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髮風波

那年春假，她帶十歲的老三回台灣慶祝父親七十五大壽。在台灣呆了十天返美，回到家，老二興沖沖的下樓，一如往常，急著想看媽媽帶回什麼禮物給他。獨不見老大下來，她問 "姐姐呢？"，"她還在樓上" ，她對著樓上喊她下來，半餉，才見她出現在樓梯口。

看到女兒，她差點沒昏倒，她離開前的烏黑秀髪變成一塊彩布，不但顏色唐突而且塗得很不均勻。她很不高興，但仍儘量按耐著性子，才踏進家門，她不想破壞氣氛，她皺起眉頭，問道" 妳頭髮怎麼變成這樣？誰幫妳弄的？"女兒說是她自己弄的，但珊卓也有幫她。 珊卓是她最好的朋友，兩人秤不離柁，柁不離秤，常在一起作功課，烤餅乾，遊戲唸書都在一起。

她要女兒 show 她她們是怎麼弄的，進入女兒浴室，看到幾個瓶瓶罐罐，水漕上還有深色的彩墨，她生氣的說 " 媽咪不是跟妳說不要染頭髮嗎？ 這些彩墨都有化學東西在裡面，對頭髮很不好"，女兒不說話，她繼續訓道："而且妳真的要染，就到美容院染，自己亂弄，很不均勻，難看死了", 女兒答道" 外面染很貴，我不需要".

其實在她回台灣前幾個月，女兒曾跟她提過要染髮，她不答應。那是2001 年，如果記得沒錯，當時年輕人頭髮挑染才流行沒多久，不像現在，大人小孩幾乎人人挑染，沒有挑染的黑髮看起來反而死氣沈沈，不如帶點色彩來的漂亮。

女兒問她，為甚麼不讓她染髮？

她說："第一，這些彩墨都有化學成分在裡面，對頭髮很不好， 第二，在你們年輕人的心目中，頭髮挑染算是新潮前衛的，尤其如果染特殊鮮豔的顏色，就像身上刺青一樣，傳達的信息就是 " 我很新潮，我反抗傳統".

女兒爭辯道："我很新潮，我反抗傳統，有什麼不好？"

她說："沒什麼不好，但是妳們學校有五千多人，當妳這樣stand out 時，有些壞小孩就會來找妳，因為他們認為妳和他們是一國的"。

女兒很不以為然，說： "我知道我不是就好了"

她說 " 沒錯，妳認為妳不是他們一國的，但是每個學校都有壞小孩的幫派，他們常常在找新會員，妳要避免他們來接近妳，就不要將自己打扮的太特殊".

由於高中校車來的太早，在孩子會開車以前，她幾乎天天送完小孩去學校才去上班，又因參加課外活動，她幾乎天天下班後都必須去接他們回家，接送的路上常是討論許多議題的最好時間，但是顯然她的論點沒有被認同，在幾次討論媽咪都反對後，女兒決定在她回台灣時先斬後奏。

看到大勢已去，她只好開始作damage control. 首先，她要帶女兒去美容院把色彩弄均勻，因為她們自己弄得實在太難看了，而且色彩很唐突，女兒堅持不肯，說： " 外面太貴，I don't need it " 。 她說： " I don't mind. 是媽咪付錢，又不要妳付錢"，女兒堅持她這樣很好，沒有必要再去美容院。她堅持沒去弄好就不讓她上教堂。

星期日到了，她們還是去教會，上完教會，她把車開到中文學校附近的一家美容院，要帶她去把頭髮弄好，她堅持不肯下車，全家人在美容院前的停車場僵持，她和女兒爭辯了半天，女兒開始哭，她氣得不讓她去中文學校，最後是她帶老二老三上中文學校，老爸載她在附近等，下課再來接他們。

回到家，她跟老爸商討，由他單獨帶她出去吃飯，father daughter quality time, 並且再三囑咐他，既然知道生氣無效，就千萬不能再對她生氣，要採取 man to woman talk 來與她溝通。

老爸和女兒吃完飯回來，欣慰的告訴她" 不必擔心啦，女兒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接著興高采烈的跟她描述與女兒的全部對白。第二天，女兒送爸爸一張卡片謝謝他給她的 Quality Time，也答應讓媽咪帶她到家裡附近的美容院把頭髮顏色弄得均勻順眼些。

一場染髮風波終於結束！

穿耳洞事件

七年後，老三高三時跟她說他要穿耳洞。有了老大的染髮風波，她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小孩都是一陣一陣的，不必太緊張，事過境遷，回頭看，會發現這些真是小事一件，他們不斷在成長，想法也不斷在變。

這回她不再說太多，只問為甚麼，他說" 因為好看啊"，她說" 真的嗎？ 我覺得沒什麼好看，穿耳洞看起來好像女生，你看，我和許多女生都有耳洞，很多耳環都是設計給女生的". 他說"沒有啊，很多男生也戴耳環". 她說" 那人家會以為他們是gay "

他大笑，說" 媽，你太落伍了".

接著老三搖頭歎息說，中國父母太古板，都不准小孩作這作那，所以中國小孩在學校人家都覺得他們是書呆子，他想戴耳環的原因一方面是覺得很酷，一方面也是想打破別人對中國小孩的這種刻板印象。

她不再囉嗦，心想反正他不會一輩子都想戴耳環的， 但是說實話，她本來就受不了男生戴耳環，更何況是自己兒子。於是她說： " 耳洞一穿，萬一你後悔就來不及了，即使後來不戴，也會有個難看的洞痕". 她建議他先不要穿耳洞，可以戴夾式的，看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年她回台灣， 還在士林夜市幫他買了好幾副男生貼式耳環，但他用都沒用。

高四的一個週末，他去穿了耳洞，說在上大學以前，他決定完成這個心願。

那個暑假，他去葉門找姐姐，在一家醫院作幾個月的義工。去葉門前，她說" 阿拉伯人很保守，你戴耳環，可能會讓他們無法接受", 姐姐同意媽媽的說法，也建議他在葉門時不要戴。

經過一個暑假，從去葉門那天起，他不再戴耳環，回來後，耳洞也幾乎不見了，他也失去對耳環的興趣。

一場穿耳洞事件終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