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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永年:西方自由主義會把中國帶向何方?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3-07-09 08:44:11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所所長 鄭永年 中評社北京7月9日訊/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所所長鄭永年今天在聯合早報撰文《西方自由主義會把中國帶向何方?》,作者認為,長遠來看,中國民主自由的產生和發展,取決於內生的中國自由主義的思想和實踐。中國自由主義的思想和實踐,也有可能受西方的影響,但其主體必須是中國的,是植根於中國文化的。這種自由文化的產生,又取決於長期可持續的社會經濟的發展。在社會進入全面中產階級階段,自由主義文化因素積累到一定程度,民主化就會變得不可避免。那個時候的民主化才會變得比較有意義,同時也可以避免國家的分裂。詳論如下: 本文標題使用《西方自由主義會把中國帶向何方?》而非《自由主義會把中國帶向何方?》,主要是基於這樣一個判斷,即中國本身沒有系統的自由主義思想,現在盛行的自由主義是西方自由主義。 中國有沒有基於本身實踐的一些自由主義因素?答案是肯定的。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社會經濟現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與之相適應的是人們的政治觀念的變化。在社會基層、社會組織甚至地方政府,也出現了一些自由主義導向的社會實踐。但無論是趨向於自由主義的思考還是實踐,都仍然處於非常分散零星的狀態,不成系統。並且,這些具有中國本土特色的思想和實踐,大都生活在占據主導地位的西方自由主義的陰影下,沒有形成自身獨特的話語的空間。(左派也有類似的情形。中國左派的主流也是西方的左派,也就是基於傳統共產主義思想的左派,並非中國自身的左派,比如說傳統社會對社會公平正義的強調。) 中國自由主義的主流是西方自由主義,這個群體往往奉西方概念和理論為神明,相信只有西方自由主義才能救中國。這種思維發源於晚清。晚清早期,人們還是遵循“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原則,但在中國被西方列強尤其是被中國的近鄰日本打敗之後,就開始全心全意地信奉西方,到了“五四”運動達到高潮。中國今天的左、右派雙方都可以追溯到“五四”思維。左、右派當時都視西方為“真理”,向西方“尋求真理”。很簡單,如果西方的是“真理”,那麼中國本身就是“非真理”了。 在中國,自由派又可以分為經濟自由派和政治自由派,這兩派之間有很大的重合,但也有分野。經濟自由派思想的核心是基於私有產權(或者私有制)基礎之上的經濟自由。在1980年代,這一派是強調政治權威主義的,希望用政治權威主義來消除經濟自由的阻力,實現經濟自由。這一核心思想到今天仍然沒有變化,也仍然有很多人希望用政治權威主義來實現經濟自由,例如主張用政治和行政力量來推動私有化。 政治自由派也比較一致,強調政治民主,而民主就是他們在西方所看到的一些制度形式,主要是多黨制、三權分立、言論自由、結社自由等等。 如果說左派的旗幟上寫著的是公平、正義,那麼自由派旗幟上寫著的則是民主、自由。從一個宏觀的角度來說,無論是公平正義,還是民主自由,都是近代以來世界歷史的大趨勢,誰也不會否認要追求這些人類所具有的普世價值。實際上,出生“左派”的中國共產黨,在當時所要追求的就是這些普世價值。今天,除了那些把這些普世價值和西方價值等同起來的政治人物和學者,大都數並不會否認這些普世價值。在價值層面,左、右派也不會否認對方所持的價值。 因此,問題不在價值層面,而在實際層面。這裡,左派需要回答兩個重要問題:什麼樣的公平正義?以什麼方式來實現公平正義?同樣,自由派需要回答的兩個問題是:什麼樣的民主自由?以什麼方式來實現民主自由? 自由派的答案非常簡單,那就是中國需要西方式的民主自由,也需要用西方的方式來實現民主自由。例如,經濟自由主義的核心就是私有產權,因此他們提倡中國應當通過私有化來實現經濟自由。私有化作為一種理論話語和實踐,自上世紀美國裡根總統、英國撒切爾首相搞私有化運動以來,一直是西方的主流。中國的自由派沒有在任何程度上有所創新,只是簡單地搬用西方理論罷了。在今天的中國,私有產權理論更是種種制度主義的內核,人們想用產權制度來解釋一切。 但是,自由派忘記了,經濟自由主義只是西方特有經濟實踐的產物。再者,經濟自由主義理論充其量也只是一種選擇性解釋,並不能解釋所有的事物。很顯然,私有產權理論很難解釋非西方的實踐。中國古代很多時候都存在私有制,但並沒有得到發展。今天實現私有制的很多國家也不見得有發展,或者發展得比中國快。印度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印度,私有制嚴重地阻礙著經濟的發展。無怪乎,相信印度私有產權體制的優越性,大多是印度之外的信仰西方自由主義的人,包括在中國的西方自由主義者。從實踐上看,私有化如果處理不當,更是具有嚴重的惡果。例如,俄羅斯式的國有企業私有化,導致了寡頭經濟,絕少數人壟斷國家的經濟利益。 政治民主派側重的則是政治要素,包括多黨制、三權分立等。這裡同樣有理論和實踐兩方面的問題和選擇性解釋問題。多黨制和三權分立首先是西方特有的政治實踐,然後被上升為似乎是“普世”的理論。但實際上則不然。從理論上說,民主的本質是什麼?政黨的數量和三權分立是西方民主的表達方式,並非民主的本質。自由派往往把現象當做本質。 正如熊彼特所言,民主的本質在於競爭,政黨只是組織競爭的工具和手段。如果把多黨制和民主等同起來,就可能得出“政黨越多越民主”的結論。在一個具有眾多政黨的國家,政治生活難以組織起來,往往流於無政府狀態。實際上,在近代政黨產生之前,西方的各種俱樂部就扮演了組織功能。當然,政黨也絕對不是最後一種組織工具。今天,各種新的手段和工具在產生。近年來,新媒體在意大利、韓國和英國等國家的選舉中,幾乎扮演了一個遠比政黨重要的作用。如果政黨是政治論壇,互聯網作為政治論壇,遠比任何政黨更有效。 同樣,三權分立既是西方政治歷史發展的特殊產物,也是西方民主的制度表達方式。在這個層面,民主的意義在於權力的制約。而權力制約具有多種形式,不見得一定要重複西方的模式。中國的孫中山先生也曾經設計了“五權分立”的制度。 據這些例子,主要是要說明,在實踐層面,在北美和歐洲運作良好的民主,到了其他地方就不見得能夠運作。例如,從形式上看,亞、非、拉很多所謂的民主國家,都具備了西方所能看到的一切要素,包括多黨制、三權分立、言論自由和結社自由等等,但所有這些制度要素,並沒有為這些社會帶來民主,更不用說是社會經濟的進步了。當中國的西方自由派論述民主的時候,他們僅僅看到了在西方那些運作良好的民主,而有意或者無意地忽視了非西方國家的民主實踐。 也不難發現,中國的西方自由主義者在了解西方的時候,也是具有選擇性的,就是只取自己所需部分。在西方,有大量的作品解釋西方制度環境內,民主到底是如何運作的,因為在民主理論(尤其是教科書中的民主理論)和民主的實踐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例如,盧梭發展出了人民主權理論,但意大利思想家則證明了,在經驗層面,所有政治都是精英政治。在本質上,所有政體,無論是專制的還是民主的,都是精英統治,而人民的統治只是一個理想。德國社會學家更證明,即使在一個追求民主的政黨內部,政黨權力必然趨向於集權,甚至造成政治權力被壟斷在黨的領袖手中的局面。 在中國的西方自由主義者既不了解西方,更不想(也拒絕)了解中國本身的政治體制是如何運作的,就拿著西方的概念來胡亂診斷中國問題。沒有人會否認民主自由的價值,但如果所追求的民主自由不符合本國的歷史、文化和現實,不僅實現不了,更有可能導致更大的專制。在中國,西方自由主義導向專制已經有了很豐富的經驗教訓。孫中山早期想用西方的制度來改造中國,但馬上就失敗了,導向了軍閥主義的崛起和國家的分裂。蔣介石想搞共和,但實際上是專制。毛澤東更是個典型。 在追求政治民主自由和社會公平正義方面,誰也比不了毛澤東那一代人,他們以“只要主義真,砍頭不要緊”的精神,來追求這些價值的實現。不過,經驗表明,這並不能避免他們所確立的政權演變成為個人專制。這當然並不僅僅是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或者其他領導人的個人錯誤。中國沒有像西方那樣的自由主義的文化,在通過暴力和階級鬥爭來實現這些價值的過程中,事物便走向了反面。即使在西方,一種妥協的文化的發展,也是經歷了很長的歷史時間的。民主自由不僅僅是一種政治制度,更是一種生活方式,開放、包容、理性等等。 不過,如果中國引入那些信仰西方西方自由主義的人的東西,至少在現階段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呢?人們可以從那些已經走過了,或者正在走這條道路的一些國家,學到很多經驗教訓。不用去看比較遙遠的非洲和拉丁美洲,就關注亞洲一些國家就足夠了。斯里蘭卡和緬甸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是西方最看好的國家,菲律賓和泰國在六十年代也被西方所看好,因為這些國家當時都開始了西方式的民主和市場經濟。但是直到今天,這些國家仍然陷於雙重陷阱,即經濟上中等收入陷阱和政治上的低度民主陷阱,並且這兩個陷阱互相強化。 在亞洲,只有那些當時被認為拒絕走西方道路的國家和地區(主要是“四小龍”),才避免了中等收入陷阱,並且在進入一個全面的中產階級(高收入)社會之後,開始了和平的民主化進程。中國要選擇哪一條道路?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實際上,中國如果走西方道路,情況比亞洲這些小國家更為糟糕。中國很可能是一個名義上是民主的,但實際上是一個高度集權的右派專制社會。同時,中國也必須面臨如何繼續保持國家統一的大問題。 長遠來看,中國民主自由的產生和發展,取決於內生的中國自由主義的思想和實踐。中國自由主義的思想和實踐,也有可能受西方的影響,但其主體必須是中國的,是植根於中國文化的。這種自由文化的產生,又取決於長期可持續的社會經濟的發展。在社會進入全面中產階級階段,自由主義文化因素積累到一定程度,民主化就會變得不可避免。那個時候的民主化才會變得比較有意義,同時也可以避免國家的分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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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