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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奚淞的《給川川的札記》
2022/04/11 05:19:32瀏覽284|回應0|推薦10
Excerpt:奚淞的《給川川的札記

一九八六年到一九八七年間,奚淞每月給《皇冠雜誌》發表了一系列的圖畫及文章,一九八八年結集出版,是為《給川川的札記》。這部札記甫出版便引起藝文界朋友圈一陣交頭接耳,這部書的聲音有一股絕大的魅力,好像作者對每個讀者都在綿綿訴「情」,循循解「經」。大家都在好奇,誰是川川?也都希望自己成為川川,因為作者奚淞對待他書裡的傾訴對象川川,是如此的親暱、溫柔、體貼又纏綿,經過三十三年後,重讀奚淞這部《給川川的札記》,才恍然大悟,原來川川就是奚淞自己——自己的心靈,自己的靈魂,這部札記便是奚淞剖心瀝膽的靈魂「懺情錄」。記載那兩年,他內心世界經過大地震、大顛覆後,重新出發,一段漸漸走向禮佛之道的心路歷程。
——白先勇,〈奚淞的「情書」,奚淞的「心經」——重讀《給川川的札記》〉

續讀奚淞。
這本《給川川的札記》給予自己太多的驚喜。終究見識到他留學法國吸收的文學底蘊。
先是 Flaubert 的小說《十一月》,然後是 Rimbaud 的詩句:

O saisons, ô châteaux ! ——
Cela sest passé. Je sais aujourdhui saluer la beauté.
(O seasons, O chateaus! ——
All that is over. Today, I know how to celebrate beauty.)

而如同奚淞鍾愛的句子:「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我想給川川的札記,正是給我們的活水。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92586
給川川的札記:2021傳愛版
作者:奚淞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21/06/17
語言:繁體中文

內容簡介
《光陰十帖》收存的正是這多年來,奚淞「以手牽引心,以心推動手」始終無倦的手藝人歷程,其中記述的流逝歲月,一如書中的「光陰」靜物畫,傳遞著一份手藝人靜觀萬物的自得,及了悟世事的澄靜。

作者簡介
奚淞
畫家、文學家,喜以「手藝人」自居。
一九四六年出生,國立藝專美術科畢業後,留學法國巴黎習畫。一九七五年返國,先後擔任《雄獅美術》、《漢聲雜誌》編輯,長期關注國內藝術環境發展,投入文化扎根的工作,曾參與兒童叢書的編寫策劃,並在報刊上發表系列木刻版畫與散文。中年後潛心探究佛學,擅長佛教藝術創作,尤以白描觀音、佛傳油畫著稱。
出版小說、散文、兒童文學、畫冊等十餘種,包括《封神榜裡的哪吒》、《姆媽,看這片繁花!》、《給川川的札記》、《三十三堂札記》、《光陰十帖——畫說光陰》、《大樹之歌——畫說佛傳》、《微笑無字書》等。近期與白先勇合著《紅樓夢幻》。

Excerpt
給川川

川川,黎明,我走在新店溪畔,忽然想起了你。
欲曙蒼茫,溪水比天光還明亮,靜謐的流動。
獨立吊橋,俯看逝水,有千般幻變的波漪,我懸空朝河水笑了。
川川,我渴望你在我身邊。我渴望能像那水波,自由浮現出語言,無需事先設計,也沒有以後的追侮。川川,我渴望能誠實的傳達我的感覺,就像生命本質一樣的天然……
我說話,川川,為的是一份與你共享的喜悅.
我靜默,川川,是要你更記得我……


福樓拜爾

……我的欲望沒有目的,悲哀也沒有直接原因.其實倒不如說因為目的和原因太多了,因而無法明確斷定是哪一種目的或原因。所有的情思都像反映在同一面鏡子中一樣燃燒起來。我雖然謙虛,自尊心卻很強烈;雖然生活在孤獨中,卻夢想著光芒般的四射;雖然離世索居,卻熱切希望走到外頭,好引人注意;雖然尊崇節操,但卻在日夜的夢中瘋狂般地委身於放蕩,沉溺在野獸似的快樂中……

昨晚,躺在床上,我不甚專心的翻讀著福樓拜爾的小說《十一月》,一些字句從紙頁飛躍起來,直鑽進我的心裡去。
相隔一百年,福樓拜爾和我之間並沒有距離!
川川,我羨慕福樓拜爾能這樣坦率的說話。其實,人類的心靈狀態往往曖昧不明,要坦率,往往也要精雕細琢才得以呈顯,此所謂「藝術」,我如是想。


入梅

報載:「入梅。」
幾日傾瀉的豪雨,台北成了一碟子水。
計程車依舊衝刺,像滑水衝浪般激起一人高的水花。
雨的囚牢不知何時終結。
我穿鮮黃的防雨夾克,走在灰濛濛、濕溚溚的都市街頭,決心這一季絕不做雨的囚徒。
同時,我也不願做愛情的囚徒……


蛻之一

「早晨,戈勒各爾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大蟲子……
川川,這是卡夫卡的小說《蛻變》。看了韓國舞者姜松遠以此為主題的演出後,我重讀這篇少年時最鍾愛的小說。
「不是夢……窗外傳來雨打鉛皮的聲音,使他更憂鬱……
蛻變成蟲的戈勒各爾失去與人相處、工作的機會,也失去了家人的關懷。最後,戈勒各爾縮捲無數連自己都深覺陌生和羞愧的細足,枯扁死去。
川川,初讀《蛻變》的我,十分孤僻內向。如今找出這本書頁脫落,頁角漫漶註記文字的小說,禁不住憶起少年時代的懶散和內在的狂亂……枕邊翻置著卡夫卡的《蛻變》,於灰色落雨的早晨迷濛醒來,憂悒而自暴自棄的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變成大蟲子?

川川,世上必有與我當年一般陷於孤獨狂夢的少年吧!?只是當時不識,以為自己是「世上唯一獨眼的孩子,哭泣著愛情而無人聞問。」
川川,回頭看自己,便有足夠的寬裕可以微笑了:「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然而,少年的憂愁雖與歷經世態的心情不同,卻真也濃稠似酒呢!
當雨水擊響屋簷,我原想衝出屋去,冒雨狂奔,遠赴天涯海角……但懶懶爬起床,與鏡中青蒼的臉相視,自言自語道:卡夫卡先生,我覺得……變成蟲子也並不是最糟的……
川川,歲月流逝,我並不曾在十九歲蛻變成「存在主義式」的蟲子,卻漸漸變成今日之我……我也終於理解到:世上原有多種蛻變,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無論自覺或非自覺,川川,我們都在繼續「蛻變」中。至於究竟會蜆變成什麼模樣——
川川,且讓我們虔敬而勿起恐慌,靜靜等候這生命中偉大懸疑的揭露吧!


論美

關於美,川川,我能對你說些什麼呢?
六月的台北,只因在人群中偶爾邂逅一雙明亮而大膽的眼睛,我就覺得自己彷彿要戀愛了。川川,莫笑我易因美而動情的老毛病。美,自有它耐人尋味的神祕本質。
法國十九世紀早夭的詩人韓波,在他最後的詩行中說:「……啊,季節。啊,樓台。當一切消逝的時候,我終於懂得向『美』致敬。」
昨夜我讀《死在威尼斯》,書中引用蘇格拉底向友人的說話:「范特羅斯啊,只有美是可愛與可見的東西,要好好記住啊!美才是我們能以感覺感受並接納、精神的唯一形式……
川川,在春春如花的肉體美之外,我知道,還有無量數的美存在。設想:真理若不帶美的要素,豈值人戀慕?德行裡若不含美的存在,又有誰願遵循?
川川,美無可言說,統攝了一切!
川川,無須我教你如何忠實於自己的感覺,你當能因體驗美而活得更深邃……


給川川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
宋‧朱熹

川川,這是我鍾愛的句子。你喜歡嗎?
流水像生命的活體,或湍或緩、有起伏和平寧。偶爾流連了岸,澄澈如鏡倒映人間世相,就開展出一份洞明的美來了。
川川,我期望自己的心也能常常澄明。
寫札記,無非是記錄我的嚮往而已。
畢竟,生命的活體也如流水,看似囿繞於固定的堤岸,其實是分秒推移、流變不居的。
川川,寫札記,也為傳述一份人生的變化和感動給你。
在流轉的形相裡,依造化神祕的旨意,水歸了水,沙歸了沙——
偶或有一滴水如淚蒸發向青天……
偶或有一片土吹散成塵飛向遠方……
然而,總不能忘那相聚的戀戀啊。
川川,即或人生有時不免孤獨,我總信賴生命會聯結生命,而人畢竟是要與人相依相存的。
在這裡,當我的札記告一段落,我只想深深的感謝你,川川。
沒有你,便沒有這一本札記。
而未盡的言語,無非是反覆想告訴你——
只要心中存愛,
生命總有活泉。
記得!
川川。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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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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