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簡平淡過新年

文/蓮薇

來美國三十多年了，也許是因為沒有長輩在身邊，所以對傳統的節慶吉日一向也不重視，包括農曆新年。我有時在想，我之所以成為如此這般的一個化外之人，也許是天性使然，但，也可能是以前享有太多吃吃喝喝、歡愉熱鬧的日子，所以現在才那麼特別喜歡著生活中的清簡平淡。

自有記憶以來，一直到父親去世，我的每一個農曆年都是過得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彷彿時序才進入臘月，整個家就已開始洋溢著不同的氣息，臨近年關時，生活中更添進了一些緊張忙碌的步調。雖然家中一直是有廚子的，但是在採購年菜時，吳廚總是央求著母親一齊幫著買，因為有些過年時才會烹煮的佳肴食材過於昂貴，他下不了手自己作主去買。有時，我也跟著去提菜籃，常常去了城中市場、再去西門市場，甚而有時還特別又走了一趟東門市場，為的是替年節多屯積些各式肉類、海鮮和乾糧。儘管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但母親總是興味盎然，也許，對她而言，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團聚在一起，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樁大事。

年假過完，哥哥姐姐又忙著去天福樓或五福樓餐廳預訂酒席，讓親朋好友在父母親的壽誕之日歡聚一堂。正月初七是母親的生日，正月初十是父親的生日，那兩天，家中的禮品、花籃、蛋糕多得沒處安放，那樣的盛景，我至今仍印象深刻。我不知道，父母親是不是真的喜歡這些繁鬧繽紛，但，彷彿從很年輕開始，我的心中已隱約有了對清簡平淡生活的嚮往。

一直到了很多年之後，我才感悟到，我對人生向來很少有什麼欲求，原來全是拜父母所賜，因為在整個成長的過程中，我都是無憂無慮的，如果我要任何物質上的東西，我全能擁有，所以我從不羡慕別人。又由於，父親母親全是淡泊名利之人，所以從小到大，我也從來沒有過名利上的鑽營與追逐。我在他們很保守的教養中長大，我祇懂得老老實實和本本分分地做人。「安於平凡」是我終生所謹守的原則，我感恩他們對我所曾有過的教導。

我兩個月前回台灣時，大姐已把父母親生前留下的產業全數處理完畢，傢俱衣物統統捐贈了出去，唯一留在姐姐家的是一大箱照相簿。姐姐讓我仔仔細細地挑選一些帶回美國，我帶回來的是，很多我從小到大的照片，以及我陸陸續續從美國寄回去的彥兒從幼稚園到大學階段的留影，看到那不算很厚的一疊照片，居然包含了我幾十年的人生，不得不讓我有怵然驚心之感。

歲華荏苒，父母親都已辭世多年。昨天，我去華人超市，看到了各式各樣的應景年貨和春聯，讓我聯想起舊曆新年的即將來臨。我沒去特別添購什麼年菜，我還是喜歡清簡平淡過新年，然而，就在穿梭於那些豐盛的南北年貨間，突然有一些很溫馨難忘的過年情景湧入我的腦際，每一個記憶都是動人的思念。雖然時光流逝，過往的一切美好沒有一樣是留得住的，但是父母親無盡深湛的愛，令我永銘於心，是我此生最大的福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