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過盡，愛還在》 chapter 13.2

這天，跟素妍去參加中學同學的婚禮，才知道不少同學都結婚了。結果沒結婚的那些不是被追問有否戀愛對象就是逼問婚期，糟糕的是新娘的媽媽小時候跟我很熟，見到我立刻追問我什麼時候結婚，如果沒有對象還可以幫忙介紹，素妍在旁不但不幫忙推卻，反而加入追問行列。

回到家已經將近一點了，我看看鐘，不禁吐吐舌，顧逆衡應該睡了吧。經過書房，發現裡面有微約的燈光傳出，他好像聽不到開門聲，站在窗前背對書桌，看著外面的街景。背影有著滿滿的孤寂，看著讓人有種難過的感覺溫起。

我悄悄的走入書房，打算出奇不意嚇他一跳。當我正想從後撲過去，顧逆衡卻突然出聲：「回來啦。」結果被嚇一跳的人是我。

我厥厥嘴，「你怎麼知道我在後面的？」玩人的把戲都耍不出來了。

「笨蛋，窗可以反映到我身後的情況。」我看看窗，又看看顧逆衡，他看著我，眼神有笑意、有無奈、也有些神傷。對於後面那個讀到的感覺，我一陣錯愕，想看清楚，確實自己的感受，他已經別過頭，看回窗外。

我迅速撇開這陣思緒，趴到窗前：「窗外有美女看嗎？」外面只有靜悄悄的路和暗黃的街燈，這樣的映照下，寂靜的街顯得份外孤單。不知為什麼，聯結上顧逆衡剛才的背影，心裡慢慢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酸酸的，讓人想哭。

我站起來，看著顧逆衡驀地想起有些決定應該向他坦白，不過說之前先探探他的口風。「顧逆衡，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嗯！」

「你恨他嗎？」我沒有直接把夙願說出口，因為眼前人一定會讀懂他是誰。顧逆衡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依然平淡如水，毫無波瀾泛起。

沉默的了一陣，他開聲：「方柔，感覺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也不能單單用一個恨字去概括。任何意義上的感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但付出，就必會有一定的傷害存在。這是人與人相處的自然法則，無論是愛人還是仇人，也是一樣。」明知道我的領悟力有限，這個人說話好像打禪般，剩說一些像是滿有哲理，而我又不能全然了解的句子。

他上前打開窗，冷風吹入，不但吹醒了精神，也喚醒了渾噩的腦海和心思。「換言之，人是人非都過去了，無論是夙願或是帶來的傷害，用恨來記著不能改變什麼，是事實的事從來無須刻意去隱藏或忘記。大家都傷過，痛過仍然無悔的愛著，至今夙願已經離去了，還在生存的人應該學習好好和回憶並存，而不是去恨一個不在生的人。」

明白到眼前人已放開了夙願的事，一直以來大家都避免提及相關的字眼，夙願，車禍的字成了禁忌。可是顧逆衡卻早以想通了，而且憑其剛才的話也聽得出他知道我們憂慮的心思，所以才多加一段無凌兩可的文字作解釋。

「那對於我，你有沒有怪過或怨過嗎？」眼前的氣氛忽然僵了，因為他表情凝住。

「你是指什麼方面？」

「很多方面：譬如個性，車禍的事、不告而別去了韓國、不去醫院探你。」

「沒有人面對這連串的事會無動於衷，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顧逆衡轉頭望回窗外，眼睛又湧現那一抹神傷。

「那你現在對我的感覺呢？」我踏前一步，向著其背影。

他猛然回頭看著我，眼神有許多不明的情緒：「你到現在還問這個問題，我應該回什麼才好。我做得不夠嗎？還是做得太多？！那一晚後，我以為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結果顯然沒甚改進。」我埋下頭，不敢再多言。

他所指的就是看星星的那晚，當時在天時地利人和異常的配合下差點就出事了。最後，不知是顧逆衡定力強勁， 還是其它原因，風雨欲來那刻被他壓止了。

顧逆衡平常雖然話語或行為上也有點不正經的舉動，但是情到深處， 擦槍走火的邊緣，總是可以竭力地控制住自己。我知道他是在等待我，等待我真心、無悔地付出。 這種骨子裡的君子之風，令我欣悅和欣賞，也愈加喜歡他。

我回神，怯於當下情緒變了調子，聲量微調高的眼前人。從沒想過他的反應會那麼大：「顧逆衡…」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但通過你剛才的問話，就知道你由始至終根本不相信我，所以不願向我打開心扉，什麼都打算決定了再說，甚至不說。」

「我沒有……」

「沒有？！出版社出問題，我得靠一個外人口中知道！出了問題後，老是瞞著我！要不是剛才接了一通你導師打來的電話，我要到什麼時候才知道你決定去韓國發展事業，我從來沒聽你提及過！是不是又打算不告而別？！背著我做那麼多，你還敢說沒有！！」他嚴肅的厲著我，嚇得倒退了一步。

都是那通壞電話，這就要我今晚要坦白的事，怎料顧逆衡早一步知道了：「我有打算跟你……」

「你所謂的打算是不打算跟我說！！」顧逆衡加大聲線掩著我的聲音，別轉身，不再看我。看到顧逆衡異常激動的反應，我不知該怎麼去滅火，可是心底是知道不去滅火，後果很嚴重，甚至可能會……我不敢想象下去。

「方柔，你想想看，我什麼都會跟你說。這話說過多少遍，你有多少次是實踐得到？」我沉默，如果再作一些不肯定的假設，而自己多半做不來，結果只會讓眼前人更疏遠我。顧逆衡嘆了一口氣，拉開我上前握著他的手轉身：「晚了，去睡吧。」說罷輕吻了我的額頭。

我愣在一旁，看著他離開書房，卻完全不知該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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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後，我捧著枕頭走入他的睡房，顧逆衡已經關燈睡了。我走到另一頭放下枕頭鑽進被子裡，正想入睡，燈突然亮起來，旁邊人坐起來。「方柔，你在幹什麼？！」

「睡覺。」

「你的房間在隔壁。」

「顧逆衡，我會証明給你看，我做得到的！而且我也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我堅定的看著他的眼神。

「何必這樣子勉強自己？」

「你不是最清楚嗎？我不願意的話，沒有人可以勉強我！顧逆衡，你別告訴我，你在害怕！」我也坐起來，絲毫不呈弱勢。

「方柔，你是不是失憶了？我怕什麼！要怕的人是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可不敢擔保我會按捺得住！」

「哈哈！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怕，為什麼我要怕！你按捺得住我才應該怕，怕我的男朋友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怕你不…」

「方柔，你最好小心點說話，別再自挖墳墓！」顧逆衡打斷我的話，眼睛直盯得我心口發慌。我咽了咽喉嚨。

「我就算是自挖墳墓，也會找你陪葬！」我和顧逆衡互瞪著。

我想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情侶像我們這樣子吧！明明是來找原諒，應該低聲下氣點的，結果不但和顧逆衡嗆起來，還好像把他的火請來了。我咽了一下喉嚨，看著氣得倒回床上別轉身不理會我的顧逆衡。

我搖了他一下：「誒！你怎麼那麼小氣的，這就生氣。」他撥開我的手，一句話也不說。我嘆了口氣，躺在床上，怔怔的看著天花：「我知道決定去韓國不跟你說是不對，可是我真的不知怎樣開口，原本下定決心打算今晚跟你說的，怎料電話比我早了一步。」我瞥了一下紋風不動的旁邊人。

看來只有對這面冰冷的「牆」坦白一切了：「其實做這個決定前，我掙紮了很久。我真的一點也不想離開你，去那麼遠的地方，沒你在身邊，又沒有穩紮的事業基礎。在那兒，我等於要從頭來過，我的心其實很怕，很怕的。

可是，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這個世上有很多千里馬，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遇上伯樂。對我而言，導師就是我的伯樂，是他在我信心掉到負值，差不多對插畫宣布放棄時拉回來，痛斥了一番。他對我而言，不只是老師也是一位我很尊重的前輩，就好像你和Cheney的關系般。

所以，在情在理，我也沒辦法拒絕導師的邀請，他是唯一讓我覺得有人是真心賞識和欣賞我的畫的人，也是他，把我從黑暗的幽谷帶回來。滴水之恩，也要湧泉相報，何況是導師對我的種種恩德。」

我沒有再說話，空間沉默了，如果顧逆衡不體諒，我怎麼做才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面對顧逆衡沉默的背部，第一次發現一秒也可以這樣難奈。

「那個導師幾歲？」顧逆衡突然悶哼了一聲後發問。

「跟程叔叔或Cheney差不多年紀。」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如實的匯報。

「結婚了沒有？」問話的語氣毫無溫度可言。

「結了，我也見到師母，他們很恩愛的。師母簡直是溫柔嫻淑、美麗大方，跟導師的風度翩翩，挺拔英氣配起來，真是完美組合。」我忘形的把感覺全說出來，顧逆衡轉過來，把我直瞪得渾身發毛。突然想起素妍說，不要在男朋友面前把別的男人稱贊到完美非常的模樣，他會不喜歡的。我立刻改口道：「不過比較起來，還是你帥多了。玉樹臨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簡單國色天香…」

「方柔，你的形容詞是形容女性的！」顧逆衡聲音低啞，臉黑黑的打斷我的話，只得尷尬的吐吐舌。我的詞彙庫那像眼前人那麼源源不絕，找不到合適的，自然想到什麼就說出來。「不過，你這樣子的知識加修養，我就放心多了。」他打量了我一下，似笑非笑的說。

「喂！這話是什麼意思？！」

「所謂的溫柔嫻淑、美麗大方，除了大方勉強稱得上，其他的全都不符合你導師的擇偶要求，這就証明他對你只是欣賞你的畫技，沒有其他。畢竟，誰也不會選一個更差的人吧。」

「顧逆衡！」我忍不住向他大吼，只差沒捏著其頸項：「既然我那麼差，你還喜歡我幹嗎？去找其他人啊！那些什麼校花，千金小姐全都有內涵，溫柔嫻淑、美麗大方，比我好一千、一萬倍！」

顧逆衡竟然沒立刻反駁，還作了個思考狀：「對啊！為什麼我要喜歡上你呢，真失策。那有男朋友當得像我這樣悲哀，女朋友一點也不貼心，老是捉不牢，摸不透，每次只得我自己乾著急，乾煩惱。那有情侶像我們這樣，好不容易在一起，又要分散兩地，而且還不只一次。」雖然顧逆衡的語氣是溫和、臉色也不屬于埋怨狀，但聽在耳內，我心中是內疚的，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對不起，我…」顧逆衡制止我說下去。

「我不喜歡你老是跟我說對不起，難道沒有別的話可以說嗎？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屬于方柔的一切什麼校花、千金小姐都比不上。」顧逆衡輕撫著我的臉。

「我不會阻止你去開拓自己的夢想，更不希望你為了我放棄任何可以發光發亮的機會。去到韓國要好好照顧自己，就算食物不對口味也不可以不食，知不知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准關手機，不跟我聯系。你要記著，無論遇到什麼，只要你想說，我永遠都會聽。」

「顧逆衡，你想把我弄哭，對不對？」我索了索鼻子，他的話配上溫柔中帶點落漠的嗓子和輕輕的撫摸，全都在刺激著我的淚線。他沒有回話，只是挪近擁著我。「顧逆衡，你也不准趁我不在的時候認識別的女生，我會常常都打電話回來查勤的。」我悶在他的胸膛裡，嗅著屬于顧逆衡熟悉而溫暖的氣味。

怎麼辦？我已經有點後悔，不想走了。

「那就不要走，你這一走又不知離開多久。」顧逆衡好像讀懂我的心聲，厚重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像個撒嬌的小孩賴著媽媽，我不禁笑了出來。「還笑，我不管啊！你離開前，每天都得和我一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