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再任國民黨主席的利弊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9-07-13 17:23:55  

　　中評社╱作者：蔡逸儒（台灣），中國文化大學中山研究所教授

　　記得德國學者韋伯過去曾經指出，領導人通常用三種方式來進行領導統禦，一是個人魅力，二是傳統，三為制度。三者之中任一因素的影響力可大可小，領袖人物也會交互運用。原則應該沒錯。在重視制度、遵行憲政主義精神的西方世只，一般認為，制度領導的重要性和穩定性高於其他二者，但在以人治為主，相信徒法不足以自行的東方世只，看來好像又有點不太那麼現實。

　　馬英九兼任黨主席的意涵

　　若從東方的現實出發，實至名歸、名實相符固然重要，但實際的權力和表面的名位未必完全對等。這對有悠久歷史的中國人來說，大家尤其可以心領神會。一切事情都要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大陸還有所謂扶上馬、送一程的說法，台灣雖沒有這種講法，但從蔣經國到李登輝到陳水扁莫不有個鞏固權力的過程。權力不必然只是隨著表面制度的移轉，而是要經過安排、爭取、培養、甚至鬥爭得來的。

　　如果上述概念沒錯，咱們再來看看馬英九這次有意參選中國國民黨主席所代表的各種意涵和可能影響。顯然馬英九決定參選就至少凸顯了：一、總統的制度性身分和領導並未使他掌握所有權力，黨權旁落至少是個缺陷，潛在的威脅，對其施政造成重大滯礙；二、他現在確實還只是在一個鞏固領導權威的過程之中，但從過去主流、非主流之爭的經驗看來，若想權力集中平順無波恐怕有點不切實際。

　　只要想想，談遠的，有蔣介石、汪精衛，有毛澤東、張國濤，其中有寧漢分裂、有遵義會議，鬥爭從來沒有少過。講近的，更有李登輝的主流、非主流之爭，即使是改朝換代後的陳水扁也得花好長的一段時間才能把黨、政、軍權、情治單位一把抓，大權在握。東方政治素來以陰柔、缺乏規範著稱，但大家總要鬥到你死我活，勝負底定，成王敗寇，贏者才能登上權力高峰。過去如此，未來恐怕一樣。

　　透過選舉，馬英九依法（制度）取得了領導的正當性和合法性，但權力的進一步鞏固和擴大則是一門藝術。處理得好，定於一尊；處理不好，一盤好棋也能滿盤皆輸，而這對溫和有餘，素有政治潔癖的馬英九來說真是一大考驗。其實，中國國民黨主席職位並不是該爭或不爭的問題，而是要如何安排的政治考量及高層互動問題。主席職務的變動將考驗國民黨及馬英九政府的政治智慧及互動技巧。

　　6月10日，國民黨中央常會先確定了黨主選舉的有關規範時程，在會後的記者會上，馬英九已正式宣佈將參選黨主席，但強調這不是為了擴充權力，而是為了善盡責任。現任主席吳伯雄則說，他無所求、無所爭，兩年多來，這個態度從未改變。副主席朱立倫也表示，很多人覺得吳主席在這段時間受了委屈，但其對國民黨的貢獻是可以肯定的，將來吳伯公在黨史上的貢獻絕對不會被抹滅。

　　表面上，大家高來高去，講的都是一些門面話，但心中恐怕多少有些疙瘩。稍早，台北各只一直傳言，江丙坤倦勤，吳伯雄可能接任海基會董事長，後來又說吳主席可能轉任有給職資政，或榮譽主席，等到年底縣市長選後再另有安排，甚至一度傳言因為蕭副總統身體微恙，所以吳伯雄可望接任蕭萬長職務等等。傳言滿天，讓大家又連想到國民黨傳統，讓人厭惡的醬缸文化和密室政治。

　　後來，難怪吳伯雄主席會口出重話，說是放話的人簡直混蛋，讓他覺得人格尊嚴受損，不要把他逼到牆腳。其子吳志剛也說，他父親受了不少委屈，馬英九不夠圓融，不會分享權力。其實，瞭解吳主席行事風格的人都知道，他的重話絕非針對馬英九而來，放話之人的輩分、地位、年齡一定遠遠低於馬、吳等人。吳主席卸任多半會是裸退，不會接受職務安排，以留個美名和尊嚴。

　　馬接黨主席利弊參半

　　９月間，馬英九接任國民黨主席已成定局，但利弊參半。首先，反對黨的批評，社會對於國民黨以黨領政的疑懼，馬英九過去不願兼任黨主席，黨政之間要有分際的談話都將被人拿來做為抨擊的理由，指其昨是今非，說他缺乏誠信，言行不一等等，但這些都還是小事，可以找到搪塞的理由；更重要的是，馬英九掌握黨權之後，究竟要如何處理、改造國民黨，要如何面對地方上盤根錯結的派系問題、重定遊戲規則，而不引起反彈，成敗之間需要極佳的政治智慧和手腕。

 　　其次，有人或要質疑，馬英九接任主席之後立刻面臨的問題就是，國共論壇要如何延續下去？要知道馬參選的主要動機是內政考量，而非兩岸因素，而以馬英九“總統”動見觀瞻的身分，即使接掌黨權之後，他同樣無法隨意行動，雖然以後他或能以黨主席的身分和中共總書記見面，但這也要看北京當局態度，兩岸關係發展及台灣民意的走向而定，雖說好歹他會派出第一副主席充當國共論壇代表，但將來國民黨若由副主席擔任代表，大陸方面顯然也要降低接觸層級，兩黨關係是否會因此在實質上遭到弱化，確實大有斟酌之處。

　　或許，主觀上馬英九很想解決國共之間三代歷史所遺留的問題，這當然應該給予肯定，但客觀上有無如此條件，則還有待商榷。且不說台灣內部毫無共識可言，國際社會如何看待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要不然兩岸高層也不會一再放出前後矛盾，先經後政，由簡而繁，逐步發展的訊息。有些人甚至懷疑，若由馬英九的選舉利益角度觀察，“暫時”“適度”弱化處理兩岸政治關係倒也無違馬的政治利益，反正北京現在急於爭取台灣民心，所有的涉台經濟利益都會正面處理，台北幹嘛要急著處理高階的政治問題？兩岸政治問題要到2012年以後再說。

　　北京應如何看待和因應馬兼黨主席

　　至於北京方面究竟要如何看待馬英九接掌國民黨主席一事，筆者以為，以中國的政治發展進程、以黨領政的政權屬性來看，北京多半會抱持理解的態度，但如果筆者所言正確，馬英九接掌主席只是鞏固權力的過程，而非結果，而這個過程還需要一段發展進程，是否平順猶未可知。因此，除非北京認定機不可失，主動出手，願意邀請馬主席早日對話，大陸應該是犯不著過早積極表態，畢竟這裡面還牽涉到國際社會，尤其是美、日立場，台灣民意走向，以及北京還要一段時間來觀察馬英九未來的政策走向，權力鞏固的結果等等。問題絕不如想像中的簡單。

　　另外，關於選舉勝敗，這點問題看來倒真不大。經過精算，馬英九施政現在看來有如倒吃甘蔗，民調滿意度目前已有顯著回升，如果國際經濟再一如預測的於第三季觸底反彈，亞洲領先回春，即使在選情較為危險的台北縣，政府也還可以透過行政區域調整、升格來推遲選舉，所以年底選舉國民黨未必會輸，就是輸了還可以叫黨秘書長下台走路即可，國民黨確實從來沒有黨主席為選舉失利負責的“優良”傳統，不足為懼。

　　一切要正向思考

　　所以一切還是要正向思考，要從權力和施政的角度出發。首先，馬英九接任中國國民黨黨主席一職能將黨權、政權合一，只要能夠維持適當的黨政分際，只要不重蹈過去以黨領政的覆轍，過去有人在考試、監察兩院人事同意權上讓政府難堪的事情將不會再度發生；其次，由於各級民意代表及立法委員的最終提名權掌握在黨中央手中，主席最大，“總統”可以不理，主席不能不怕，連立法院長王金平的未來恐怕也得看馬主席和黨中央的臉色與安排，未來恐怕不會有人敢再在立法院中抗命、掣肘。2012年大選，全黨上下及各級民意代表都將全力為馬“總統”拼命輔選。這一切都對馬英九“總統”的有效執政會有極大助益。

　　僅此一端，就能說明馬英九接任黨主席已經勢在必行，而且這是經過政治精算後的行動，將來黨權、政權合一以後，小馬更能如臂使指，把行政權、立法權發揮到極致，府、院、黨一體，但台灣政局是否會一如預期的平順發展，國民黨內部是否會有另一回合的權力爭奪、合縱連橫，民進黨會如何的見縫插針、遇洞灌水、分化離間，中國大陸又是如何評估、回應整體情勢發展，馬英九個人的能力與魄力會否因此而脫胎換骨，展現不同的作風，這些都令人好奇，值得留意。

　　舉例來說，當年王金平與馬英九在競選黨主席的過程中有些心結，但如今時空變化，馬英九更上一層樓取得大位，王金平兩屆不分區立委任滿，將來何去何從，是否參選，能否續任立法院長，很大程度上都得仰賴國民黨中央的臉色。王院長雖以人和見長，但已無聚眾和馬英九對抗的本錢。不過馬、王二人合則兩利仍是王道，如果馬英九的政治手法未見大幅提昇，某些不必要的言行讓國民黨內的本土力量、反馬勢力合流，再加上王金平和立法院部分委員可能暗藏的消極抵制，甚或遭到李登輝及民進黨策反成功，新一回合台灣政局的動盪將可預見。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09年7月號，總第13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