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過盡，愛還在》 chapter 12.2

再回到醫院，來的人多了，當中有認識有不認識的。這樣的局面讓我不禁一顫，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小翰一馬當先擋在我跟前：「來幹嗎？！還嫌折磨得大哥不夠嗎？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大哥。」他的語氣像想把我捏死般。

而我此刻只想進去，完全沒心情理會他的斥罵。

「我要進去！」我冷冷的眼神掃射了眼前人群一眼。

「請你不要再刺激逆衡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女生說。

「我說我要進去！」我提高了語氣，避開小翰向前走，但小翰又擋在我前面。

「你憑什麼這樣？！」我抬頭瞪著眼前人。

「憑你的所作所為！」正當我們僵持著，房門突然打開，Cheney，阿文夫婦和若樺相繼出來。

「這兒是醫院，不是菜市場，吵什麼？！」Cheney聲量雖少但充滿威嚴，他睨了我一眼。「小柔，進去吧。」

正當我想前進，小翰伸手阻攔：「等一下！她居心不良，不能進去。」

「我沒有！」我忍不住反駁。可是心中卻不由感到頗唏噓，曾經我們幾個的感情是那麼的好，有說有笑，上次的假相也是他二話不說的幫我解決。然而今天卻弄成這樣水火不容般的局面。

眼前人沒有了那份嬉笑，沒有了那份和善，變成了保護顧逆衡的勇士把我隔得遠遠的。這份身心的疏離讓人份外的難受。

「如果不想逆衡死掉就讓她進去，你應該知道小柔在顧逆衡心中有一個怎樣重要的地位！」素妍目無表情的說：「她說一句比你們說一萬句更有用。」說罷上前拉走我，把陷入為友情哀悼的我推進病房內，並關上門。

怎麼這麼暴力的，幸好停得快，要不然就撞到桌子了。

放下保溫瓶，這是剛飛奔去顧逆衡最喜歡光顧的粥店買回來的。我迅速甩開剛才複雜的思緒，看著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臉色憔悴泛紅的人，不用摸也知道他燒得很厲害。

我伸手撥了一下顧逆衡額前的頭髮，他揮開我的手。

「是我。」聽到我的聲音，顧逆衡猛然睜開眼看著我。

「你…來幹嗎？」聲音有點顫，顧逆衡坐起來，我上前幫他。

「來看你呀。」我勉強擠開一個笑容。

只是他聽到我的回答面色變得像黑鍋底般：「方柔，你什麼意思？！」外面那群人的聲勢讓我還以為顧逆衡病到奄奄一息，但現在他的聲量還挺壯啊。

想到自己又可能被騙了，心不由地冷了一截：「我没什麼意思。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把頭髮剪短？」他的問題讓我楞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這就是生氣的來源？
「是那個男喜歡吧！女為悅己者容，你以為我不懂嗎？！三個月以來完全無影無蹤，原來已認識了新人，還牽手來醫院，感情真不錯呀！」雖然語氣有濃濃的鼻音，但內容夠令人討厭。

面對顧逆衡這麼不講理的言詞，我也氣到極點，但反而笑了：「我和阿遨的感情的確不錯。」哼！還敢說我和阿遨，你自己不是一整堆「女朋友」嗎？雖然看到瘦了一大圈的眼前人心裡萬分難過，但還是忍不住回嘴。

「聽你的語氣應該不太歡迎我，那我走了。」我轉身欲離開。

「你，」顧逆衡喘着粗氣，一下抓住桌角，突然大聲咳嗽起来，臉色更顯脹紅，已經感冒發燒了，現在又被我氣成這樣子，看他要把心肺都咳出來般，才意識到他的確病得很嚴重。

我嚇得趕緊上前拉著顧逆衡，給他捶背和喝水，卻讓他嗆著了。我不由得心急起來，只能摟著顧逆衡，幫他來回撫摸前胸順氣，好不容易才止住了。

顧逆衡閉著眼，頭靠在我懷裡，大口大力的喘氣，我擔憂的看著他，該不會咳得胃出血吧。如果是，外面那群人一定會打死我。

「我…叫醫生。」我伸手欲按床前呼喚醫生的按鈕，卻被顧逆衡輕而無力地按下，搖搖頭示意不用，這才發現他連手也滾滾發燙，像塊烙鐵似的。從少，我都沒有見顧逆衡病成這樣子，看到他的這般憔悴的病容，原來化做了灰燼的心傳來一陣陣的抽痛。

我由顧逆衡繼續靠著我，好一會兒，他動了動，要起來，我下意識的摟緊，剛才見他咳得快死掉的樣子嚇得連魂魄都飛走了。小時候，我常常發燒，非常明白當中的難受，現在被他靠著，感受著顧逆衡身體一股股滾燙傳來，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

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多麼的不捨也不願意顧逆衡離開我。就算他欺騙我也算了，我不管了，只要他不要死，待在我身邊就好了。你千萬要退燒，不可以死掉的。

「方柔，別箍那麼緊……」我當下醒覺過來，立刻把他安置回床上並坐在床沿。一切回復平靜後，突然不知說什麼才好。瞥了顧逆衡一眼，他毫無避忌直直的看著我，最怕就是他這樣子，換成我像發燒般。

「阿遨是我的編輯，他雖然說過喜歡我，可是我已經拒絕了。」當我意識過來，這番話已經溜了出來。顧逆衡沒說什麼依然看著我，這使我更窘，無故說這個幹什麼，他又不是我的誰，幹嗎要解釋：「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阿遨因為我而誤了行情。」

解釋說了出來，連我也覺非常的牽強，何況是眼前人，只是他沒什麼反應，就是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是眉頭緊皺。

「誒！你怎麼啦？是不是很辛苦，我找醫生來。」進來的醫生，看到我頓了一頓，我有點疑惑其反應，但聽到她的聲音，就記起這個就是罵顧逆衡怎麼做男朋友的醫生。

她說顧逆衡不吃東西是不能食藥，現在的情況再不食藥後果不堪設想，而她也不屑去救自我放棄的人。

Cheney和素妍夫婦去了跟醫生進一步恰談，其他人則苦口婆心的勸顧逆衡吃藥，只是床上人無什反應。

「你這個女人，都是你！」小翰抬頭見到呆呆站在一旁的我忍不住又大罵。唉！真冤枉，又不是我不准顧逆衡吃東西。「要不是你惹上那個混蛋，大哥就不會受傷，現在更不會毫無反應！大哥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填命！」看到小翰兇狠的眼神，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喂！你胡說什麼？！什麼填命，你以為你是誰，可以操控人的生死？！」若樺出來向小翰吼著。

正當小翰和若樺對恃著，顧逆衡又一陣猛烈的咳嗽。我立刻衝過去，卻被小翰大力的推開，由於意料不到他會這樣，我撞到旁邊的椅子跌在地上。若樺上前扶起我，正打算向小翰發飆，可是卻被人先發一步。

「全部給我出去，吵死了！」顧逆衡微弱的吼著，眉頭又緊緊皺起，比剛才看起來更虛弱。

「我不出去！」我下意識的說，同時向前行了一步。

一直以來我都執著在顧逆衡多年來都在欺騙我這個事實上，卻忽略了很多其他的東西。例如他欺騙我的出發點？他做這麼多是否真的想傷害我？還有我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為什麼偏要這麼執著於欺騙我這事上？如果對象不是顧逆衡，我想我不會糾結這麼久，一定會快刀斬亂麻。因為現在的當事人是他，我最在乎、最在乎的人，雖然心真的很痛，可是根本斬不下，更應該說是捨不得斬。

想通這點，我又再深入想其他問題，從少到大，顧逆衡的確在我身邊擔當保護者的角色，無論我有沒有跟他說我的困難，顧逆衡都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來幫我。還有，欺騙我的事，其實他是可以不說出來，但最後選擇了跟我坦白，這一切都証明他並不是那麼不可原諒。

腦袋好像射進一絲光明，我想通了，想透了，我要眼前人，我一直都要他，過往的是非，倾刻飄散，心湖，清澈見底。

「我沒打算放你走。」顧逆衡瞄了我一眼。房裡的人看看我又看看他，手突然被緊握了一下，我望向若樺，她單了一下眼睛，像是傳送支持的力量，最後房裡剩下我。

顧逆衡看了看我，徐徐地開口：「不要怪小翰，他…」

「我明白，我不會怪他。」我微轉了一下發痛的手肘。

「你知道了？」顧逆衡疑惑的望著我，我點點頭，他嘆了一口氣，同時示意我過去。

我坐到床沿輕握著顧逆衡的手，「顧逆衡，過去發生的一切都算了，生了三個月氣已經飽了，而且生你氣代價很大。你剛才都見啦，所有人都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刃。」

「方柔，不要因外界的壓力逼自己違背想法，這樣你只會對我更怨恨。我會說清楚，叫他們別遷怒於你。」顧逆衡的眼光滿是悵然，明顯誤會了我的想法。「不是這樣子！」還未說完，就被顧逆衡硬生生的打斷了。

「我留你下來只是想說聲…謝謝，還有…對不起。」對於語態變成這樣客氣的顧逆衡，我的心有種不好的預感。「醒來之後，我每天都在想或許第一步就已經錯誤了，選擇錯了，方向錯了，所以一切都是一個錯位。一直我們的步伐都這麼不協調，而我妄想去調整自己方向去配合你，但是忘記了這只會帶來更大的反效果。

這幾個月，其實不只，應該說，你一直以來的決絕就証明努力換來的只有反效果。方柔，」顧逆衡的呼喚讓人覺得他接下來說的不會是什麼好的事情，果然接下來猜測成為事實。

「如果原諒不了就算吧，不要強逼。出院後我會離開，這樣或許對大家是最好的。你喜歡誰就跟誰一齊吧，我…累了，你也應該是吧。」他的聲音愈說愈無力，而我愈聽愈心痛，只能不住的搖頭，而他說罷別轉了頭，根本看不到我的反應。

我強忍著淚，看著其背部：「顧逆衡，連你也不要我了嗎？你不是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陪著我面對的嗎？你不是說過，你對我所有的承諾永遠都不變的嗎？你不是說過，你對我好是因為喜歡我嗎？
為什麼當我決定面對你，原諒你，你又要說這些話？」

「方柔，我不是在裝模作樣，我什麼事都敢做。自少，我一直在欺騙你，還在你身邊賴了這麼多年，你不覺得我很恐怖的嗎？你不怕我會做出更多更可怕的事嗎？你走不走？」

「不走！」我繞到床的另一面望著顧逆衡，他的眼眶都紅了，可是聲音怎麼還能這樣鎮定，我的聲音都已經因忍著上湧的淚而顫動著。

「你真的不怕？」他直看著我，眼裡是讀不出的許多情緒。

「不怕！」我堅定的回答。

顧逆衡伸手把我猛拉前，我跌在床上，他整個壓在身上，我們的氣息在僅一指之隔的距離繞著。平常的我在這樣的情況一定會滿臉通紅，並立刻推開他，可是此刻卻一點也不想逃，因為更怕的是眼前人一聲不響的在我身邊消失。

「好！這是你自找的。」顧逆衡湊近我。「我不怕！」我咽了一下喉嚨，「我擔心你。」顧逆衡停下，我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第一次發現他瞳孔的黑是閃亮的，而且很澄澈。

不知道對望了多久，只知道此刻我的眼神是前所沒有的堅定。顧逆衡突然在我臉頰輕親了一下就坐起來也把我拉起，「笨蛋，不要再引誘我，免得把病傳染給你，到時你就名正言順不來看我。」

對於他的轉變，一時半刻還回不過神來，只是呆呆的坐著，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也不懂交什麼反應才好。「你是什麼意思，我不懂。」我搖搖他的手。

顧逆衡一臉昏倒的表情，然後又咳了一頓，我連忙來回撫著其胸口。待咳嗽平止了，顧逆衡盯著我：「還問呢？！你的領悟力怎麼這麼差的！」看他的模樣，幸好現在無氣沒力，要不然一定會大力敲我的腦袋。「我的意思是會履行承諾，照顧你這個大笨蛋！」

大石終於放下，向他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看得出顧逆衡的心也同樣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因為嘴角由直線變成微彎，神情也沒有初時那麼複雜。

「顧逆衡，我們的問題都解決了。你的鬱寡應該全部解開，願意吃東西了吧？」

「你以為我為了你才不吃東西？」顧逆衡狐疑的看著我。

難道不是這樣嗎？我的心暗問。顧逆衡看著我，一臉不知是忍笑還是什麼的表情，怎麼連病了還可以這麼有吸引力的？怪不得惹來一堆蜜蜂來採蜜！

「放心，你沒有這麼大影響力。我一直很不屑那些為情傷害自己的人，我當然不會做自己眼中的不屑者！況且天涯何處無芳草，才不會那麼笨！我是因為醫院的東西太難吃，才不願吃，你都不知道這兒的食物……」

聽著顧逆衡的侃侃其談不進食的原因，心中有股憤怒正快速飆升。哼！我為了找粥店險些扑倒，結果這個人的答案卻是這樣的……過份！連哄哄我都不願！豈有些理，簡直浪費了剛才一番苦心的誘導！早知讓他一直糾結下去……

「方柔，還是你懂我，懂去老字號買粥，這才是進得口的東西。」在我默默暗罵著的時候，顧逆衡已經拿起湯匙，細味著香甜的粥，這行為使我更氣，而眼前人顯然感覺不了我的怒火上揚，一邊吃一邊說過不停。

「人家去探病都會買些生果之類的，再不然也有束花。但外面那些人不但兩手空空，而且就只會在我耳旁不停的吵罵。」哼！人家來探你已經不錯了還要求那麼多。病成這樣吃什麼水果，而且花貴又沒用，放著也不會讓你提早康復。

我瞥見窗台下的花瓶明明插著鮮豔的玫瑰花：「你別告訴我那些花是幻覺！」我指著。

「當然不是，那是秀風送來的。」哼！原來是曾經的情敵送，還是象徵情人花的玫瑰花，真是情深！「那有人來探病送玫瑰花的，我又不是他的情人。」

「八枝玫瑰，代表我深深的歉意。」看著那八枝花，想起夙願在韓國送我玫瑰時的情況，下意識說了出來。「秀風是在跟你道歉。」

只是顧逆衡好像沒聽到似的，打了個飽嗝，我回頭看著他，竟然把瓶裡的粥都吃完了！「真沒見過人病成這樣還那麼好胃口！」我撇撇嘴，嚴重懷疑醫生是不是診症錯誤，說得他病情很嚴重般，可是看眼前人的食量，似乎三天高燒不退也死不了！

「這叫迴光返照，就算死也做隻飽鬼嘛！」顧逆衡向我擠了一下眼睛。

「迴你的頭！」我狠瞪了他一眼，滿口鬼話。說罷出去找醫生給他吃藥，他們看見顧逆衡換了一個模樣似的，無不嘖嘖稱奇！看來這些醫生比我還笨都給顧逆衡騙了！

而素妍他們則拋給我一個別有深意的目光，明顯地寫著'就說只有你才是顧逆衡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之類的話。

待顧逆衡吃完藥睡著了，我才從醫生口中知道，剛才的精神奕奕是裝出來騙我，身體機能是不懂做戲，它們會清晰的把病人體內的情況告訴醫生。而顧逆衡不想吃東西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並不是醫院的東西難吃，那麼他剛才吃完整瓶粥是勉強壓下想吐的感覺讓我安心。

這個笨蛋，為什麼要騙我，還要說這麼多古怪話！

我強忍著眼淚聽完醫生說顧逆衡的情況，原來做物理治療那一跌，跌傷了脊骨，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半身不墜，就算好了也可能做不了劇烈的腳步運動。這些消息對顧逆衡是何其殘忍，他那麼喜歡做運動。可想然知，聽到這些消息內心是多麼的不好受，怪不得會吹了一整晚風。

幸好，醫生說我們不用太絕望。顧逆衡好過來機會挺高，因為本身有做健身的習慣，所以骨骼的抗力和韌力比平常人高，只要保持心境開朗，配合醫生，很有機會完全復元。

整個晚上我都待在病房陪著顧逆衡，看著他的睡顏，對上次這麼仔細看他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他跟我告白的第二天早上，想到當天的情景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眼前人睡相跟三年前一樣，看著讓人有種很舒服，完全忘記壓力的感覺。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當年的清澈純真已有所磨耗，其實這也是天然規律，經過這麼多歷練，我就知道三年的進修他會變得更強，成為一個成熟幹練的大男人。

我揉了一下他的眉心，「老是皺起來，很容易出皺紋的，小老頭。」好像聽到我的埋怨，額頭的觸感好像有點兒放鬆了。我笑了一個，把他的手貼在臉上：「誒！小老頭，你要加油快點好起來。每天乘車來很浪費咧，我又不想去考香港的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