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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配靠邊站13
2008/01/10 11:09:23瀏覽579|回應0|推薦5

()悅香
這個班真是越來越上不下去了。
下班後,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和一群人擠進電梯,窄狹的電梯間人人肩挨著肩,但仍儘量保持著適切的距離。相識的人低聲說笑,不相識的則一臉漠然。我抬頭看著門楣上的指示燈依次往下落,偶而門開啟,又擠進一些人,我再往裏讓了讓,背抵著牆讓我表情不自主變得僵硬,好不容易到了底樓,大夥磨磨蹭蹭出了電梯,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公車站牌下站滿人,連著兩輛車過去我都沒能擠上去,住的地方離公司並不太遠,走路差不多半個小時,不如走回去當作運動,也順路去黃昏市場買點菜。
我沿著馬路往前走,高跟鞋敲打著紅磚道發出輕微的聲響,我數著步伐也彷佛應和著自己的心跳,看著陰悒的天色把這個城市染灰,每個匆忙來往的人也一臉黯然,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真正的心情。我和迎面而來的一個中年男人相互毫無意義對望了一眼,錯身而過後,我甚至想不起他的長相。我想起一首歌:「天上的星星,為何像人群一樣的擁擠,地上的人們,又為何像星星一樣的疏遠。」人海茫茫,就算驚鴻一瞥已屬不易,何況是相識甚或相愛呢?真的,越在這個世界越感到大得讓我無所適從和無處依附,我就越想念關威,即使我已逐漸感覺心灰意冷。
街燈一個個亮起來,一眼望去接續亮至無窮遠處,雖然入夜以後頗感寒冷,暈黃的燈影還是讓周遭有了暖意,我重新打起精神,比起剛才,有了燈,前行的路彷佛就有了方向。
我順路到黃昏市場逛了一圈,買只雞準備燉點湯喝,也買了豬腳,我想等關威下次來做他最愛吃的紅燒豬腳,還買了些蔬菜和水果。這樣再兩手提回去,一路上已經感覺辛苦了。好不容易走到大樓門口,突然聽到附近有嗚咽的貓叫聲,求救般牽動著我的好奇心,我仔細探巡,發現門邊的垃圾桶旁真的躲了一隻小貓,暗黑的角落讓我看不清牠的長相,但氣若遊絲的叫聲彷佛哭訴著牠孤單無依的困境。我原本想把牠抱出來,但是兩隻手都提著東西,感覺很無能為力,只好先進門再說。
我一樓一樓往上走,小貓可憐的叫聲還回蕩在耳邊,越發讓我不忍也不安,一進門就趕緊放下東西,用微波爐熱了一杯牛奶,拿出去給牠喝。我下去時,叫聲不見了,原來的地方也沒有蹤影,正準備放棄,小貓又叫了,我看見牠蹣跚而行倒臥在水溝邊,哆嗦的身軀好幾次都差點掉下水溝,看來真的是又累又餓又冷。可是我給牠的熱牛奶牠只是湊近聞聞,卻連碰都不願碰,然後照舊哀哀鳴叫起來。我想了一下,乾脆就把牠抱上樓去了。
剛剛在黑暗中看不清牠的長相,一進門燈光一照,才發現牠又髒又醜,東一塊西一塊的花色,有黑有白也有黃,說是混種,也未免混得太雜也太不協調了。我想起牠的出身,心裏都覺得好笑。我先抱牠到浴室洗澡,小貓怕水,一碰水就驚慌失措的張牙舞爪起來,我的雙手被牠抓了好幾道傷痕。濕淋淋的小貓越發顯得瘦骨嶙峋,我拿吹風機把牠吹幹,牠原本還凍得渾身抖顫,不久,可能感覺暖和,又真的累了,竟趴在我腿上睡著了,喉嚨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我輕輕動了一下,牠立刻驚醒,又可憐兮兮的哀鳴起來。牠一定是餓了。我能喂牠什麼呢?我想起冰箱還有吃剩的魚,稍微加熱給牠吃,果然貓愛吃魚,牠吃的津津有味,很快吃完了,很滿足似的抓抓臉、舔舔手腳,找到一塊地墊趴下,雙眼微微瞇著瞇著就睡著了。
真可愛!洗完澡後,牠的毛有些蓬鬆,顏色不再顯得雜亂無章,而且蜷曲著身子熟睡,肚腹緩緩起伏,看起來放鬆自在,就算有夢,應該也會香甜有味吧!屋子裏除了我之外,有個活的東西真好,我當下就決定留下牠!
我趁牠睡著,出去買了貓糧、貓砂,還有一個紅綠相間的圓形貓食盆。還沒走進家門,就又聽見牠無助叫喚的聲音,聽得我又感親切又感焦急,這只才撿不到兩個小時的小貓咪,好像一下子就變成我的親人。

那天晚上牠就睡在我用紙箱和軟墊為牠鋪設的床,應該會很暖和;大概還不熟悉新環境,牠叫了一夜,我也擔心了一夜,起來看牠好幾次。後來不知是牠累了,還是我累了,一覺醒來,已經早上快七點半了。
我匆忙梳洗完畢,把貓糧和貓砂準備好。小貓咪對新環境似乎還不熟悉,老在你腳邊徘徊不去或鑽進客廳沙發底下哀哀鳴叫,但我再不放心也不得不趕去上班。
到了辦公室,我迫不及待把撿到小貓的事告訴小宋。小宋比我還興奮,說她本來一直養著貓,後來懷孕生孩子,就把貓送人了。貓與孩子不可兼得,她至今想起都還有遺憾。很有經驗的她傳授我許多養貓的絕竅,還彼此交換跟貓相處的奇妙感受。她跟我說最喜歡看貓睡覺的樣子,蜷縮著、仰躺著、扭曲著,什麼姿勢都有,那裏都能睡,怎麼睡怎麼好,放鬆自在極了,那像人有張好床睡還經常輾轉反側難眠。「說起來,人還真是不如貓啊!」
我們倆越聊越起勁,忽然門邊探進來一個頭,是楊秘書,她似笑不笑,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我問她有事嗎?她搖搖頭,卻說:「這麼早辦公室就這麼熱鬧,真好啊!」她各自打量了我們一眼,又說:「這期雜誌的進度好像慢了噢!」

楊秘書一走,小宋就咬牙切齒開罵起來,說雜誌會慢,還不是他們那些豬頭改來改去的。她氣憤不已的說:「這個女人怎麼那麼討厭啊,說年輕不年輕,又長得不好看,為什麼總經理就那麼重用她?」我說人家能力好啊!她翻了個白眼,說:「好什麼,性能力嗎?我看總經理是吃錯藥了!」
自從上回小宋去替總經理拍照,就一直誇老總風度好、談吐不凡,儼然是她目前最心儀的對象,至於她之前形容總經理禿頭圓肚的殺豬形象,她也平反了,說:「你看人家外國那些中年性感男明星,那一個不是禿頭的?」偏偏她最欣賞可以和那些偶像男星相提並論的總經理,竟然特別看重她最討厭的女人,也難怪她越發不是滋味了。

其實我們心裏都有數,楊秘書能特別受總經理青睞確是有原因的,說難聽是狗腿,到底也是忠心耿耿的。舉凡總經理的公、私大小事,她都瞭若指掌,總經理心情好,她懂得錦上添花;總經理一皺眉,她立刻又關懷備至。只要總經理一句話,就算沒有赴湯蹈火,也差不多要鞠躬盡瘁了。記得有回她生病,明明已經奄奄一息,不但不肯休息,還一臉病容佝僂著腰樓上樓下跑公事,我們都覺不可思議。小宋就說她沒病都想裝病不來上班,沒想到那女人病成那樣還不請假,光這點她就徹底服了她。
像楊秘書對老闆這般無微不至和全力以赴,永遠最早上班最晚下班,而且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命,要花時間又要花精神,還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換我是老闆也會印象深刻委以重任。不過,楊秘書錯就錯在自己急於向老闆示好表功,卻完全忽略其他人的感受,甚至撈過界搶功搶過頭,難怪總經理越是把她當成心腹,周遭的人就越討厭她。何況再英明的主管都會有某些程度的昏庸,誰都喜歡聽奉承話,誰都不愛聽相反的意見,楊秘書熟知這些官場文化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而且只要哄對一個關鍵人物,幾乎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官職雖不大,權利倒逐漸膨脹起來,也難怪楊秘書越發得意忘形。
像我們就不懂她不過是總經理的秘書,憑什麼忽然管起我們,但你又不能不聽,因為她都說是總經理的意思。那天小宋也是瞪著她的背影忿忿不平,說這樣討人厭的女人,家庭一定不幸福,老公一定有外遇。我楞了一下,應該是作賊心虛,我現對「外遇」這兩個字特別敏感也特別難堪,我問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她理直氣壯的說:「她在公司這麼折騰我們,回家還不折騰老公、孩子嗎?」其實我們一直也都很疑心,她每天老是忙公事忙到晚上七、八點,有時還要陪總經理應酬到三更半夜,就算我沒有老公、孩子,都不可能這麼投入,難道她家裏的人都沒意見?
我對工作一向低調,反正就為了糊口,盡了本份就好,他爭他的,我過我的,真有衝突矛盾,都寧可退一步,但求相安無事就好。可是小宋個性耿直,說話直率,老是要和楊秘書杠上,明明是雞蛋碰石頭,她卻怎麼勸都不聽,果然早早就得罪楊秘書,現有事沒事就要找我們麻煩,也許女人就是特別喜歡為難女人,害得我日子也一樣難過。

我曾經跟關威抱怨過小宋,他不但不以為然,還說小宋比我有出息。他說:「妳就是太軟弱了,上回妳要在楊秘書面前態度強硬些,我也不致于連插畫都沒得畫!」我聽了簡直不可思議,他這樣倒因為果的強詞奪理,真的讓我很反感。但我真的是個懦弱無能的女人,我連離開他的勇氣都沒有,我甚至不敢生氣。
我到底怕什麼?怕他離開我嗎?我這麼茍延殘喘倒也不是這份感情食之無味,反倒越嘗越苦,只要一點甜頭一點僅有的溫柔,就讓我更加回味無窮。棄之可惜嗎?這麼多年了,儘管他就這樣短暫的來來去去,但已經鑽進你的心,佔據了你的生活,你就像個上了毒癮的人,明知只有百害無一利,卻也任由深陷難以自拔了。
只是關威還愛我嗎?我不知道,我們曾經擁有的默契和深情,可能不是沒有了,而是蒙上太多現實的因素;也許也不是現在才遭遇現實問題,是我們都累了,沒力氣再回顧,也沒信心再往前走,剩下的就只有進退兩難的掙扎和悲哀。於是我越發沉默以對,他越是埋怨不休。
這次他又為了我養貓的事不高興,說他家裏不得已養只狗已經很煩了,我竟然還撿了那麼難看的一隻貓。他對貓咪還真是耿耿於懷,不只儘量遠遠避開牠,還提防般彷佛十分嫌惡。他一邊不滿的數落那只瞪著無辜眼神看著他叨念不休的小貓,一邊大口咬著我為他做的紅燒豬腳,又說:「這豬腳還是燒得不地道,我不是跟妳說過,要加一罐可樂去燜煮,我媽都是這麼做的。」
我不吭聲,自顧自吃豬腳,覺得味道也不差,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百般挑剔?不過,男人開始挑剔女人還需要原因嗎?我收拾好眼前的殘羹碎肴,挑了些小碎肉給貓吃,我不想理他,我現只關心我的貓。
我的一舉一動全看在他眼裏,也許有些歉意,但仍只冷冷的說:「怎麼了,生氣了?就這麼說兩句也不行!」

我真沒生氣,我輕拍小貓咪的頭,看牠吃的津津有味,感覺安慰。我淡淡笑了一下,我要是能生氣就好了。
一切如常,這麼尷尬的氣氛,做什麼都怪,不做什麼也怪,關威躺在床上抽煙等著我,我面無表情很宿命般也躺下;他倒乾脆,一翻身仍把我壓在下麵。可是他動作了好一會兒,竟然不舉。其實在這種情況下能幹這事還真是奇跡,關威可能面子掛不住,越是焦急越顯狼狽不堪。我看了也不忍,好言軟語說:「沒關係,不急,慢慢來。」不說還好,一說反惹得他惱羞成怒起來,他立刻爬起身,掉頭就走出臥房,還不忘丟出一句很傷人的話:「現對妳竟然沒有一點性欲!」
我躺在床上,看著偌大空間百感交集,在這裏我跟關威度過多少快樂的時光,當初甜蜜的說笑和現在譏刺的話語,竟然都出自同一張嘴?我想著他那熟悉的臉,似近還遠、若有似無,已慢慢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歎了一口氣,舉重若輕般,心裏只剩下淡淡的愁緒,淡的再也看不清全貌,淡的我以為也不過如此,原來自己長久以來那麼害怕的結果,也可以這般雲淡風清。

我起身出去,看見關威坐在沙發上抽煙,我也坐過去點了一根煙。兩人不說話,任憑煙霧嫋嫋交纏不休再四處消逸,好像是種釋放,也是種解脫,再多的愛恨情愁都無關緊要了。
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們心裏都有數,他只要起身跟我說再見,一出門我就知道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可是他還是說了:「悅香,妳真的很好。可是我只是個凡夫俗子,我配不上妳。」
反正結局都是一樣,隨他怎麼說吧!要不把話說清楚也行,我等待著。
「我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很多事都很不順,我心裏很煩、很累,有時候說的話都不是存心的。」
我開始感覺疑惑,那他現在是存心的嗎?他究竟要說什麼?
他不再說話了,把手上的煙摁熄,站起身準備要走。我仍是默然無語送他到門口,他似乎又依依不捨起來,說:「先這樣吧,妳要保重,過一陣子我會再給妳電話。」

我關上大門,在心裏跟他說:「就這樣了,我會保重,你不要再給我電話了。」
天色還是亮的,亮灰灰的如同染上一層淒慘的顏色,這真是個適合分手的季節。我有預感這是關威最後一次來我這裏了,可是我連從陽臺探出頭看一眼他最後的背影都不想,我只是看著天空發楞,不是如釋重負,也不覺痛心不舍。我只是眼睜睜任他走了,他走了,我想像他穿過巷子,找到自己的車,然後開車走開,越走離我越遠,他真的已經不會再回頭了嗎?

小貓咪喵嗚的叫聲喚醒了我,我推門進去,安慰自己:「幸好,我還有一隻貓。」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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