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小女識國字,用臺北縣政府教育局的《自編國小一至六年級生字簿》網上資源,製作生字簿供小女練習。近來小女所學之中有歡喜之「歡」字。余見其左上之草頭「艹」寫得生硬,便示範寫給小女看。寫罷,小女卻指出余所書有誤,因為範本中草頭的兩短橫皆未穿出兩短豎筆,僅接觸而已。余詳視之下,果然如此!遂速查《說文》,以探究竟。
原來
- 【檢】歡:喜樂也。从欠、雚(ㄍㄨㄢˋ/ㄏㄨㄢˊ;guan4/ huan2)聲。【說】
- 雚:雚爵也,从雈、吅(ㄒㄩㄢ/ㄙㄨㄥˋ;xuan1/song4)聲。《詩》曰:「雚鳴于垤(ㄉㄧㄝˊ;die2)」。
依據段玉裁的解釋,其中「雚爵」之「爵」應是「雀」之誤,而「雚」今作「鸛」。中國四大歷史名樓中唯一坐鎮北方者,便以「鸛雀」為名。此樓之所以揚名,泰半是拜王之渙的五絕「登鸛雀樓【1】」之賜。
而「雈(ㄏㄨㄢˊ;huan2)」
- 雈:鴟屬。从隹、从𦫳,有毛角。所鳴,其民有旤(ㄏㄨㄛˋ; huo4)。
「雈」就是今天我們說的貓頭鷹,字形就像隻貓頭鷹。「有毛角」的形容,繪影繪形。其實,若論形似,個人倒覺得「雚」字更像貓頭鷹——「吅」像兩隻大眼睛——但許慎言明「雚…从雈、吅聲」是個形聲字,雖然今日「雚」音亦不復似「吅」矣。
在下對「雈」究應歸屬漢字六書中何者,實有迷惑:「从隹【2】」,指形也指意;「从𦫳(ㄍㄨㄞ;guai1)【3】」則僅指形。似乎應是個複合的象形字?
古人認為「雈」是不祥的鳥,所以「所鳴,其民有旤」。「旤」也作「𣄸 」,本是「遇惡驚駭之詞【段】」,就是碰到不幸之事所發出的驚嘆之語,應與今日之「天啊!」、「媽呀!」類似。「𣄸」經常被假借去作「禍」,《史記》、《漢書》即如此。此處「雈」條下的「旤」,便應是「禍」的假借。
「雈」字中的「毛角」是「𦫳」這個字:
- 𦫳:羊角也。象形。…讀若𦮃【4】。
《說文》中「羊」便在「𦫳」 部下。「𦮃」今作「乖」:
- 𦮃:戾也。从𦫳、兆。
「兆」原是兩個「八」的造形:
- 兆【4】:分也。从重八。
「戾」是「曲也」【5】,而「八,別也。象分別相背之形」【6】,所以「乖戾」就是不合諧、背離常道之意。
除了上面介紹的這幾個掛著羊頭(嚴格說來是掛著羊角)的字,以及有「雚」旁的諸字(如灌、觀、勸等)以外,還有一個常用的字是掛著羊角的:
- 敬:肅也。从攴、茍。
- 茍:自急敕也。从羊省。从勹、口。勹口、猶愼言也。从羊、與義、善、美同意。…古文不省。
「敬」的左側,並非「苟同、苟且」中草頭之「苟」,而是「茍(ㄐㄧˊ;ji2)」。「茍」字上頭的羊角與之前數字不同,缺了「𦫳」中的直豎「丨(ㄍㄨㄣˇ;gun3)」,所以許慎說「从羊省」。古文的「茍」則不省,上頭就是「羊」。「茍,自急敕也」,就是急忙自我警惕的意思。「从勹(ㄅㄠ;bao1)【7】、口」,所以警惕之後,有謹慎言語之意。因為「从羊」所以和「義、善、美」諸字一般,俱有良善的意思。以這個「茍」作為「恭敬」之「敬」的偏旁,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我們有時將草頭「艹」簡寫成「羊」字的前三筆,嚴格說來是錯誤的。但在寫「雚、茍」諸字時,則正好相反;只寫「羊」的前三筆是正確的,把那個羊頭寫成「艹」反而是錯了!
註解
- 王之渙‧《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 隹,可見《小鳥依人,大鳥奮飛》一文。
- 「𦫳」字的發音各字典眾說紛紜,依《說文》「讀若𦮃」而作(ㄍㄨㄞ; guai1)。
- 𦮃,應是羊頭,而非草頭,無奈尋不著正確字符。
- 兆,大徐本《說文》作「𠔁」音(ㄅㄧㄝˊ;bie2)。
- 戾,可見諸《顧影「字」憐(3)》一文。
- 八,可見諸《請容我再解釋解釋》一文。
- 勹,可見諸《注音符號的古字(1)》一文
參攷文獻 【檢】若無另外注明,文中所用之小篆圖檔則皆出自『《說文解字》全文檢索測試版』。 【說】漢‧許慎:《說文解字》。 【段】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新添古音說文解字注》。洪葉文化,台北市(1999)。
「諉過」說明(Disclaimer)
中文並非敝人之專業,對於古文的解釋多為望文生義、想當然耳之屬,懇請前輩先進擔待,並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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