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也跟我說過類似的情況，還說有個朋友是做護士的，她的男朋友就是昏迷一段時間醒來的病人。聽說在男的醒來後她一直細心的呵護和幫他做複健，這樣日對夜對便產生感情。那時聽完後，只笑了一下沒放在心中。只是今天聽到Charlotte卻有種無言以對的恐慌，腦海不自覺地把故事的男生套上顧逆衡身上，然後跟護士相宿相棲。

怎麼可以這樣的？！太過份了！他不是說我是唯一認定的妻子嗎？怎麼走了一個周秀風又跑出這麼一個護士來！他有沒有良心的？！還說喜歡的人是我，會保護我，怎麼又出爾反爾！

這個壞蛋，老是欺騙我、欺負我！

「奇怪！我跟你說這些幹嗎？你已經否認了是他的女朋友，還說他欺騙你感情，是生是死與你無關。」正當我打算衝去醫院，卻被Charlotte接下來的話止住了行動，僵在座位上沒有反應。「方柔，現在若曦離開了，顧逆衡好不容易醒過來，兩個你討厭的人不是死就是傷，應該洩憤了吧！有沒有想過接下來怎麼走，忘記他們，想認識男朋友嗎？我可以做介紹。」

「不用客氣，我不需要。」直接了當回絕。這個Charlotte還真絕情，夙願屍骨未寒、顧逆衡弄成這樣，她竟然叫我忘記，去交新男朋友。如果真的這樣做，我還是人來的嗎？

「既然他做了你原諒不了的事，無謂留戀了。忘記他吧。」

「忘記？」我頓了一頓：「我想， 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才可以吧……」

「明明依然非常喜歡在醫院那個，逞什麼強呢？」Charlotte突然詞峰一轉，讓人完全跟不上節奏，一陣窘。正想回應之際，她又說：「不要再我面前搬藉口，我食鹽多過你食米，從你剛才的反應就知道你的想法。

我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幹嗎把愛弄得那麼複雜，又要扯上上一代，又要扯上什麼陰謀不陰謀，煩死人了。那來這麼多奇怪的東西，愛就是愛，寧願花上這麼長的時間去忘記，卻不願花上同樣的時間去接納！

這個世界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愛情也是，你要做的是在不完美中找合適自己的人。你四十分，他六十分，合起來不就是一百分的完美嗎？剩下的分數就是用來體諒和接受對方不完美的部分。那麼吝嗇去體諒和接受，這輩子也別指望找到適合的人！」

這是幹嗎？！說到好像全是我錯般，被騙的人不是你當然可以侃侃其談體諒和接受。如果你被人騙了二十多年，連接著彼此的愛的橋樑原來是用充滿欺騙的假話築成，看你還能不能去原諒和接受。

「其實你， 並不是恨他入骨，對不對？」 Charlotte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我…」我也想過恨，可真是恨不過來，只是氣，滿滿的氣。

「方柔，問心一句， 你這幾個月有没想過他？ 是想他與你相處時多些?？还是想他披露真相的事多些？……你只要回答自己就可以了。」她頓了頓，像是給我作思考。

「人生就是充斥著形形式式的欺騙，有善意也有惡意。了解其出發點，探索其心意才去決定是否以恨相對。畢竟相處過，還這麼多年，總會有感情的。他不說出來，只不過不想你不開心，在充滿陰影和傷害的環境下長大。你比我好，有人跟你分析，我可是直到爸爸死了才懂這個道理。

誒！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說一句對不起，害你想到自己的傷心事之類的嗎？」她揚揚眉，推了我一下，我才從她那些欲言欲止的話語中醒覺過來。

「哦！對不起…」

「不用說了，」她揮了揮手，看著我露出敗倒的表情：「你真的有夠笨了，反應遲頓，好像老是慢三拍的，真不知道有什麼吸引力讓他們甘願負湯蹈火。」她看了一眼手錶，「好了！要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要是Cheney問起，記緊跟他說我找過你，不然又說我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交待的事老是丟三漏四！真是豈有此理，這樣子說我，又不看看自己什麼也管，什麼也擔心，卻不見他多關心一下我。」

眼前厥嘴嚷著的人好像變成了一個埋怨男朋友不理自己的小女孩，讓人不敢感歎愛情力量的厲害，無論多少歲陷入其中都會變成18的花季年華，為愛吃醋，為愛撒嬌，為愛埋怨，為愛改變。

看著她漸遠的身影，好像有些覺悟又有點不明白。了解其出發點，探索其心意，有點疑惑，只是回答得了那個想念，這幾個月想起的十之八九都是以往一起的快樂歲月咧。

「Charlotte…」我站起來喊著，她停下腳步望向我。「為什麼我是四十分，而他有六十分？」

「嗯！給你這樣一問，我得改一下，你只有三十分，他有七十分。」說罷，沒理會我的反應就登上車絕塵而去，我…只值那麼少分嗎？連四成合格也達不到！

唉！我嘆了一口氣，每個人無論相熟與否，心都好像偏向顧逆衡。難道對於他，我設的圍牆真的太厚嗎？阿文說我對顧逆衡不公平，特別的嚴緊，也不太講理，或許是真吧。

從少就在缺乏愛的環境長大，所以無形中對愛有很多很多的期望和規限，而又不太願付出。所以以前和顧逆衡一起時便說我對愛太冷淡。當這份愛不能掌握又或出現裂縫，我就會下意識把它推遠，是保護也不想自己受傷害。

這樣做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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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家，素妍就來了，她是來告知夙願離開的事，可是卻不知道我已經早一步知道了。讓我猜不到的是夙願竟然把文章的稿寄給了素妍。

素妍要我晚上去她的家吃飯，我拒絕了。明白她是不想我又在家裡胡思亂想，可是去吃飯不代表我不會亂想，該面對的終要面對。我提著手上的公民袋，總覺得內裡重量萬千。

自從顧逆衡和夙願車禍進院，身邊的人想法起了異樣。有人埋怨我，覺得他們出意外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反對他們的言論，這的確是事實。對於我斷言拒絕探望顧逆衡，三個月內連醫院也不進一步，他們的評論是絕情，難為顧逆衡死心塌地愛了我這麼多年。

例如秀風，她好像恨不得殺掉我，我不反對他們的評價，因為這也是事實，連我都猜不了自己可以狠下心做這樣的事。

當然有彈也有同情，素妍夫婦和Nana在我面對千夫所指依然不離不棄的陪著我面對一片的風風雨雨，我不問，他們也自動自覺的帶來顧逆衡在醫院裡的消息，當中少不免帶著不諒解，但從不會給說話我聽。

對於他們我是感激的，老是邀我去吃飯，弄一堆藉口陪我看戲、看畫展什麼的，不就是想我放下心中多個重疊疊的包袱。而素妍大婦更說一對小兒女喜歡我要我常去他家打轉，可是明顯地他們更愛乾爸爸，小希老是問，為什麼乾爸爸不來探他們，幾個成年人也是相對無言，每次都是阿文搬藉口來瓦解尷尬。

一大堆朋友當中，有些人的反應帶給我不少的震撼，第一個是小翰。原來他是喜歡顧逆衡的，是愛情那種喜歡，怪不得一直不見他交女朋友。Nana說顧逆衡是知道他的心意，不過裝著什麼也感覺不了，也不下數次說喜歡我，釐清關系之餘又不想傷害兄弟感情。

那次唱卡拉ok，Nana主動來撩我說話，也是小翰叫的，想測試我的心意。顧逆衡知道了雖然沒說什麼，但那晚立刻當著眾人面前幫我繫上情侶耳環，明顯是奠定我的身份，原來這行動不單是用來拒絕秀風還有小翰，怪不得後者吃完蛋糕就藉詞走了。

小翰那天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外，神情是那麼的悲愴，到現在依然歷歷在目。他對顧逆衡的愛，連我也自愧不如。同性戀為什麼一定要受到歧視，他們的愛也是充滿溫暖的感情，不是同性戀不代表可以不尊重他們。

另一個是Mia，那天她強拉我去夙願的手術室看一看，看我毫無反應，憤憤的送上一巴掌。清脆的響聲響徹走廊，一天內被人打了兩巴掌，一個是仇人般的禽獸，一個是一起並肩作戰過的朋友。巴掌聲陪隨狠話，從此不再是朋友，恨死我。

看著Mia淚珠劃破臉頰的悽愴，我竟然突然有所醒悟，這些淚都不是為這份結束的友誼而流，而是為了躺在另一個間手術室的夙願。我的感覺來到那刻再怎麼遲頓也明白她的心意了，聯結Mia之前的話語，老是逼我跟夙願劃清界線，還說老是拖延著也會傷害另外一些人，這一切都是最好的証明。

她那個轉身離開，決絕的背影，我知道我們的友情不但結束了，甚至這輩子也會不相往來。素妍上前輕擁著我，給我堅持下去的力量。

我問她知不知道Mia的心意，她說之前有些懷疑但今天才得到肯定。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夙願在韓國說的一段話，我們都是在追著另一個人的背影，卻不肯停下來看看後面追著的人。他埋怨我的同時，為什麼又不看看自己的身後也有一個追著自己的人？

如果說虧欠，我想對於Mia的虧欠將是我這輩子也還不了的遺憾。第一次見面，那雙哭紅卻又倔強的眼睛，是為了愛情吧，那個男主角會不會是夙願呢？聽說她陪了夙願去美國治療，而現在接到夙願不治的消息，她還好嗎？

這些錯縱複雜的關系，讓人筋歇力疲，一道道的傷口和虧欠，讓我更沒勇氣打開手下的公文袋，總覺得這樣做又對不起Mia。

怎料想法才剛萌芽，當晚就收到Mia的電郵，內容大致是希望我完成夙願最後的一個願望。而信後面的一段話，卻讓我愣了一陣子。

他不需要知道我愛他，他從頭到尾看到的都是你，愛的也是你，我只想陪他走最後的這段路，不為什麼，只為我愛他。也許你覺得我很笨，但這就是愛。小柔，你和逆衡是相愛的，不要等所愛失去了，才去後悔，那已經太遲了。

基於很多原因，一份歉意、一份彌補、或是一份懷念，我為這本叫著《愛來過沒有？》的書寫了一篇序，下款是愛雖淡，但情永在。

花了三天，陪著淚和回憶，看完這本書。他的確沒有吃言，真的把我們之間的事寫成了書。第一次發現他對這份感情充滿了惶恐、掙紮和擔心，他呈現出來的自信，掩飾了內心的感覺，這才看到他內心的世界是那麼的脆弱。

書的開首是這樣的：

夙願，意謂一直以來的心願、願望。
願望，自少對我來說都是可笑的，從不相信許願的把戲，卻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許下第一個願望。不過也許願望之神要懲罰我一直以來的看不起，在開始的那一天，第一次我的自信遭到這麼大的滑鐵爐。

我轉身離開，不讓你看見我的淚。然而我卻希望能有這樣的能力盛載你掉下的每滴滾燙的淚。做出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我不想，可是我控制不了那嫉妒的心，對不起……

書的結尾是這樣的：

遇見你許了共走一輩子的心願，最後才發現願望始終只是願望，它永遠不會有成真的一天。如果當初不以夙願為筆名，我們的故事會否不一樣呢？

我知道故事還是會延續下去，而結束的只是我這一段而已。謝謝你陪我走了這麼一程，雖然短，但足夠用一生來回味。

祝福你和他，一路順風愉快。

看完書後，良久沒能把情緒回轉過來。只呆呆看著一本攤在桌上顧逆衡的書，上面印著的那段話：

事以至此，誰也有錯，誰也沒錯，錯在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沒錯也是此因由。

何不把恨、把離開的化成微笑和祝福，只有這樣活著才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