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鐘的人

文╱蓮薇

有一回，我自美返台省親，在長榮航空的班機上，有位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坐在我的鄰座，經過交談我才知道，他是美國東部某知名大學的系主任，那次的遠東之行，他主要的目的是要前往台灣、香港及新加坡三地物色人才。當時我真的有點不懂，他為何要去別的國家尋找人才。最近，我在11月號的《天下》雜誌上,讀了洪蘭教授寫的「不想讀，就讓給別人吧？」，我這才終於明白了。

洪教授在文中提到：21世紀的財富在腦力，有創意的人最受重視，也因此港、陸大學跨海搶人才，全世界的大學全在搶人才。有些學校甚而派出「學探」，讓他們帶著最優渥的條件，去全球各地網羅第一流的人才。而洪教授對她前不久進行大學評鑑時所看到的亂象，真的感到憂心不已，她很感慨台灣的學生好像全然沒有體認到未來在國際競爭上的壓力。

洪教授在發表的文章中，毫不隱瞞地指出，台大醫學院的學生上課學習的態度太差：「已經打鐘了，學生才姍姍來遲，進來後，有人吃泡麵、有人啃雞腿、有人打開電腦看連續劇、有人趴在桌上睡大覺。打手機、傳簡訊的就更不用說了。……」她看不下去，起身離開，後來由於好奇再回去看，發現不但原先睡著的沒醒來，而且「陣亡」更多。她沉痛地感覺到，學生視老師於無物，而自由進出的教室也好像成了菜市場。

此文刊出後，激起一片譁然。媒體爭相報導、報紙列為頭條，立委提出諮詢，學者與網友也展開了激烈的論戰。有台大教授對洪蘭嗆聲，說她是大驚小怪，也有人嘲諷她的評鑑犯了抽樣誤差的毛病，而居然還有台大醫學院的學生理直氣壯地埋怨說，是學校的體制有問題，有些課根本上得索然無味。倒是教育部長吳清基表示，現今台灣的大學生，在學習上認真的態度真的是不足，他很佩服洪教授能一針見血的說出來。

洪蘭教授1969年自台大法律系畢業，到美國留學後轉入心理學的領域，1980年獲得美國加州大學心理學的博士學位。她於1992年回台擔任教職，現在是國立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的所長。近年來，她致力於報刊雜誌的專欄和大眾心理學的撰寫，同時她也翻譯了很多生物科技以及心理學方面的好書，她的著作和譯作都廣受讀者喜愛。

因為有感於教育是國家的根本，而閱讀是教育的根本，她曾在研究、教學之餘，不辭辛勞地去過近千所台灣各縣市城鄉的中小學，作了推廣閱讀的演講，她的足跡最遠還到過離島。她期盼學術不只是在象牙塔中閉門造車，而是與社會有所結合，她自己對社會服務不遺餘力，她也教導學生身體力行，每星期都挪出時間來，跟她一同去做山地服務，她是一位非常受人愛戴的師長。

我曾讀過一些洪教授的文章，她以誠摯的筆觸，寫出人間世相的觀照，她的悲天憫人的情懷加上豐富的學養，讓她的字裡行間總是散發著愛與智慧的光華。而這一次，她為文痛批台大醫學院不認真上課的學生「尸位素餐」，確實震撼人心，引起了太多的爭議。台大是她的母校，但她堅持「知識份子要講真話」。

離開台灣三十多年了，我對那塊土地有著很深的感情，想起以前求學的日子，我總跟外國朋友說起，我很喜歡中國文化中尊師重道的精神。我完全沒想到，因著時代的不同，台灣校園的環境已經變了個樣，而學生的品德也出現了問題。洪蘭教授的文章，讓我禁不住想起王陽明的詩「睡起偶成」：

起向高樓撞曉鐘，尚多昏睡正懵懵；

縱令日暮醒猶得，不信人間耳盡聾。

我很讚嘆洪蘭教授能夠不畏不懼地講出真話，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一個令人景仰崇敬的「撞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