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井的小偷
 
作者：釋蓮翰上師

日期：2005年6月1日

幼時，母親帶著我兄弟三人，住在廣東鄉下。房子是父親由南洋寄錢回來新建的，老祖父是地理師，位置是他選的，卻選在遠離本姓祖屋的邊陲之地，鄰近都是外姓外村的人。孤籬獨屋，家中有點外?收入，又無男的大人，因之常受外村人嫉妒和欺侮（其時農村的村落與姓氏之間互相歧視非常嚴重）。

這間鄉屋倒也別緻，前有池塘，後有竹林，左有千絲垂柳，右有一井清泉；這就是陪伴著小老僧度過二十年青春的「籬園」。
當時幼小，記得鄰村的外姓人常來池塘偷魚，偷砍竹子，放牛羊鑽過籬笆來吃蕃薯苗、吃菜、踐踏黃豆，又丟石塊打破屋瓦，讓它漏雨；……

母親很氣憤，投訴無門，常在夜深人靜時掩面哭泣。

有一次，大白天，鄰村的惡少來砍竹子，母親聽到聲音，出去大聲喝止，惡少拖了竹子就跑，母親捨不得竹子，出籬門直追。

追到鄰村屋邊，惡少棄了竹子逃遁，母親本想撿起竹子回家，但因常常被偷，氣憤填膺，心想抓到惡少送給他們的村長處理，可以消消心頭之恨，於是不撿竹子，仍窮追惡少。誰知惡少地形熟練，在村屋裡轉了幾個彎，不見了蹤影。

家母無奈，只好回頭撿竹子，誰知一路尋來，連竹子也不見了！

母親回來，氣了幾天，揹上弟弟牽著我，到老祖父家去哭訴；記得老祖父一邊哮喘一邊勸導母親，講了大半天話，母親才有了笑容。

從此母親變了，別人來砍竹子、偷魚，她不再發脾氣，只叫人家不要來偷，有時甚至有意給人家砍走。看到別人牛羊鑽進來吃菜，也不生氣，輕輕把牛羊趕出去就算了。逢年過節，母親特別煮了一大鍋釀豆腐，盛了數大碗，裝在竹籃裡，讓大哥看好弟弟，叫我陪著她，挨家逐戶送給最靠近我家的數個鄰居。鄰居有些比較客氣，說聲多謝；有些對我母子睬都不睬，但母親不介意，雙手恭敬把好菜放進他們的灶桌，微笑退出。也曾聽到背後扔來嗤之以鼻的一聲，我想回頭看，母親卻緊拉著我急走。

如此數個年頭，小偷漸漸少了，鄰居的態度也和善了起來。

後來家母帶著弟弟回南洋去了。寒來暑往，我也長大了，卻常想起母親追小偷的事，很想問問老袓父當時給母親講了些什麼，能令她豁然開悟？可是老祖父也已仙遊，問天無語。

又過了數年，偶然翻閱老祖父的書冊，讀到老祖宗寫著「祖德垂訓」的小冊子，裡面赫然跳出兩行端楷正字：「世間萬物，悉皆屬乎天地，雖云人力創造，然非天不生，非地不長，設無天地之化育，斷難成果。」

大概當年老祖父給母親講了這樣的道理：一切世間的物質都是天地所賜予的，並非屬於你自己的，包括你的家園、你的池魚和竹林、你的一切！得到了，或失去了，都是上天的意思，不要勉強去追求。……

這正好吻合了師尊常常教導我們的話：

「世間的一切，有什麼好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