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季節】Chapter 21.1

翌日，我向程sir提出一個思索了一晚的決定——不當訓導老師。

作為訓導老師，權利的行使令我非常好失望，掛羊頭賣狗肉，連普通老師都不如。

加上昨天擲麥高峰架的行為，自問也配不上訓導老師的名銜，無謂害整個訓導團隊陪著我蒙羞。

程sir聽完我的要求後，只是提出小息時到會議室見面再說，看來似乎要作一番詳談。

站在會議室外，從門窗上看到內裡等待著的訓導主任，傾刻有種百感交雜之感。

程sir是在這間學校，我唯一打從心敬重的老師，對待同事，謙謙有禮，處事公平，

從來對事不對人！照顧提攜後輩，不像一般資深老師有著一套迂腐守舊的想法，

只要是合理的意見他會接受，還豪不吝嗇地分享教學經驗，讓我們去參考學習。

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師，不止同事間風評好，連學生對他的評語也都是頗受敬頌讚揚。

課堂外，他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只要眼一瞪，就可以讓全場禁弱寒蟬。教室裡呈現的又是另一回事，

初來報到時曾旁聽過幾節他的課堂，風趣幽默，對很多事有著一番獨特的見解。

雖然聽到程sir人人怕，但從沒聽過學生不喜歡上他的堂。

當初被他點名選入訓導組，我還有些沾沾自喜。事到如今，他應該挺後悔吧，我的加入非但沒什麼建樹，而且明著、暗著惹上不少麻煩。

昨天的魯莽，他不發聲，自己都自慚形穢，索性直接自請下台，無謂再累人累物。

鋪坐下，程sir便提問，「Miss孫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做這個決定嗎？」

對上那雙烔炯的目光，我開始明白為什麼學生們那麼怕面對他，更何況本來已經沒甚底氣。

壓下沉重的心思浮動，才把理由說了一遍。對著人精似的主任，我也不敢隱瞞昨天「有意失誤」的舉動。

奇怪的是他未有評價我的行為，反而問作這個決定，楊逸熙知道否？

「我做不做訓導組，跟他有關系嗎？」我疑惑不已。

程sir竟點點頭，「當初是他力薦，我才把你選入訓導組。」這個源由讓我訝異不已，也不太反應得過來，他已接著再說。

「從你的言行舉止，我想你自少就跟訓導組互動非常頻繁…」程 sir 的觀察讓我有種無所遁形的尷尬。

「當了老師，也是讓人頭痛不已的人物。」面對一句接一句的實話實說，我的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

「你不用覺得尷尬，中學的我可能比你們還要瘋和反叛。我以前很抗拒訓導的老師，覺得他們根本就是把學生當填鴨來教育，

用各種高壓的手段讓學生變得一致、零件化…為了抗衡，甚至做過很多你想像不到的叛逆行徑，所以那時經常性捱打。」

我再次因程sir的話而感到訝異。

 「可惜的是，訓導這個範疇由我的年代到現在唯一有改善就是取消了體罰，其他的內容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而已。

不知你有沒有這種體會，香港的教育不是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從來不重將功補過，學生犯錯就是扣操行，記過，

結果培養了一群盲目守規則、學分高但抗逆能力差，無批判思考的學生。

偏偏沒有人覺得這樣的教育方針有問題，想想也挺唏噓。」我點頭認同。

記缺點，扣操行分根本是沒有實質意義的懲罰，學生們處於反叛期，愈是罰，愈是反抗，

不當扣操行分是一回事。倒不如針對他們的弱點和行為模式，用非懲罰的形式引導他們改過，

說不定反而更容易被接受。

「現在的訓導老師已經模糊訓導的焦點，重訓，而忘了導。」聽著程sir的觀點，不由感觸良多。

如果我當年能碰上這麼一位有心的訓導老師，也許很多事情的走向也就不一樣了。

「就算當初楊sir不建議，我應該也會招你進來。只有你這種另類的老師，

學生才能拿你沒徹，要瘋，你比他們更瘋，所以更有說服力讓他們俯首稱臣。

別的不說，上屆5D班的學生就是最佳的証明了。」

想起上年的局面，我也不由失笑。跟5D的學生的相處情況根本就是互相嘲諷。

對待某類型的學生，訓斥不過當你在唱歌，要讓他們把話聽得進去就得用些另類的方式。

他們囂張，目中無人，你就要更囂、更嗆，讓他們甘心情願把你放入眼中，

不然氣瘋了也是於事無補。

「我以為我給訓導組惹了不少麻煩。」

「嗯…」程sir認同地點點頭，幸好臉上是漫著笑意的，

「對於你的惹事能力，我一開始是少看了，怪不得楊sir這麼努力把你推給我……」

明顯地我會入訓導組，熙背地裡做過不少動作！

「楊sir應該是自知憑他的能力保不了你一次又一次吧！」

「你的意思是熙讓你保我？」

「不然你認為以你制造出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麻煩，怎麼到現在還未收到大信封？」

以我這達到神憎鬼厭程度的高人氣，校長應該看不過眼很久了，卻對我一忍再忍。

看來眼前人的影響力遠比我想象中高，竟然可以讓我的教職至今仍安然無恙。

「所以，你是不是還是堅持決定，選擇離開？」

我已經被程 Sir連串的話弄得凌亂一遍，壓根兒忘了今次談話的主題。

「其實你的加入，讓我清閒了不少。那些麻煩，以前是我站在第一線迎接，

現在往往沒來得及反應，你就衝了出來，言詞毫無修飾的直嗆，

倒是把那些生事者駁斥得啞口無言，也算是有成效的。」

「你…這是隔岸觀火，借刀殺人？」眼前人竟含笑點頭！

硬拳打在棉花上，他直認不瑋，我反而說不話來，只能乾瞪眼！

成精了的老狐狸，果然道行深不可測！

「你獨斷獨行前，還是諮詢一下楊sir的意見吧。

我不曉得你們倆有什麼恩怨情仇，但你把他搞瘋了，對你是沒好處的。」

「我那有把他搞瘋…」我瘋掉了都沒輪到楊逸熙吧！

程sir輕嘆了一聲，「別看他一臉輕鬆，班主任和科主任，兩個主任名銜你以為容易嗎？

尤其是地理這些特別科，校內、校外的支援少。兩級高年班的教案，

畢業班地理文憑試的成績表現可以說是壓在他身上。既要面對外評還要帶新老師。

一個個都是壓力活兒，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我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熙從來沒跟我提過。

「楊sir對你真的挺照顧，他在前門捉賊，你在後欄別再放火了。

你有壓力和委屈，他何尚不是，還常常兼顧幫你撲火，我看著也替他難過。」

跟程 Sir這一席的對話，除了反覆了很多一貫認知，改變了不少看法，更認清現實的無能為力，

更多的是無地自容，原來當我以為自己陷在水深火熱中，

其實背後有很多人落力地用盡不同方法為我遮風擋雨，避開不少橫禍。

熙已經默默地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可以再意氣用事，辜負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