己身上,要知道能忘事情也是一種幸福呵!」 不久,警備總部同意孫湯姆保外就醫的公函下來了,孫湯姆通知了一位少有連繫的母執輩前來接他,兩名戒護士將他抱進了車裡,他噙著淚向我道別: 「謝謝你,副隊長,沒有你,我………」 「別說了,要好好保重噢!」 孫湯姆躺在車後座的椅子上對我點著頭: 「嗯!報告副隊長,那…我不說再見了……」 我含笑看著他: 「嗯!不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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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