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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大衛‧喬治‧哈思克的《樹之歌:生物學家對宇宙萬物的哲學思索》
2024/07/05 06:27:49瀏覽101|回應0|推薦4

Excerpt:大衛‧喬治‧哈思克的《樹之歌:生物學家對宇宙萬物的哲學思索》

日前讀過大衛‧喬治‧哈思克 (David George Haskell) 的《嗅聞樹木的十三種方式》,文字情感細膩,風格清新自然。於是繼續找出他的這本《樹之歌》。

從以下摘要的三段書摘,可知樹木自有其棲息盤據、生老病死、離鄉背井的各種轉變,而人與樹之間的關係更值得我們反覆思索。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63166
樹之歌:生物學家對宇宙萬物的哲學思索
The Songs of Trees: Stories from Nature’s Great Connectors
作者:大衛‧喬治‧哈思克
原文作者:David George Haskell
譯者:蕭寶森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17/09/07
語言:繁體中文

得獎無數的《森林祕境》作者又一動人新作
樹的詩人哈思克,再次以精微細膩的文字,勾勒出由樹所延伸的生命網絡——

有別於前作專注於描述方寸之地中的林間生態,哈思克反覆造訪了位在世界各地的幾種樹木,去傾聽、凝視與探索每種樹木與蕈類、細菌群、與其共生或將之毀滅的動物,以及其他樹木之間的連結,並展現人樹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像是安大略省的膠冷杉以及亞馬遜的吉貝樹,儘管生長於看似天然之地,卻深受工業發展與氣候變遷的影響。哈思克也透過了那些生長在看似毫無自然氣息之地的樹木,如曼哈頓人行道上的豆梨、耶路撒冷的橄欖樹,說明了自然其實無所不在。

作者簡介
大衛.喬治.哈思克David George Haskell
美國南方大學生物學暨環境研究教授,因在教學中融合了科學探索與人文省思,曾獲選2009年田納西州最傑出大學教授,《Oxford American》雜誌亦於2011年讚譽其為「美國南方最有創意教師」之一。亦為古根漢會士(Guggenheim Fellow)。
哈思克的作品融合了科學、文學,以及對自然的哲學思索。前作《森林祕境》(The Forest Unseen)曾入圍普立茲獎非文學類、筆會/EO.威爾遜文學科學寫作獎決選,並榮獲美國國家科學院最佳圖書獎、國家戶外書籍獎、李德環境寫作獎、2014年開卷翻譯類年度好書獎。除了發表學術論文外,他也出版了若干散文、社論與詩作。

Excerpt
〈吉貝樹〉

厄瓜多,提普提尼河(Tiputini River)附近

苔蘚上了天,它們的翅翼如此纖薄,在陽光照射下幾乎透明,只有一層似有若無的色澤。其上小葉蔓生,株莖一根根伸得老長,靠著底下的一束纖維與包覆樹枝表面的一層真菌與水藻相連。這些苔蘚不像其他地方的苔蘚那般蜷伏在地上,而是生活在無邊無際的水氣中。在這裡,空氣就是水。它們生長在這裡,有如茫茫大海中的絲狀海草。
(Moss has taken flight, lifting itself on wings so thin that light barely notices as it passes through. The sun leaves not a color but a suggestion. Leaflets spread and the moss plants soar on long strands. A fibrous anchor tethers each flier to the swarm of fungi and algae that coats every tree branch. Unlike their crouched and bowed relatives in the rest of the world, these mosses live where water has no skin, no boundary. Here the air is water. Mosses grow like filamentous seaweeds in an open ocean.)

森林彷彿用嘴巴對著這裡的所有生物呼氣。那氣息炎熱、濃烈、幾近哺乳動物的味道,而且似乎是從森林的血液中直接流進我們的肺部,充滿生氣,極其親密,令人窒息。在這正午時分,苔蘚在空中漂浮,我們這一群人卻仰躺著,蜷縮在森林高處大自然那肥沃豐饒的肚腹中。此刻,我們所在的位置是靠近厄瓜多西部的葉蘇尼生物圈保護區(Yasuní Biosphere Reserve)。四周是一萬六千平方公里的亞馬遜森林。這片森林涵蓋一座國家公園、一處種族保留區和一個緩衝帶,並且和哥倫比亞和祕魯境內的其他森林相連。從衛星上俯瞰,這些森林乃是地表最大的綠色斑塊之一。
雨。每隔幾個小時,雨水便從天而降,述說著這座森林特有的語言。亞馬遜森林的雨與眾不同,不僅量多(每年三千五百毫米,是多雨倫敦的六倍),也有它獨特的語彙和句法。森林樹冠層上方的空氣中充滿了肉眼不可見的孢子和植物化學分子。水蒸汽會在這些孢子和化學分子上逐漸聚集並膨脹。亞馬遜森林的每一小匙空氣所含的這類粒子只有一千個多一點,密度只有其他地區的十分之一。在人口大量聚集的地方,被人類的引擎和煙囪排放到天空中的粒子多達幾十億個。我們的工業就像那些正在做著沙浴的鳥兒一般,猛力的拍動翅膀,揚起一陣塵埃。每一個汙染微粒、土壤的塵埃,或樹木的孢子,都有可能成為一滴雨水。亞馬遜森林面積遼闊,大部分林地上方的空氣都是森林所排放的物質,而非人類工業活動的產物。非洲的塵土或城市的霧霾有時會被風吹到這裡來,但大致上亞馬遜森林的雨水有著自己的語言。由於粒子較少、水蒸汽充足,這裡的雨滴格外碩大,聲音也比大多數地區的雨水更加厚重。
我們聽到的雨聲並非來自靜靜降落的雨水,而是雨滴遇到各種物體後所發出的聲音。雨水是天空的聲音,被它所遇到的物體翻譯成各種不同的語言。就像所有的語言一般,雨的聲音也有各種不同的表達形式,更何況此地的雨水如此豐沛,等待著它的「譯者」又是如此之多。在這裡,你會聽到傾盆大雨讓鐵皮屋頂吱吱震動的聲音,雨滴落在千百隻掠過天空的蝙蝠的翅膀上、濺碎後落入下方河流的聲音,以及水氣濃重的雲朵沉落樹梢,把葉子弄溼時所發出的類似蘸了墨水的毛筆碰觸紙面的聲音。
……


〈綠梣樹〉

美國田納西州,昆布蘭高原,搖布山谷

死後還有生命,只是並非永生。樹木即便死亡,仍是生命網絡的一部分。枯死的枝幹和根部,在腐朽的過程中會成為千萬種生物建立關係的地方,因為森林中至少有一半的物種是在倒木上棲息或覓食。
在熱帶地區,木質柔軟的針葉樹枯死之後,通常不出十年就會被細菌、真菌和昆蟲分解殆盡。那些材質較為密實厚重的樹木,頂多也只能撐半個世紀。在靠近北極的沼澤地區,由於天氣酷寒,微生物的分解作用緩慢,腐朽的過程就漫長得多,可能要上千年才能完成。至於熱帶與極地之間的溫帶地區,森林裡的樹木倒下後要完全腐朽,所需的時間可能和它們活在世上的時間一樣長。
在倒地之前,樹木能夠催化並調節周遭物種之間的對話,但死後它就再也無能為力了。這時,它的根部細胞不再能傳送訊號給細菌的DNA;它的葉子不再能和昆蟲交換化學訊號,寄生在它身上的真菌也不再能接收到來自它的訊息。不過,話說回來,樹木從來就無法完全主宰這些連結。在活著的時候,它只是這個網絡的一分子;死後,它雖然不再是網絡的中心,但仍舊有著生命。

……

當一個充滿記憶、對話與連結的存在——一個人、一棵樹,或一隻山雀——死亡時,這個生命網絡便失去了一個擁有智力與生命力的中樞。對那些與其有著密切連結的生物而言,這是一個重大的損失,因此,這些生物會像人類哀悼往生者一般,經歷一個傷痛的過程。對那些依附某棵樹木的生物而言,這棵樹木的死亡使得它/牠們所賴以存活的關係宣告終結。它/牠們必須找到另一棵有生命的樹木,否則它/牠們本身也會死亡;它/牠們在與樹木建立關係的過程中所累積

的森林知識,也大半會消失。此外,這棵樹一生當中在森林中的某處與陽光、水、風和其他生物互動時所獲得的知識,也會消失。
然而,已經死去的樹木也會在它的體內以及四周催化出新的生命,從而創造出新的連結,孕育出新的生物。這是一個充滿創造性的過程,並非透過教導或感知達成。已死的樹木並不會創造出一個新的版本的自己,藉以承傳它的知識。相反的,它的死會導致成千上萬種生物在它的內部和周遭互動,不斷的探索機會,發展出新的關係,獲得新的知識。如此這般,下一個世代的森林就誕生了。因此,森林中的枯木就像一根避雷針,會吸納周遭原本分散各處的潛在能量,將它們加以集中、強化。但它和避雷針不同之處在於:它所吸納的能量並不會流入地底、消失不見,而是藉著枯木裡的各種連結不斷茁壯,表現出更有活力、更加多元的風貌。

我們的語言並不能充分表達樹木枯死後所展現的豐富生命。「腐爛」、「分解」、「朽木」、「腐葉」、「枯枝」等字眼,並不足以表達如此生氣蓬勃的過程。「腐爛」能引發無限可能。「分解」乃是生物群落的重組。「腐葉」和「朽木」是鍛造新生命的熔爐。「枯木」是樹木讓它的自我消亡,進入網絡,而後重生的一個歡樂的創造過程。
(Our language does a poor job of recognizing this afterlife of trees. Rot, decomposition, punk, duff, deadwood: these are slack words for so vital a process. Rot is detonation of possibility. Decomposition is renewed composition by living communities. Duff and punk are smelters for new life. Deadwood is effervescent creativity, regenerating as its “self” degenerates into the network.)


〈日本五葉松〉

日本,宮島

……

……
在神道教的信仰中,人、鬼神和「大自然」的分野只是幻象。當我們置身於像宮島這般特殊的地方,便可超越這樣的幻象。在他們看來,神社周圍的神木林乃是人與鬼神、生者與逝者、靈性世界與物質世界交會之處。事實上,宮島本身便是一座「神島」,是彰顯萬物關連的一處聖地。正如同樹木的根部整合了它所屬的生態群落,神木林中的樹木也整合了神道教宇宙中的各個不同面向,包括生態在內。
我要探尋的那棵樹是日本五葉松(亦稱姬小松)。一六二五年時,當時還是一株幼苗的它被人從土裡挖了出來,送到日本本島,之後被嫁接在比較耐寒的黑松根部,並且被慢慢塑形,成了一株盆栽。這種樹如果未經修剪,可以長到二十公尺高,就像科羅拉多州那棵美西黃松一般巨大。但這棵日本五葉松已然經過定期修剪,因此尺寸小巧多了。我如果站在它的瓷盆旁,它的綠蔭頂多只能遮到我的膝蓋。除了樹形矮小之外,它的樹幹也很挺直,樹冠呈圓頂狀,顯得很均衡。就像許多盆栽一般,它的枝幹上也纏繞著鐵絲,為的是讓它的形狀看起來更加美觀。
美西黃松的根和共生的真菌,能夠從土壤深處汲取枝幹吸收不到的水。但這棵日本五葉松並沒有這樣的機制(所有盆栽都是如此),因此得靠人們每天為它澆水,有時甚至一天必須澆上兩次。此外,由於它的盆子又寬又淺、空間有限,照顧者也必須每一、兩年就把那些較老的根剪掉,只留下小根。因此,儘管盆裡的土壤中還是有真菌與它的根部共生,但那些真菌的工作大致上都被人工取代了。
有三百五十年的時間,這棵樹一直由世居廣島的勝山木(Masaru Yamaki)家族負責照料。一九四五年廣島遭原子彈轟炸時,這棵樹由於被勝山木家花園的圍牆擋住,得以倖免於難。當時,勝山木一家所住的房子距離爆炸地點有三公里之遙,因此儘管他們家的窗戶爆裂,刺傷了家裡的成員(爆炸時他們全都在家),但花園的圍牆並未倒塌。一九七六年時,勝山木家族和日本政府共同將這棵盆栽送給美國,以慶賀美國建國兩百週年。
如今,這棵日本五葉松被收藏在華府東北郊美國國家植物園(U.S. National Arboretum)的國立盆栽和盆景博物館(National Bonsai Penjing Museum)中。就盆栽而言,它的尺寸還頗為高大。那瓷盆大約有一隻手臂寬,深度則約一掌。樹幹高度及我的前臂,粗如一個瘦子。樹幹表面有一些彎曲的裂縫,還有幾處癒合和增生的部分,其中有些地方的樹皮已經剝落,並且出現裂口,顯示它的年紀已經很大。樹冠呈圓頂狀,底部平坦,左右對稱,是由好幾根針葉繁茂、狀如波濤的枝枒組成,看起來生氣勃勃,雖然不像一座具有田園風情的山丘,但仍有一股溫柔婉約的韻致,讓人不由得安靜下來。
……

四百年來,這棵日本五葉松就像個神明一般。它在呼吸空氣時,也吸入了寺廟、森林與城市裡的聲音,將它們轉變為它的針葉、根部與樹幹的一部分。它每一年長出的年輪,都捕捉了當年空氣特有的分子。因此,那一圈圈的年輪便是樹木的記憶。木質的生長,是樹木與空氣互動再加上細胞放電催化的結果。空氣和樹木互相造就:樹木是空氣中的碳分子暫時的結晶,空氣則是由四億年來森林所呼出的氣息所形成。無論空氣或樹木都沒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因為它們彼此互屬。
(Air brings all these hundreds of years of sound from temples, forests, and cities to the needles, roots, and trunk of the Yamaki pine. The tree inhales and stills the air’s fibrillating breath, holding it in wood, like a kami. Each year’s growth ring jackets the previous, capturing in layered derma precise molecular signatures of the atmosphere, timbered memories. Wood emerges from relationship with air, catalyzed by the flash of electrons through membranes. Atmosphere and plant make each other: plant as a temporary crystallization of carbon, air as a product of 400 million years of forest breath. Neither tree nor air has a narrative, a telos of its own, for neither is its own.)

對於空氣、樹木和森林而言,形體和它所承載的故事都來自關係。自我只是短暫的集合體,由構成生命的恆久要素-各種連結與對話-所組成。而人類拿著鏟子、樹剪和盆子介入其間,將樹木變成了盆栽。乍看之下,這似乎具體顯現了人類脫離生命網絡的事實:我們手持剪刀,將自身的目的強加於他者。我們透過修根、剪枝、嫁接、在樹皮上做記號和整土等方式,讓盆栽樹木成為我們的奴隸,並依照我們的心意決定它們的未來。這是我們在看著那棵日本五葉松時,可能會得出的結論:它先是淪為人類的私產和奴隸,然後又遭到人類的原子彈轟炸。
但盆栽博物館中的遊客看到這棵樹的反應,卻推翻了這樣的結論。盆栽的樹木並未脫離生命的網絡。相反的,它們就像橄欖樹一般,讓我們看見我們在其他樹木身上很難看出的事實:人類的生命和樹木的生命,從來都是由關係所形成。對許多樹木而言,它們生命網絡中的主要成員並非人類,而是細菌、真菌、昆蟲和鳥類。但在橄欖樹和盆栽樹的生命網絡中,人類卻是主要的角色,它們讓我們親身體驗到持久的連結是何等重要。
……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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