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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5 06:27:49瀏覽101|回應0|推薦4 | |
Excerpt:大衛‧喬治‧哈思克的《樹之歌:生物學家對宇宙萬物的哲學思索》 然而,已經死去的樹木也會在它的體內以及四周催化出新的生命,從而創造出新的連結,孕育出新的生物。這是一個充滿創造性的過程,並非透過教導或感知達成。已死的樹木並不會創造出一個新的版本的自己,藉以承傳它的知識。相反的,它的死會導致成千上萬種生物在它的內部和周遭互動,不斷的探索機會,發展出新的關係,獲得新的知識。如此這般,下一個世代的森林就誕生了。因此,森林中的枯木就像一根避雷針,會吸納周遭原本分散各處的潛在能量,將它們加以集中、強化。但它和避雷針不同之處在於:它所吸納的能量並不會流入地底、消失不見,而是藉著枯木裡的各種連結不斷茁壯,表現出更有活力、更加多元的風貌。 我們的語言並不能充分表達樹木枯死後所展現的豐富生命。「腐爛」、「分解」、「朽木」、「腐葉」、「枯枝」等字眼,並不足以表達如此生氣蓬勃的過程。「腐爛」能引發無限可能。「分解」乃是生物群落的重組。「腐葉」和「朽木」是鍛造新生命的熔爐。「枯木」是樹木讓它的自我消亡,進入網絡,而後重生的一個歡樂的創造過程。 (Our language does a poor job of recognizing this afterlife of trees. Rot, decomposition, punk, duff, deadwood: these are slack words for so vital a process. Rot is detonation of possibility. Decomposition is renewed composition by living communities. Duff and punk are smelters for new life. Deadwood is effervescent creativity, regenerating as its “self” degenerates into the network.) 〈日本五葉松〉 日本,宮島 …… ……在神道教的信仰中,人、鬼神和「大自然」的分野只是幻象。當我們置身於像宮島這般特殊的地方,便可超越這樣的幻象。在他們看來,神社周圍的神木林乃是人與鬼神、生者與逝者、靈性世界與物質世界交會之處。事實上,宮島本身便是一座「神島」,是彰顯萬物關連的一處聖地。正如同樹木的根部整合了它所屬的生態群落,神木林中的樹木也整合了神道教宇宙中的各個不同面向,包括生態在內。 我要探尋的那棵樹是日本五葉松(亦稱姬小松)。一六二五年時,當時還是一株幼苗的它被人從土裡挖了出來,送到日本本島,之後被嫁接在比較耐寒的黑松根部,並且被慢慢塑形,成了一株盆栽。這種樹如果未經修剪,可以長到二十公尺高,就像科羅拉多州那棵美西黃松一般巨大。但這棵日本五葉松已然經過定期修剪,因此尺寸小巧多了。我如果站在它的瓷盆旁,它的綠蔭頂多只能遮到我的膝蓋。除了樹形矮小之外,它的樹幹也很挺直,樹冠呈圓頂狀,顯得很均衡。就像許多盆栽一般,它的枝幹上也纏繞著鐵絲,為的是讓它的形狀看起來更加美觀。 美西黃松的根和共生的真菌,能夠從土壤深處汲取枝幹吸收不到的水。但這棵日本五葉松並沒有這樣的機制(所有盆栽都是如此),因此得靠人們每天為它澆水,有時甚至一天必須澆上兩次。此外,由於它的盆子又寬又淺、空間有限,照顧者也必須每一、兩年就把那些較老的根剪掉,只留下小根。因此,儘管盆裡的土壤中還是有真菌與它的根部共生,但那些真菌的工作大致上都被人工取代了。 有三百五十年的時間,這棵樹一直由世居廣島的勝山木(Masaru Yamaki)家族負責照料。一九四五年廣島遭原子彈轟炸時,這棵樹由於被勝山木家花園的圍牆擋住,得以倖免於難。當時,勝山木一家所住的房子距離爆炸地點有三公里之遙,因此儘管他們家的窗戶爆裂,刺傷了家裡的成員(爆炸時他們全都在家),但花園的圍牆並未倒塌。一九七六年時,勝山木家族和日本政府共同將這棵盆栽送給美國,以慶賀美國建國兩百週年。 如今,這棵日本五葉松被收藏在華府東北郊美國國家植物園(U.S. National Arboretum)的國立盆栽和盆景博物館(National Bonsai & Penjing Museum)中。就盆栽而言,它的尺寸還頗為高大。那瓷盆大約有一隻手臂寬,深度則約一掌。樹幹高度及我的前臂,粗如一個瘦子。樹幹表面有一些彎曲的裂縫,還有幾處癒合和增生的部分,其中有些地方的樹皮已經剝落,並且出現裂口,顯示它的年紀已經很大。樹冠呈圓頂狀,底部平坦,左右對稱,是由好幾根針葉繁茂、狀如波濤的枝枒組成,看起來生氣勃勃,雖然不像一座具有田園風情的山丘,但仍有一股溫柔婉約的韻致,讓人不由得安靜下來。 …… 四百年來,這棵日本五葉松就像個神明一般。它在呼吸空氣時,也吸入了寺廟、森林與城市裡的聲音,將它們轉變為它的針葉、根部與樹幹的一部分。它每一年長出的年輪,都捕捉了當年空氣特有的分子。因此,那一圈圈的年輪便是樹木的記憶。木質的生長,是樹木與空氣互動再加上細胞放電催化的結果。空氣和樹木互相造就:樹木是空氣中的碳分子暫時的結晶,空氣則是由四億年來森林所呼出的氣息所形成。無論空氣或樹木都沒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因為它們彼此互屬。 (Air brings all these hundreds of years of sound from temples, forests, and cities to the needles, roots, and trunk of the Yamaki pine. The tree inhales and stills the air’s fibrillating breath, holding it in wood, like a kami. Each year’s growth ring jackets the previous, capturing in layered derma precise molecular signatures of the atmosphere, timbered memories. Wood emerges from relationship with air, catalyzed by the flash of electrons through membranes. Atmosphere and plant make each other: plant as a temporary crystallization of carbon, air as a product of 400 million years of forest breath. Neither tree nor air has a narrative, a telos of its own, for neither is its own.) 對於空氣、樹木和森林而言,形體和它所承載的故事都來自關係。自我只是短暫的集合體,由構成生命的恆久要素-各種連結與對話-所組成。而人類拿著鏟子、樹剪和盆子介入其間,將樹木變成了盆栽。乍看之下,這似乎具體顯現了人類脫離生命網絡的事實:我們手持剪刀,將自身的目的強加於他者。我們透過修根、剪枝、嫁接、在樹皮上做記號和整土等方式,讓盆栽樹木成為我們的奴隸,並依照我們的心意決定它們的未來。這是我們在看著那棵日本五葉松時,可能會得出的結論:它先是淪為人類的私產和奴隸,然後又遭到人類的原子彈轟炸。 但盆栽博物館中的遊客看到這棵樹的反應,卻推翻了這樣的結論。盆栽的樹木並未脫離生命的網絡。相反的,它們就像橄欖樹一般,讓我們看見我們在其他樹木身上很難看出的事實:人類的生命和樹木的生命,從來都是由關係所形成。對許多樹木而言,它們生命網絡中的主要成員並非人類,而是細菌、真菌、昆蟲和鳥類。但在橄欖樹和盆栽樹的生命網絡中,人類卻是主要的角色,它們讓我們親身體驗到持久的連結是何等重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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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