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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5 05:03:26瀏覽21|回應0|推薦1 | |
Excerpt:劉俊的《情與美——白先勇傳》 在這本傳記中,作者劉俊對於白先勇的作品亦有多方評論之處,除了小說之外,白先勇的散文創作確實值得一提,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情與美——白先勇傳 作者:劉俊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07/12/17 【Excerpt】 〈散文創作(一九七六~二〇〇二)〉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白先勇將自己的早期小說結集為《寂寞的十七歲》,交由遠景出版社出版,在這本小說集的後面,白先勇附了一篇〈驀然回首——《寂寞的十七歲》後記〉,「這篇文章寫得真是好,尤具傳記文學的價値。」遠景出版社的沈登恩接到白先勇從美國寄過來的稿子之後,看到這篇(後記〉,認為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於是自作主張,將它提供給了《聯合報》的「聯合」副刊,希望能先在報紙上發表,讓更多的讀者先睹爲快,同時也可爲遠景即將出版的《寂寞的十七歲》起到宣傳的作用。 誰知白先勇寫好此文,是要投寄給《中國時報》的,他寄給遠景出版社作為《寂寞的十七歲》後記的是一個副本。因此,當《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的主編高信疆遇見沈登恩,偶爾提及白先勇有篇散文〈驀然回首〉將在「人間」副刊發表時,沈登恩大吃一驚,趕快給《聯合報》「聯合」副刊主編瘂弦打電話,告以原委,希望《聯合報》撤稿,豈料《聯合報》已經發排,沈登恩打聽到《聯合報》要在十二月二十七日刊登的消息之後,告訴了《中國時報》。《中國時報》原來準備將這篇文章做為一九七七年一月的重頭戲,現在得知這一消息,立刻決定改變計畫,將白先勇的全文分上、下兩篇,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分兩次刊出。 令《中國時報》沒有料到的是,《聯合報》也提前一天在十二月二十六日發表了白先勇的這篇文章,而且是全文發表——這樣就比《中國時報》快了半步。《聯合報》在文章的最後還加了一個「編者按」:「白先勇的《寂實的十七歲》將由遠景出版社發行再版本,本文將收入再版本內,由遠景提供「聯副」發表。」而《中國時報》在全文刊完之後,也有一個「敬告讀者」的小啓:「關於本刊二十六、七兩日發表之白先勇先生〈驀然回首〉一文,經與白先生聯絡,據白先生鄭重聲明如下:該文係由白先生親自投寄本報發表者,其另一副本則寄交某出版社發排,惟於寄出時忘記向出版社提及此事,致該出版社逕自寄交另一副刊,殊非作者本意,特說明事實如上。」 〈驀然回首〉在臺灣兩大報的副刊同時刊出,應當說既是誤會,也是佳話,兩大報競爭的激烈由此可見,白先勇散文的巨大魅力也從中突顯。 白先勇的散文創作,廣義地講,包括了白先勇非小說創作的所有文字。從總體上看,白先勇的散文創作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為學術意味較濃的文學(文化)評論——議論性散文,一爲情感強烈的懷人憶舊之作——文學性散文。前者主要以序、讀後感、書評、評論(演講和訪談為其變體)等形式出現,後者則以對親人、至友和往事的深情回憶爲主。這兩種類型的散文雖然有時在內容上會互有交叉(如懷人憶舊也會涉及對文學的看法),但在總體上,還是有一個基本的側重。這裡所說的散文創作,主要是指那些懷人憶舊的文學性散文。 發表於一九七六年的(驀然回首〉「自傳性」甚濃,雖然在「憶舊」中兼及「懷人」(父母),但在白先勇筆下,真正用文學性的散文筆法創作出的最早的「懷人」和「憶舊」之作,應當是寫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天天天藍——追憶與許芥昱、卓以玉幾次歡聚的情景〉,在這篇散文中,白先勇以充滿深情的筆觸,追憶了他與許芥昱、卓以玉相聚的幾個人生片段。白先勇與卓以玉因三姊白先明而結緣(卓以玉是三姊的同學),復又通過卓以玉與許芥昱相識,在他們的交往中,「重慶精神」共有的抗戰時重慶生活經驗)和對沈從文的共同喜愛是他們不厭的話題,而許芥昱卓以玉的相知相愛,則令人感動。許芥昱在一次山洪中不幸遇難,使白先勇爲之扼腕,痛呼「許芥昱走得不得其時,不得其所,令人痛惋、憾恨」。這篇文章篇幅不長,但文字優美,敘述極有節制,沉靜的文字背後,流貫著的是濃烈的傷逝之情這一風格,在白先勇後來的散文創作中有所延續和發展,並成爲白先勇文學性散文創作的一個基本特質。 如果說〈天天天藍——追億與許芥昱、卓以玉幾次歡聚的情景〉是白先勇文學性散文創作的初試身手,那麼〈第六隻手指——紀念三姊先明以及我們的童年〉則是他在散文創作上大放的華彩。在這篇悲悼三姊白先明的散文中,白先勇以細膩的情感、詩化的文字、情景化的形態,向我們展示了他和三姊的深厚情誼,以及善良卻又不幸的三姊的一生。在文中,透過白先勇的文字,我們可以充分感受到他對三姊的那份攀愛之情:為了三姊的病,他「會大量閱讀有關精神病及心理治療的書籍」;知道三姊喜愛動物,就給她送了許多動物玩具;看到三姊孤燈獨對,連自己的歡愉也變得殘缺不全。三姊的去世,使白先勇「悲不自勝」。 白先勇對三姊的深厚情誼其實早在他的小說〈我們看菊花去〉中就已經有所顯露,在那篇小說中,白先勇通過「我」送姊姊去台大醫院精神科的經歷,既寫出了姊姊對「我」的信任,也寫出了「我」為了姊姊好而利用了姊姊對「我」的信任的痛苦,「要是姊姊此刻能夠和我一道來看看這些碗大一朵的菊花,她不知該樂成什麼樣兒。」這篇小說中「我」對姊姊的不忍和思念,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看做是白先勇對三姊深厚感情的「小說式」表現。 創作於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的〈文學不死——感懷姚一葦先生〉也是一篇感人至深的懷人之作,姚一葦因《現代文學》而與白先勇結緣,在《現代文學》艱難前行的過程中,姚一葦長期鼎力相助,與《現代文學》休戚與共。在這篇文章中,白先勇對姚一葦所表示出的敬重和感懷,固然與姚一葦在文學上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和跟《現代文學》的因緣有關,但更重要的原因,則在於姚一葦對文學宗教般虔敬的熱愛、無私無悔的獻身精神以及在文學觀念上既開放包容又不隨波逐流的執著堅守。 稍後創作的〈樹猶如此——紀念亡友王國祥君〉是白先勇懷人散文的又一篇代表作,在這篇散文中,白先勇對他和至友王國祥三十八年的友情進行了回顧,對王國祥的為人和一生進行了追憶,文章的核心是王國祥的兩次患病(一次是在大學時代,一次是在去世前)、在與疾病搏鬥時王國祥的堅韌、頑強,以及體現在王國祥治病的過程中,白先勇和王國祥兩人互相扶持的患難眞情。 …… 除了「懷人」之作,在世紀交替之際,「憶舊」作品在白先勇的文學性散文創作中也日見增多,〈上海童年〉、〈少小離家老大回——我的尋根記〉等作品就是白先勇對自己個人史和家族史的回顧性書寫,在這些作品中,白先勇雖然寫的是個人,根子裡寫得其實倒是歷史,留在白先勇上海童年記憶底片裡的是上海「最後的一抹繁華」,而「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漫長過程閃回的是二十世紀中國人(以個人和家族經歷為視角一歷史的流變滄桑。在書寫自己的個人史和家族史的同時,白先勇還對見證了臺灣歷史和文學發展的隱地及其創辦的爾雅出版社的成長歷史予以了文學表現,〈冠禮〉、〈克難歲月―隱地的「少年追想曲」〉等作品正和白先勇對自己個人和家族史的追憶性作品一起,從不同方面構成了對過去歲月的描摹和組構。如同歷史和時間在白先勇的小說創作中佔據重要地位一樣,在白先勇的文學性散文創作中,歷史和時間同樣是其中的重要構成。 …… 語言生動而又富於變化。白先勇在二十世紀華文文學中經典地位的確立與他在語言運用上所取得的不凡成就密切相關,這一成就同樣體現在他的散文作品中,生動、圓熟而又富於變化的語言是白先勇散文藝術風格的基本構成。具體而言,白先勇的散文語言具有形象化、音樂化、柔情化、含蓄化的特點。形象化是指語言描述栩栩如生;音樂化是指通過排比等方式使語言具有節奏感和音樂性;柔情化是指以語言的組合形態透逸出似水柔情;含蓄化則是指在語言運用上更傾向於以冷靜和節制的方式來表達強烈的感情。 …… 小說化形態濃烈。通過人物和情節來結構作品是小說的基本特質,做爲傑出的小說家,白先勇在這方面的成就自不待言——而小說創作的這種專長在他的散文創作中也有所體現,在白先勇的許多散文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在其中躍動著一個或數個生動的人物形象,镶嵌著一個又一個形象化的場景描寫,即便是那些少有形象和場景的議論性散文,也時常可見富有感性色彩的情緒表達和詞語運用,使作品在深邃中閃現著靈動,在理性思辦中內含著感性的豐盈。以形象表達思想,用小說化的創作手法進行散文創作,使散文帶有濃厚的小說化姿態,是白先勇散文藝術的一個重要特質。在他的〈第六隻手指〉、〈樹猶如此〉、〈驀然回首〉等作品中,這一特徵十分突出,在這些作品中,人物生動,場景具體,敘事形象,語言感性。此外,像〈驚變〉、(人生如戲——田納西・威廉斯懺悔錄〉、〈少小離家老大回——我的尋根記〉、〈冠禮〉等作品,也都深具這一特點。以〈人生如戯――田納西・威廉斯懺悔錄〉為例,作品中的小說化寫作方式對突顯田納西·威廉斯的獨特個性和人生遭際起到了極大的強化作用。在表現田納西・威廉斯與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姊姊若絲的深厚感情時,文章這樣寫道:「有一次威廉斯去療養院看若絲,若絲並不清楚她弟弟當時已是名滿天下的劇作家了,她以為他還是他們父親鞋公司的一名小工,她悄悄塞給他十塊錢說道:『湯姆,你不要在鞋工廠打工了,你去寫你的詩去,我來支持你。』威廉斯一個人躲進車子裡,感動得流下淚來。」這段描寫,有人物,有場景,有對話,形象生動,極具小說化形態。 回顧視角和回放截面的有效運用。白先勇小說創作的一個重要特點在於通過歷史揭示人的生存困境和悲劇命運,在歷史回望中構築自己的小說世界是白先勇小說創作的核心組成。事實上對歷史和過去的不懈關注不僅體現在白先勇的小說創作中,也體現在他的散文創作中,回顧視角和回放截面的有效運用正構成了白先勇散文創作的又一藝術特色,回顧視角是指散文創作的題材「選景框」每每選取在「傷逝」和「懷舊」領域,回放截面則是指在散文書寫中即便是對當下人、事、文的議論,「過去」片段的不時「回放」也是作品的重要組成——在這些作品中,「過去」在某種意義上講正是對「當下」的歷史說明因而也就成為「當下」的有機組成。回顧視角和回放截面在白先勇散文中的一再出現,不僅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決定了白先勇散文創作的總體風貌,而且還意味著白先勇無論是在虛構性敘事書寫(小說)還是在非虛構性敘事書寫(散文)中,都鍾情於以「逝去歲月」和「物是人非」來呈現「歷史滄桑」——這種一致的視角、態度和情愫,既是白先勇注重在時間和歷史中表現社會、人生這一基本取向在不同書寫領域的分別表現,同時在某種意義上也使白先勇的小說創作和散文創作在精神內涵上形成了一定的「互文性」」這種「互文性」除了體現為上面提到的基本取向的一以貫之之外,還包括他在議論性散文中對其他作家的評論言說也可以視爲是他對自己文學觀念和小說創作的「夫子自道」,以及在小說〈我們看菊花去〉和散文〈第六隻手指〉之間存在的文本間性。 白先勇雖然以小說家名世,但他的散文創作,也成就不凡,風格獨具,卓然成家。他的散文創作,可以說是二十世紀華文散文中魯迅、周作人、林語堂、張愛玲、梁實秋這一脈「美文」傳統的延續,是二十世紀華文文學史上「美文」成果的擴充和豐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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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