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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11 10:20:43瀏覽554|回應0|推薦3 | |
(六)悅香 關威不會再回來了,糾纏多年的感情至此終於要劃下句點,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作為一個眾人爭相指責的第三者,我以為沒有傷害到誰,頂多傷害了自己。大半時候我都是熬忍著獨自啃噬這樣的苦果,偶而夜深人靜,所有記憶如潮湧來,這時全然的黑暗像一個巨大的痛苦深淵,稍一軟弱便越陷越深。我反復回想著我跟關威所有做過的一切,他的臉在我腦海清晰明白,彷佛伸手可以觸及;還有他眼裏的憂傷、嘴角的微笑,仍牽動我多感柔弱的神經,我的心劇烈的疼痛起來,明知道他對我越來越不在乎,明知道他對我堪稱始亂終棄,為什麼我竟然還是這般強烈的思念他,為什麼我的愛還是翻騰澎湃,幾乎要淹沒我所有的理性思考? 我真的還愛他嗎?不,我恨他,這麼多年,我任勞任怨守著這份感情,以為不管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以為好聚好散也算是功德圓滿。我騙得了別人卻終究騙不了自己,我不敢說他耽誤了我的青春,更慘的是我根本沒有青春可以揮霍,多年的苦心付出卻落得愛與恨都沒有著落,只能眼睜睜任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恨他,我感覺我的心擂起戰鼓,我的眼底冒出怒火,我恨他,真的,我只能恨他,只能想像他會有報應。我恨他,我手足無措、痛苦不堪的蜷縮著身子,我什麼都不能做,我只能詛咒他死! 我的詛咒不會靈驗,我痛極的心也得不到解脫,我再一次悲哀無助的嚎哭起來。我的貓咪呼嚕聽到我的哭聲,悄然無息的依偎在我腳下,牠不會說一些甜言蜜語安慰我,也不會用嚴厲或憐憫的眼神責備我太傻,牠只是安靜的陪著我,任我滂沱的淚水飛濺在他毛茸茸的小身軀上,然後善解人意的舔去那些創痛的痕跡,一次宣洩就是一次解脫,就像那一點一滴積累淡入的愛恨交加,也慢慢的這樣一點一滴釋放淡出。 這次關威沒有回頭,我也不會在原地打轉,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也許我還免不了期待,也還感覺猶豫慌張,但我一定會一天比一天更堅強。 老實說,我有時連這個屋子都走不出去,我又累又乏,根本沒力氣去跟熟和不熟的人寒暄問候,可是我不能不去上班,那讓我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好歹有了依循的方向,再不願意、再沒力氣,我都不得不睡覺、不得不起床,不得不味如嚼蠟般,勉強把食物咽下去,也把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下去。 那天亦佳找去唱歌,我並不很想去,後來還是去了。我不會唱歌,也溶不進他們熱鬧的情境,只能在一邊悶悶不樂喝酒抽煙。我其實可以不必來,一來我不知道怎麼拒絕亦佳,二來經過這麼一段痛苦掙扎的日子,我竟然還愚蠢到希望從亦佳那兒打探到關威的任何蛛絲馬跡。亦佳唱歌唱得起勁,一直沒機會跟她說話,後來她一開口說話就直接點中我的死穴,果然她已經知道我跟關威的事,當時我的難堪多過悲傷,但也謝謝亦佳把話說穿,我彷佛又釋放了一些重擔,至少以後我不必再為關威的事說謊找藉口。 那天我喝多了,一時體力不支便倒臥在包廂的沙發上,又感覺是置身在一艘搖搖晃晃的船裏,然後又是飄飄蕩蕩的不知何始何終?我只記得離開KTV時,還到廁所吐了好一陣子,強烈的嘔吐讓我的眼淚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後來是亦佳辦公室裏的小朋友阿修送我回去。一直到我醒來,我的腦袋異常清明,可是昨晚有一大半記憶是空白的,比如我怎麼回家的?我的衣服換了,我洗過澡了嗎?臥房外悄然無聲,我喂過呼嚕了嗎? 我走出房間,赫然發現沙發上躺了個人,我想起來了,昨晚阿修送我回來後一直沒走,甚至半夜還給我倒過水。這個體貼的大男孩仰面睡在稍嫌局促的沙發上,依然像個孩子的面龐年輕乾淨,正發出緩緩的呼嚕呼嚕聲響,而我的呼嚕趴臥在他敞開的肚皮上,跟阿修一樣也睡得安穩香甜! 我微微一笑,心裏浮泛出一股甜蜜的感覺,我的呼嚕真可愛,阿修也可愛,我真高興他們可以相處的這麼好。我得準備去上班,阿修上的是晚班,我不打算叫醒他,輕手輕腳的到浴室把自己梳洗一番,出來後發現呼嚕已經醒了,撒嬌似的朝我喵嗚叫了幾聲,阿修也被喚醒,伸了懶腰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看到我臉驀地紅了,眨眨眼說:「悅香姊,妳醒了啊!」 我們一起出門的時候,原本平靜的心情都跟著人潮車聲一樣鼎沸起來,兩人眼睛都相互避開對方,我得去搭公車,阿修則說昨晚搭計程車送我回來的,現要回原來的地方騎機車。我們在公車站牌相互告別,眼神和表情都很慌亂尷尬。他先走了,我還要等車,然後拼命回想昨晚到底發生那些事?一直到上了車落了座,腦海才彷佛有了整個輪廓。據阿修說我昨晚吐了一身,是他幫我把衣服換下又穿上乾淨的;而且我在KTV包廂還還摔了一跤,把杯子都摔破了,難怪我左腿有些舉步維艱。我一想起臉頰就發燙,我完全都不記得,昨晚到底幹了多少荒唐事? 阿修真是個好孩子,當時我一定很狼狽,他不但把我照顧的很好,安全把我送回家,還在沙發上陪了我一夜。我才進辦公室就接到明繪的電話,關心我昨晚有沒有什麼事?她說她雖然喝得不多,但到現在頭都還在暈,感慨歲月不饒人,身體狀況明顯差了好多,也難怪再也沒辦法像過去般跑夜店喝通宵了。我把電話掛了,心裏也頗為悵然,感覺自己年華逐漸老去,卻仍舊一事無成,連年紀比我輕的小宋都是兩個孩子的媽,我自己呢?我擁有什麼?我究竟又想要什麼? 我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竟是阿修和呼嚕一起睡在沙發的樣子,心裏莫名的就有一股甜蜜的憂傷,那樣的畫面多麼溫馨動人,卻永遠都不會是屬於我的。然後我又想起關威,他一直像是個陰影般隨時隨地籠罩著我,只要一醒來一睜眼就彷佛看見他,即使夢不到他也備感壓力。還好今天從醒來到現在才想到他,而且感覺陰影淡了些,壓力也少了些,我很高興,我知道我會越來越不在乎他。 今天確實感覺好多了,工作起來也比較起勁。我還是會想到關威,想到他時心裏依然隱隱作痛;但更多的時間我還在努力重組昨晚的記憶,有些細節也慢慢有了印象。記得我吐了好幾次,還哭著跟阿修說了好多話,就算我不記得說了什麼,差不多也就是那些自怨自艾的話。我也想起阿修確實幫我換了衣服,還拿濕毛巾替我擦去臉上斑駁的淚痕,我的臉又是一陣燥熱,怎麼會醉成那個樣子?阿修不曉得心裏會怎麼想?我真的是太失態了,還好阿修沒有趁機占我便宜,雖然他比我小好幾歲,畢竟也是個成年男人。不過或許也是我的多慮,他也不可能對我這樣年紀的女人感興趣,我都快四十歲了,我彷佛又遭一次萬箭穿心,我的身心都已垂垂老去,我不以為阿修會對我有好感,也不敢期待自己還能有什麼樣的未來! 上班、下班,讓我像個鐘擺似的只能左右擺動,也幸好還能這樣動。而且我還養著呼嚕,我自己食之無味,牠的胃口可是好得少,除了貓糧,牠最喜歡吃魚,不管我怎麼做,牠都吃得津津有味,吃的時候還能把魚刺剔除得乾乾淨淨。牠是我唯一的安慰,也是我唯一的眷戀,就算我把人世間的感情都看破,把上下班這段路程的風景都看透,再麻木不仁也會有所牽掛,我還得上市場替牠買魚去。 我晃晃悠悠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入夏以後,即使已近黃昏,亮晃晃的白日還是很耀眼。阿修現在應該要去上班了吧!不曉得他會怎麼跟亦佳講,真的太讓人難堪了,雖然我很喜歡阿修,但以後恐怕也沒臉見他。 我一直都很喜歡阿修,就像姐姐對待弟弟一般,可是經過了昨天的事情,我對他的感覺好像起了一點微妙變化,好像他不再只是個弟弟,也是個會照顧別人的大男人。我想起我們在公車站告別的情形,他靦腆且尷尬的樣子顯示出他的純情和善良,孩子氣的表情又讓他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不論長相和說話都很討人喜歡。可是他真的年紀太小了,小到我連對他的妄想都有罪惡感。我走在路上有些垂頭喪氣,到了我這個年齡,周遭的男人不是都已經結婚就是比自己要小,感情路只能越走越窄,還會一不小心就深陷在一個死胡同裏。 真的已經沒有出路嗎?即使關威傷我很深,我仍舊渴望愛人和被愛,我突然想起王克承,我們都單身,但就算已經和關威分手,就算還有機會,我還是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是迷信一見鍾情,但愛上一個人真的要有條件,那些條件不是可以搬上臺面論斤稱兩,有時根本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就像我愛上關威,就像我忽然對阿修有了莫名的想望,這些其實都是不實際且充滿了危險,我想我是錯了,我不該執著感覺且沉溺其中,我受的教訓已經夠多,一個人就一個人吧!也許我該再養一隻貓,讓呼嚕有個伴,讓家裏可以熱鬧一點。我不能再想關威,也不能把目標轉移到阿修身上,雖然阿修年輕的特質令人動心,這個彷佛未經世事的大男孩比那些飽經世故的中年男人可愛多了,但這些好感我只能放在心裏,最多最多也就是妄想而已。 都是妄想吧!我現在連看到跟阿修差不多年紀的男孩都感覺是他,好像他一下子闖進了我的世界,也闖進了我的視線,我真的已經頭暈目眩到這種程度嗎?我楞住了,真的是阿修,他坐在我的公寓門口一輛機車上,樣子很疲憊不堪,一看見我臉上立刻堆滿了笑,還張開臂膀像要擁抱我,很興奮的說:「姐姐,妳終於回來了!」 原來阿修把錢包和鑰匙丟我那裏了,機車騎不成,家裏也回不去。好不容易從口袋東掏西掏找到一些零錢,才打電話請朋友過來解圍,讓朋友請了一頓飯,也在朋友家裏睡了一覺,醒來看時間差不多,就到這裏來等我下班。我很吃驚,心疼的說:「你在這裏等多久了,為什麼不到公司來找我?」阿修撓撓頭,很不好意思的說:「我本來是想問亦佳姐你的電話,可是她一定會罵我,所以我乾脆來這裏等你下班。」 我帶他進屋找鑰匙,呼嚕已經蹲在門邊等待,看見我很高興的搖頭擺尾,再看到阿修,又變得有些遲疑。阿修彎下腰要拍牠的頭,呼嚕轉身就躲椅子下,阿修很不滿,埋怨的說:「昨晚還跟我睡在一起呢,這麼快就把我忘了?」我一聽他提起昨晚的事,表情又不自然起來,他也感覺到了,立刻也滿臉通紅。找到鑰匙和錢包後,他說了聲謝謝,低著頭就要往外走,我問他吃飯了沒,要不要簡單吃個便飯再走?他搖搖頭說:「不了,我上班快遲到了。」還好他拒絕了,氣氛這麼尷尬,可能連我都吃不下飯。我送他出門,他孩子氣似的跳躍著往樓下走,忽然又停下來,轉頭說:「今天沒空,不過明天你可以請我吃飯。」我差點笑出聲,把手機號碼告訴他,叮嚀他來之前給我電話。他喃喃自語像是把電話記下來,然後揮手跟我道別。我關上門,從陽臺往外望,不一會兒看見他從大門鑽出來,走得很急很匆忙,我有點擔心他沒記住我的電話。 我進屋看見呼嚕已經從椅子底下鑽出來,睜著兩個圓大的眼睛善解人意的看著我,從我抱回來養之後,呼嚕周身胖了一大圈,整個圓滾滾的十分可愛,連雜亂的花色都顯出特色。「呼嚕是一隻漂亮的貓呢!」我一邊說一邊把牠抱到懷裏,很愛憐的輕輕撫摸牠的頭。牠的喉嚨又咕嚕咕嚕響了起來,我說:「剛剛為什麼要躲起來,是不是害羞?你也喜歡阿修對不對,我也很喜歡他呢!」 隔天上班,我在公司一整天心都有如擂鼓般,讓我特別感覺坐立難安。我不知道阿修會不會打電話給我,如果他給我電話又意味著什麼?其實不過就是吃頓飯而已,我卻神經質的把它想成會有什麼曖昧情愫,常悅香,你醒醒吧,妳都幾歲了,阿修又是幾歲了!我悚然而驚,阿修小我近十歲,我怎麼可以有那種不正常近乎齷齪的念頭,我拼命搖頭,我需要冷靜下來,何況我才剛從一段不堪的感情中掙脫出來。我又想到關威,感覺他已經離我好遙遠,越來越遠,有幾個月了吧!像是不曾來過,無論多麼刻骨銘心,他彷佛已經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只剩下一些陰影,躲在朗朗白日的背後,輕渺渺的沒有重量也沒有清晰面貌,我淒然一笑,真的,所有複雜深刻以為會糾纏不清的感情,就只剩下淡淡的淒然一笑。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蔚藍明亮的天空,心情也逐漸開朗起來,我真的太多心也太自作多情了,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此刻時間是緩慢鬆散的,無聲無息彷佛停滯不前。我的生命也靜止不動,無喜無憂也無所所謂。小宋又開始在沖泡咖啡了,不過她把門關起,怕咖啡氤氳的香氣引來一些不必要的人,引發一些不必要的怨怒。小宋給了我一杯,兀自探口氣說:「現喝個咖啡像作賊似的,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 日子也沒真的那麼難過,我們還能抬頭看看天空,還能抽空喝杯咖啡,再說說心事、聊聊是非,其實已經比很多人要自由和自在。小宋三言兩語就聊到自己的孩子,說他們多調皮、多煩人,臉上其實堆滿了得意的笑。我突然想到將來會不會也有個孩子?算了,男人、愛情都沒著落了,還談什麼孩子;何況養自己綽綽有餘,再獨立養個孩子,光想起就不寒而慄。還好跟關威在一起時沒有出差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要不關威會逃得更快。我冷冷一笑,那些沒日沒夜的夢魘和挫敗,我真的都熬過來了,我開始可以冷眼去觀看審視那段感情,亦佳說得對,關威根本配不上我,我不知道當初為什麼鬼迷心竅愛的那麼深也那麼苦? 電話鈴聲響了,小宋接了,把話筒遞給我,我猜是阿修,不慌不忙的接過電話。阿修說他剛剛才起床,聲音還顯睡意蒙矓,他問我晚上是不是真的請他吃飯?我說當然是真的,並且跟他約好時間、地點。我掛了電話,小宋問我是誰?我說一個朋友,是個小男生。她眼裏閃著狡黠的光彩,消遣我:「喔,姊弟戀啊!」我的臉瞬間又紅了起來,避開她好奇探問的眼神,嗔道:「妳別亂說了,他小我好幾歲,而且──」我還真的有一種心事被看穿的窘迫和尷尬,停了一下,又說:「妳真的別再瞎攪和了,快點工作吧,上面又再催了。」 可是我的心猶如一池春水,就這樣又被攪起了漣漪,但彷佛也有所警惕,從昨天到現在,我只光顧著自己會怎麼想,阿修會怎麼想,就是沒料到別人會怎麼想。我很後悔說要請阿修吃飯,不過我其實可以更堂而皇之,反正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吃完飯以後,阿修是阿修,我還是我,真要有那麼一點模糊情愫,不如還是放在心裏細細體會,難免遺憾,但傷不了自己也傷不了別人。要不就像我跟關威,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麼一筆勾銷,我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也覺得受了傷害?我確實傷的很重,嚴重到我再也想不起他的任何好處,嚴重的我現已經可以毫不留情任他在我心裏也在我的生活慢慢的死去。 這就是愛情,從開始到結束,即使沒有惡言相向,也還是這麼悲哀,這麼現實! 下班後我依約前往,阿修已經在那裏了,我心裏有些莫名的感動,跟關威在一起時,永遠都是我在等他,而阿修像個孩子般的燦爛笑容始終充滿了無邪的善意,他坐在餐廳的一角等著我,彷佛還有些緊張,甚至在匆忙站起又坐下時還打翻了杯子。他把杯子擺正,很慶倖的表情,說:「還好沒破,要不然他們不知道會不會叫我賠?」 那天吃飯我們聊的很愉快,因為有共同的朋友亦佳,我們的話題都繞著她打轉,說了很多跟她相處時的趣事,而且都認定她是個奇人,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阿修因為還要上班,我們只坐了一個鐘頭就走了。臨走時,阿修說跟我吃飯聊天很開心,抱怨不想去上班,但不去又不行。他說:「這樣吧,後天我休假,換我請妳吃飯,妳不可以拒絕我喔!」 就這麼說定,我不需要再等他電話聯絡,也可以放下一顆懸念惶惑的心。 這是約會嗎?我不知道,可能阿修自己都不知道,反正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我們都不必想太多。 天氣變暖和了,暖濕的空氣中浮泛著如煙塵般薄薄的燈光,映照著到處黑影幢幢,我一路走回去,心裏還是有些不安,但是感覺很踏實。 我想,先走著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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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