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他們和她們

關威強自壓抑內心的激動，好一會兒他才有勇氣抬起頭偷偷去看悅香，還好悅香沒看見她。他忽然感覺失落，其實他和悅香曾經有很短暫的目光相對，但她似乎毫無所覺且未認出他，她已經把他視為陌生人了嗎？悅香是瘦了，但神情和氣色都很好，也就越發顯得清麗脫俗。關威不得不承認，悅香還是很吸引人，他也依舊對她念念不忘。

死者江老師是他兩個孩子的鋼琴老師，她的妹妹跟她老婆又是同事，他跟他們夫妻只是點頭之交，今天他原本沒打算來的。不過她老婆最近彷佛察覺出什麼，開始緊迫盯人，也特別難以侍候，他都是儘量忍氣吞聲不要去違背她的意思。這也是他不敢再去找悅香的主要原因，雖說他跟悅香之間的確有些說不清楚的難題，卻也不是說舍就能舍的。他知道他的老婆已經起了疑心，他真的是分身乏術，而且開始害怕事情的發展已不在自己所能控制的範圍。

在回去的路上，關威開著車，他老婆則瞇著眼睛打盹。紅燈亮了，他停了下來，轉頭去看自己的老婆，結婚十幾年了，幾乎天天睡在身邊，他卻覺得越來越不瞭解她。關威兀自感慨，他老婆卻忽然睜開眼睛，挑眉質問：「你看我幹嘛？」關威隨即語塞，但立刻淡然的說：「妳睡著了，我看妳安全帶有沒有系好。」他老婆「哦」了一聲，然後彷佛閒話家常般跟他說：「江老師那孩子太可憐了，怎麼兩夫妻說走竟一起走了，世事難料啊！」關威雖跟他們不熟，也頗覺傷感，生活就是這麼艱難，生命就是這麼脆弱，他也感覺分外疲憊不堪。

「你知不知道──」他老婆像談論八卦新聞般，表情都豐富起來，說：「聽說江老師的先生有外遇，真看不出來。」關威心裏一懍，整個人警覺起來，故意漫不經心的說：「人家都死了，妳就別再道聼塗説了。」他老婆轉過頭上下打探他一眼，哼然而道：「怕人說就安份點，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關威越發心虛，回道：「妳說什麼啊！女人就是瞎疑心，弄得杯弓蛇影的。」「是嗎？」他老婆目視前方，表情忽然猙獰起來，冷冷的說：「你不要真以為我是笨蛋，你做什麼心裏有數！」關威有些惱羞成怒，說：「我做什麼了，你說啊？莫名其妙！」他老婆不再吭聲，過了一陣子才又說：「你最好別讓我逮到證據，要不然我會讓你好看！」關威原本心驚肉跳，但想到他跟悅香反正早已不來往，頓時也不甘示弱起來，但是他沒說話，只是怨恨的瞪了她一眼，繼續開車往前走。可是原本怒氣奔騰的他，越走近家門，一股怨氣就慢慢崩潰瓦解了，他把車停在地下室的車庫，有好一會兒他彷佛舉步為艱，覺得眼前就像一個深不可測的巨大黑洞，他其實早就萬劫不復了。

而王啟超死了，他再也不能為自己說任何話。

他們的故事已經結束，她們接下來的故事卻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