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104

回台北再淬礪一次

2011年5月離開諾魯，接替我的是項恬毅大使，他在稍後到諾魯履新。我回到台北，分發在外交學院，職稱是「大使回部辦事」，主要工作是「督導」新進學員。外交學院的院長是石定，副所長是葉菲比。和我同時的「大使回部辦事」先後有宋子正，朱玉鳳，黃聯昇。

在外交學院收穫之一是，閱讀了很多新書。這是個訓練外交人員的機構，同仁必須「與時俱進」，吸收新知。另一個收穫是和學員們一起聽專家的演講。在許多演講中，我有兩次聽講，印象深刻。第一個是一位陳教授的演講介紹馬總統的「633計畫」。「633計畫」是馬總統2008年競選總統的政見，目標是在2016年達到經濟成長率6％，失業率低於3％，國民所得三萬美元。陳教授是財經專家，當時的國安會諮詢委員，他提供一堆數據，說的有條有理，推論的結果是，「633計畫」可以實現。論述聽起來，讓人陶醉。但是，事實上633，三個目標一個都沒達成啊。難怪很多人說馬總統從「鏡子中找人」。所用之人，大多是「書匠」學者。

另外一個精彩演講是葉樹涵教授介紹西方音樂，引導我們如何欣賞西方音樂。葉教授是管樂器的權威，小號吹得好極了。他說他剛到法國留學，幾乎身無分文。為了生活，毛遂自薦地到一家夜總會免費演奏。每天晚上他吹小號，也就是俗稱的小喇叭，都會吹「櫻花樹下」，這是一首耳熟能詳的「熱舞」專曲。賓客一聽到美妙的小喇叭響起，不自覺會跳起舞來。當晚酒的消量大增，老闆開心了。連續幾晚之後，老闆決定長期雇用葉樹涵在夜總會表演。這樣，葉教授在法國幾年的學費，沒有問題了。「家財萬貫，不如一技在身」，這是活生生例子。葉教授接著播放了幾個世界名曲的片段，然後詮釋樂章的含意，讓我們在聆聽中，把情緒融入音樂。最後他現場演奏一首樂曲，非常精彩。這是我一生聽過最美好的演講之一。身為學員的督導，我請同學們為葉教授如此精彩的演講，全場起立，鼓掌致敬。

在外交學院服務半年後，我在2012年2月初奉派擔任到外交部住中部辦事處，簡稱「中辦」，擔任處長。中辦的前身，是領事事務局的台中辦事處，主管是「主任」，簡任職。2008年2月1日外交部將台中高雄花蓮三處辦事處，全面改制， 升格為外交部的一級單位，主管為十二職等。當時的部長黃志芳主持台中辦事處的揭牌典禮。 升格後的「中辦」先後經歷了孫大成，陳銘政，和盛建南三位處長，然後由我接任。我擔任處長時期，我的副手，副處長，先後是蘇仁崇，和陳豐裕。兩位同仁都相當優秀，陳豐裕尤其幹練。

「中辦」處長，主要的業務，是代表外交部，做好和地方政府以及立法委員的橋樑，另外就是推廣「民間外交」。「中辦」的服務轄區包括：中彰投，以及苗栗和雲林。中辦內部的領事服務由副處長督導，我負責對外的聯繫。我的最主要對外協調單位是「台中市政府」。當時台中市長胡志強每年有許多國際活動，我都會參與盛會。和我業務聯繫最密切的，是副市長黃國榮。另外中辦處長，是台中市政府國際事務委員會的當然成員，也會參加例行會議。我曾經參加在市府廣場舉行的，台中市學生做出的金氏世界記錄「最長的圖書」，展出活動。另外還參加了蘇格蘭風笛團在市府廣場的表演。

中部地區的立法委員，都是我需要拜訪的對象。台中市選區的立委，我曾經拜會過的包括：楊瓊瓔，盧秀彥，蔡錦隆，蔡其昌，林佳龍等人。彰化的鄭汝芬，王惠美，魏明谷。南投的馬文君，林明溱。苗栗的徐耀昌。雲林的張嘉郡，劉建國。這些立委中我比較印象深刻的是兩位女性委員：盧秀彥，和王惠美。盧委員辦公室很儉樸，訪客很多，盧委員很準時，談話切中要點。王委員很親民，有草根味。另外我也曾拜會過南投縣長卓伯源，彰化縣議長謝典霖等中部地區的政要。拜會這些立委和地方政要，目的是推廣外交部服務的形象。成效還不錯，我曾接到林佳龍，蔡其昌服務處的電話，洽請中辦協助民眾「趕辦」護照，以便及時出國。我都會盡力協助。

中部地區著名的民間企業我也曾經拜訪過「建大輪胎」，「張連昌薩克斯風」，「上銀科技」，「寶成鞋業」等等，這些都是相當有國際知名度的中型企業。

「國民外交」也是中辦處長的業務。因此我受邀到許多大學和高中去做演講。主題大致是「國際禮儀和多元文化」。兩年多時間裡我作了十多場演講，這些學校包括：亞洲大學，靜宜大學，中興大學，台中科技大學，大葉大學，中山醫大，僑光科技大學，嶺東科技大學，教育大學，台中一中，台中女中等等。

我每星期四搭高鐵去台北，出席外交部的例行部務會議。這是部次長和一級主管以及相關人員，定期的工作匯報。另外我偶爾也會代表部長參加在中部地區舉行的重要活動，以及公祭等臨時任務。

在領務方面，我曾經接到民眾反應，說希望能用信用卡支付，辦理申請護照的費用。我認為合理而且必要。中辦每天核發護照和辦理文件驗證，都是收現金。辦公室本身沒有保險櫃，每天都有巨額現金，委託兆豐銀行保全專人在下班時來取現鈔。這個作法非常落伍也不安全。我因此以公函轉請領務局考慮同意民眾以信用卡支付護照製作費。領務局舉了許多理由駁回了我的建議。我非常失望。然而沒有多久，在立委的壓力下，外交部快速同意了民眾可以使用信用卡支付。我對本部領務局的遲鈍感到非常失望。

2013年左右，當時的台中機場異常忙碌。每週有非常多的定期航班往返台中。這些航班聯繫著台中和香港、澳門、東南亞、以及中國大陸的二線城市，諸如廈門，青島，杭州，鄭州、 武漢、深圳等等。航班的持續增加，我有幸參加了幾場首航典禮，包括；港龍航空，復興航空等航空公司曾開新航線的慶祝儀式。台中機場主任張瑞澍是我經常見面的首長。當時很多中南部地區民眾出國，是從台中出發。那樣的榮景，現在已經沒有了。

2013年中，我回台兩年多了。通常一級主管職務任滿兩年，就準備讓賢，騰出位子。在我之前的「中辦」處長，陳銘政外放駐泰國代表。在更早的孫大成外放駐瓜地馬拉大使。我當然也希望去類似的館處。有一天我去外交部出席會議，在走道上遇到人事處長，她得知我希望外放，便問我「馬紹爾有缺，願意去嗎」？我說「願意」。隔天處長來電話說，「部長同意了」。沒想到這件事，過了兩個月，沒有下文。我於是打電話問處長詢問。她回答：「這案子有變化，另外有人了」。再隔了一陣子發表由駐多倫多辦事處長陳文儀接任住馬紹爾群島大使。

又過了一陣子，石政務次長辦公室的宋秘書來電話，說「次長找你」。我週四去部裡開會，刻意提早到達，去見次長。次長劈頭就說：「張明那裡，出了小狀況。，要請你去處理」。我趕緊回神，思考一下。張明是駐吐瓦魯大使，才剛剛從駐斐濟代表調過去半年多。難道是要派我去吐瓦魯？這是個比諾魯還艱苦的外館。我沒有回答次長。次長和我先前曾經兩度同事，亞太司和外交學院，他怎麼派我去這樣的地方？次長見我不吭聲，就叫我「回去考慮考慮」。

隔了幾天人事處長來電話，說「萬大使，你已經六十多歲了哟，再不外放，以後機會很難說唷」。我說「我再考慮，下週去部裡再決定」。

一週後，要到去台北開會之前，宋秘書又來電話說，「次長找你」。我知道我生涯最後一次外放，似乎在次長這一關「卡」到了。看來又是一次「不得不接受」的派令。我見到了次長，這位我的老長官說，「家興兄，張明那裡，你去最適合，就勞駕你了」。我回答：「好。我去」。次長馬上愉悅的說，「那我就送出去了喔」。次長「送出去了喔」的意思，就是給部長批了，就定案了。等部令發表之後，某天遇到次長，他很高興我接受任命決定赴任，對我說，這個案子，部長曾問「他願意去啊？」我說是啊，萬大使願意去。

我心中是有不甘，但是官場就是這樣。我的前任去泰國，去瓜地馬拉，為何我去這個只有初任大使才會去的地方。沒道理啊。這次的經驗和上次從印尼回來「有功不賞」的兩次挫折，使我決心要寫回憶錄，一吐怨氣。

有一天林部長搭乘高鐵來台中，出席副總統吳敦義在精典酒店舉辦的全球台商年會晚宴。我負責接送林部長往返高鐵和陪同出席酒會。和部長同行的有亞太司長何登煌。酒會結束後，我送部長和司長回台北，在月台等候高鐵時，部長問了一句：「諾魯好，還是吐瓦魯好」？何司長脫口而出：「當然是諾魯好」。何司長和我在五年前同時出任大使，我是駐諾魯，他是駐吉里巴斯大使。他在結束大使職務後，擔任亞太司長，非常瞭解南太平洋各國。林部長聽完，沉默片刻，然後對我說:「你先去上任吧。以後再說」。

「中辦」處長從2008年改制後是個很熱門的一級主管職務。以外交部的傳統，做過這個職位的主管，不該被派去這樣的職位。這也是為什麼政務次長兩度找我「談話」，人事處長來電話「提醒我的年紀」。

部長的「你先去上任吧」，後來證明，果然有弦外之音。部長曾有意派我去馬紹爾，結果去了一個比諾魯還「初級」的外館。在外交部傳統，這不尋常。我的解讀，林部長對這個派任，不很滿意，但是「木已成舟」。

2014年4月下旬我啟程去吐瓦魯就任大使職務。太太隨我同行。這次赴任我們沒有太多喜悅，因為感覺上又是一次「不得不接受」的任務，而且是去「比諾魯還艱苦」的地方。

─────────────────────────

本文提到葉樹涵教授在法國靠自己吹樂器賺學費的故事。以下這首曲子就是他在夜總會每天必吹的曲子，很熱情，聽了會想跳舞。請點擊： https://youtu.be/XLfyBywXmxI

這首曲子是 CHERRY PINK AND APPLE WHITE 中文翻譯為「櫻花樹下」。

圖片說明：

1. 諾魯總統親簽的「感謝狀」，感謝我在任期內對諾魯的卓越貢獻。

2. 外交學院。

3. 我和太太參加外交部在台北賓館舉行的國慶酒會。在酒會現場見到各國貴賓，包括諾魯總統。

4. 外交部駐台中辦事處。

5. 世界女記者節2012年會在台中舉行。

6. 記者節2012年會貴賓，前排包括：吳敦義副總統，胡志強市長，辜嚴倬雲，張善政院長，蘇起秘書長，名主播李豔秋等人。

7. 資深記者李豔秋做主題演講。

8. 我與中辦同仁郊遊。

9. 我到學校演講，介紹多元文化和國際禮儀。

10. 我參加台灣國立美術館開幕。坐者為國美館館長黃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