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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11 10:23:24瀏覽628|回應0|推薦3 | |
(六)亦佳 鎖上行李箱,我站起身伸個懶腰,告訴自己:「我現在要出征了。」 今天天氣很好,耀眼藍天妝點朵朵白雲, 一會兒群聚,一會兒又散開,彷佛潮來潮往,彷佛人來人去。我重重吸了一口空氣,多熟悉的氣味,漫漫煙塵夾雜著油氣沉腐味;當然大清早空氣還是較為新鮮濕潤,我的鼻頭有些涼涼的,我像一隻狗般貪婪的吸吮周遭的氣味,像要告別什麼,也像要記住什麼! 我到機場後找到航空公司櫃檯,就看見BUCHOR已經在那裏等候,她還是一身素色襯衣和牛仔褲,微笑著跟我揚揚手上的機票和護照,看來乾淨明朗又有幾分英氣。這樣簡單的裝扮真的很適合她,我也喜歡這樣穿,但是我不行,想起我的粗腰肥臀,我一輩子只能穿A字長裙。 不過見了面她也說我好看,記得她說我的眉眼最好看,圓溜溜的眼睛顧盼生輝,看起來就是很聰明、古靈精怪的樣子;這回我又把頭髮減短,少說也面目一新。我知道自己長相還算討喜,但她盯著我看,眼光熱切而專注,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我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這個BUCHOR大半看來含蓄溫文,某些時候還是挺色膽包天的。 不對,我幾乎還是把她當男人看,我定了一下心神,把護照拿給她,然後跟在她背後,在櫃檯劃位;雖然我們的行李都不大,但像是很有默契的都交付托運,我說:「我最討厭旅遊時大包小包的行李,彷佛一路上都磕磕碰碰的,感覺很累贅!」她點頭微微一笑表示贊同,我又說:「我要是到處都有行宮,走那兒就背我這個小包包就好了。」她這回笑得有點詭異,答道:「不是沒可能呢!我在深圳就有個行宮,妳要不介意,也可以把它當成自己的家!」 之前就聽說她在深圳買了房子,說是相較其他大陸城市,那邊的氣候和環境都跟臺灣相近。我一聽這話,腦海竟也浮現一種對家的渴望和聯想,以前我認識的男人,都不過只是行腳的旅店,離家的定義都太遠了!這傢伙老借機挑逗我,不過我似乎越來越不在意,反倒心裏慢慢滋生出莫名甜蜜的滋味,看樣子我的同性戀潛在因數已經開始若隱若現了。 距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在商店街繞了一圈,BUCHOR在一家免稅店裏拿起一瓶知名品牌的香水,問我要不要試試,她直覺這個味道一定適合我。我搖搖頭,指著另外一家店,說:「妳如果要買香水送我,還不如買酒呢!」BUCHOR很難得哈哈大笑,回道:「大陸的酒多得是,妳要真的喜歡,咱們到大陸喝白酒去!」 等候本來是件很不耐煩的事,因為有個伴,確切說是和這個伴有個新鮮剛出爐的的關係,任何話題都特別有滋有味。我話又多,稍有感受就立刻滔滔不絕。比如說在香港轉機,我就批評兩岸為什麼遲遲不三通,弄得勞民傷財。我還在空中比手畫腳,說臺灣在這裏,香港在這裏,上海在這裏,然後近乎氣憤的說:「妳看看,原本往上走多近,現要先往下走再往上走,既費時又費錢,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說完,我才想到她常來往兩地,感受其實比我更深刻,但她似乎也聽的津津有味。 出入關時,繁瑣的手續和漫長的等待,也讓我有感而發,我跟BUCHOR說咱們都還算是中國人,出入都這麼麻煩,真要到國外去,人家都當我們是賊了,感慨人還真是不如鳥,說飛就飛過去了!BUCHOR說她每次出入關也有這感覺,驗證是必要的,但如果能夠更簡化就好。比如說設個機器,人一過揮個手,利用掌紋辨視身份,應該更有效率也更科學吧!我聽了眉開眼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上回我因公務到香港,就跟同事說起這個點子,甚至還扯到每個人應該一出生就以指紋或手紋建檔。一個平夙頗道貌岸然的同事很不以為然,竟嚴正表明這樣會侵犯到個人隱私。我問朱良玉,我再也不叫她那奇怪彆扭的英文名字,然後伸出一隻手攤開,說:「妳可以從我的手紋看出啥個人隱私嗎?」她認真看了一眼,說:「親愛的,我從妳的手紋可以看出妳感情豐富,而且會很長壽!」她叫我親愛的,我的臉驀地紅了。 終於到了上海,我們叫了一部車,原本好好的天氣,走到半途突然雷電交加,傾盆大雨隨即而下。偏偏又遇到塞車,車子走走停停,司機又沒開空調,車子裏又悶又熱,車窗還起霧,視線很模糊;劈裏啪啦的雨又猛又急,像無數條鞭子抽打在車身上,連車裏的人都感覺痛苦不堪。可是朱良玉很安穩的坐我旁邊,連我這種躁動不安的人都可以感覺出她心裏的平和,然後浮動的心彷佛也跟著安定下來,慢慢忘了對這場雨的不耐,忘了前座的司機竟然抽煙。天色漸漸暗了,我跟朱良玉雖然沒有坐的很近,但心跟心是貼近的,原本嘈嘈切切的雨現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敲打出歡暢輕快的旋律。我忽然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之前我還很焦慮這雨何時會停,這路何時到頭?現在我已經無所謂了,黑魊魊的前路也逐漸開朗明亮起來,被水洗過的上海市區光澤動人,像海市蜃樓那般似夢如幻,也像粉頸上的珍珠相互輝映,置身其中,彷佛連人都顯得粉雕玉琢起來。 進了朱良玉預定的酒店,房門一開,不大,倒是乾淨雅致,而且有一大一小兩張床,我直覺就把行李放在小床邊。只是頗為尷尬的氣氛讓原本就不大的空間越發局促起來,我跟她說:「坐了一天的飛機和車,我們出去走走,看看上海的夜景吧!」 朱良玉對上海也不熟悉,兩人思索了一下僅有的印象,都聽說上海外灘夜景美不勝收,乾脆叫了車往那邊跑。上海真是個漂亮繁華的城市,閃爍的燈光把這個大半還是歐式建築的城市妝點的有如夢幻樂園,我有點恍惚,跟想像中彷佛相似也彷佛不無衝突。站在黃埔江旁,對面的明珠塔在一片燈海中脫穎而出,像個倨傲的貴族瑩然獨立,散發出可親卻不可近的耀眼光輝。那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呢?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還是權利的至高無上?周遭群聚的人潮,跟黃埔江上的浪一樣黑沉沉的一波湧過一波,喧鬧聲不絕於耳,人越多越顯濁氣沖天,每個看似平凡的臉上也都有光影綽約,忽而黯淡,忽而明亮,不管安于平凡或蠢蠢欲動,我們都不知道命運會將我們帶往何處? 起風了,而且夾雜著紛紛細雨,人潮逐漸散去。朱良玉說要帶我去吃宵夜。我回頭再看一眼,東方明珠兀自閃亮,不理紅塵世事聚散無常! 走了幾條街,到處都是餐廳和小吃店,我們卻都不知道吃什麼好,最後竟挑家讓我們心裏都為之一暖的永和豆漿。因為太累,沒什麼胃口,我就喝了一碗熱豆漿,還分了半碗給朱良玉;她叫的兩籠蒸餃,也沒吃完,而且沒想像中美味。埋完單我們又叫車回酒店,我累得哈欠連連,進房隨意梳洗一下,連行李都沒開就倒頭大睡。剛開始還隱隱約約聽見朱良玉整理行李和來回浴室走動的聲音;單身太久了,真有人在旁邊,我都會失眠,而且我還認床;可是今天太累了,白色的床褥鬆軟適當,還隱約聞到熏衣草的淡淡香氣,彷佛整個人倘佯在曬著暖暖陽光的熏衣草田裏。 我又累又舒服,恍惚中感覺有人鑽進我的被窩裏,是BUCHOR,我沒有抗拒,他也保持著一份距離,我們就這樣並排而臥,可能他還側著身,我可以感覺他均勻的呼吸聲在耳邊斷斷續續;或許還有隱約的雨聲似遠還近,我的心很寧靜,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直到我進入了一個更平和的夢境。我夢見BUCHOR握著我的手,兩人十指相扣;但又好像是我們是在ICQ上交談,一般話都比較少的他,跟我說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 隔天醒來,我的手還穩穩的蜷縮在她寬大的手心裏。我沒有任何尷尬,輕輕抽回手時,夢中的景像依稀彷佛,我看著她,在心裏喊:「朱良玉。朱良玉。朱良玉。朱良玉。朱良玉。…….」她真的醒了! 這天我們參加了酒店「上海一日遊」的活動,一路馬不停蹄走了上海幾個著名的景點,因為到處都是人,走馬看花也沒啥印象特別深刻;再加上平常晚睡晚起慣了,早上太早起,也沒來得及喝杯咖啡就坐上車,一整天都精神不繼,東奔西跑的其實是受罪,而且還憋了一肚子的屎,老想上廁所又老緊張的無法暢快解出來。天氣又熱,全身上下黏膩的彷佛一堆爛泥,就想找個地方攤平了。幸好最後在逛商場時找到了一家咖啡館,我跟朱良玉進去喝了杯咖啡,也順便安心上了廁所,一整天的不快總算釋然於懷。 朱良玉說這裏是上海有名的仿冒市場,隨處可買到幾可亂真的假名牌,問我有沒有興趣去逛逛。我搖搖頭,實在是坐下來就不想再起來了,何況我對那些真貨、假貨通通都沒啥興趣,我說:「那些名牌貴的沒道理,據說不好用也未必真的好看。咱也不是名人,不需要名牌來襯托。真的買不起也就算了,想想一個包包幾十萬,我拿在手上都會提心吊膽。但如果買的是仿冒品,那就更惡俗了。」我順手拿起我的包包,說:「這是在大賣場買的,可好用了,我都用三年了,還可以丟進洗衣機裏洗,才五百多塊錢呢!以實用來說,絕不比名牌差,樣子也不難看啊!」朱良玉深表贊同的點點頭,指著她灰色T恤上那兩個著名的腳ㄚ子說:「我這個倒是貨真價實的名牌!」 當晚回到旅館,也差不多快十二點了,我們各自梳洗完畢後,很自然的一起擠在那張大床上,雖然還不是完全的自在,但很快就睡著,一夜無話。 隔天朱良玉有公事,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問清楚了地點就在外灘附近的一個展覽館,我說:「不如這樣吧,妳忙妳的,我自己在附近逛一逛。」 大白天的外灘仍是人潮洶湧,陽光下,黃浦江面波光粼粼,閃動著琉璃般的光彩;對面的明珠大樓褪去了夜裏的光輝,在蒸騰的水氣中顯得面目模糊,跟周遭的滾滾紅塵一起落入凡間,似乎離夢想更遠,離現實更近。我站在黃埔江邊,心裏格外的想念朱良玉,面對天地如此遼闊,那麼多數不清的陌生面孔,彷佛自己也越來越悖離現實,越來越接近夢想! 朱良玉說她要到中午才能離開,我打算四處逛逛去,又怕人生地不熟會迷路,最保險的就是沿著外灘前的馬路往前走,就算有再好的風景都不敢轉彎。不過城市就是城市,儘管外貌有別,內裏仍是大同小異,看看那些別出心裁的櫥窗設計,展現和販賣的都是新潮和時髦,不是太勢力就是太虛榮,跟我自己住的城市相較,只有陌生跟熟悉的差別,我一樣都只是冷眼旁觀,沒辦法真正走進去。 走了一段很長的路以後,我又掉頭走回去,途中接到朱良玉的簡訊,問我一切好嗎?感覺很溫暖,我回說都好,然後遲疑了一下,寫道:除了想你。很快的她又回話了,說:「這裏的人都好煩,我也想你!」 中午我們會合後,我提議去吃我剛在路上看見的一家上海小籠包,確實好吃,小巧可愛,一口正好一個,濃香油膩的汁液在嘴裏溢出,又燙嘴又忍不住拼命咀嚼,我又餓了,一口氣吃了一籠,狼吞虎嚥的樣子看得朱良玉嘖嘖稱奇,還說她就是喜歡胃口好的女人。我說你等著,我這只是前戲,等著晚上吃大餐吧! 與其漫無目地瞎逛,我和朱良玉顯然都是那種坐下來就不願再走的人,而且很快感覺昏昏欲睡,乾脆又回酒店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已暗,我整個精神抖擻起來,我喜歡夜生活,而且聽說上海的夜生活豐富美妙,我感覺這次的旅遊重點才正要開始呢! 我們問清楚了酒店的人,搭車到了上海一家著名的酒吧。老實說,酒吧也就是裝潢互異,其餘的就是在同樣昏暗的燈光下,任由曖昧和放縱毫無界限的交互進行,不管孤魂野鬼或人來瘋,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自己暫時的歸屬感。因為時間還早,只有小貓兩三隻,不過舞臺上有個留長髮和蓄須的男子像無病呻吟般哼著歌,音樂還行,就是聽不清他在嘟囔什麼?等他念叨了半天,人陸陸續續進來了,音樂旋律也慢慢輕快起來,那傢伙就甩著長髮像一頭野獸般低聲嘶吼了起來。 我坐在橫條木椅上跟著音樂節奏晃頭晃腦,等叫的可樂娜啤酒送過來,我把瓶口的檸檬片往裏壓下,細緻的白沫紛湧而出,我介面咕嚕一大口,冰涼略帶甜香的啤酒汁液滲入喉嚨所有饑渴的細胞,我感覺自己就像花般緩緩的開了。朱良玉似乎也很能享受這樣夏天飲冰酒的妙趣,表情也很耐人尋味。我們倆個就這樣一邊啜飲啤酒,一邊旁觀酒吧裏的形形色色人物,大口喝酒也大口吃肉(我們都是肉食動物,叫了一大盤的羊肉串和各種滷味),然後借著逐漸蘊釀的微醺酒意和類似飽食終日的滿足,心情越來越放鬆,眼神越來越放肆,一直到酒吧裏的人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熱鬧,我們卻忽然都專注而安定下來,眼裏除了彼此,其他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走出酒吧大門,夜風濕濕涼涼的帶著紙醉金迷的氣味,那氣味彌漫著富裕和不真實的異國情調,越是光燦耀眼的地方,越是照見自己的淒涼和寒愴。我來了上海兩天,彷佛此刻才真正確認來到這個地方。上海啊上海,所有熟悉的印象和看到的事實緊密交融成一種絕代風華,它不屬於我們,也不屬於任何人,但不管沉溺或浮沉於其中的人,連寂寞都顯得風情萬種。我們晃晃悠悠的坐上計程車返回酒店,在車廂後座我跟朱良玉相互依偎,很自然我就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朱良玉的一隻手原是輕輕覆蓋在我大腿上,然後像試探般開始緩慢繞圈滑行,我感覺她細長的指頭逐次往我大腿內側移動,越往裏探,我就越感覺出她的緊張,而我整個身軀也像拉滿弓的弦越繃越緊,忽然我一陣顫慄,一種類似高潮的美妙感覺,就這麼摧枯拉朽從下體一路狂奔至頭頂,我們都鬆開彼此,相互癱軟在座位上,下車後,猶暈眩不已。 愛情原是不分性別的,性也是;隔天我從床上醒來,連伸個懶腰都格外覺得風姿綽約,心裏還洋洋得意,彷佛要向世人宣告:我跟一個女人戀愛了,而且,做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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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