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樣的話我更喜歡研究生命科學。因為我老是不能明白你們說的：無形體的話語從口中說出來、然後進入狹窄耳朵耳道裏、在融化消失於漿糊膠凍腦髓之前‧‧‧」

這正是現在發生的情況：奇怪的講話正在傳送，在小喜的頭腦裡融化、變成她的思考。她沉浸在思考當中、良久、一直到阿葉打破沉默：

「你們如何在嘴裡發出聲音字句，這對我們來說又是另外一個謎。有時候你們對答如流！好像那些句子自然而然的流露。你們會不會遇到，脫口而出，說過之後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

小喜低下眼皮：

「我們不是每次都考慮過才行動的。比如我必須跑步去學校的時候，我就跑，就醬。我沒有時間去分析我該怎麼跑為什麼跑。這和我們之間的交談意思差不多；有時候我會感到很難表達或是忘記該說什麼。」

「你們應該不停的呼和吸空氣吧？這也是自然而然的嗎？」

「我肯定。」

「嗯── 這樣子我覺得有些危險。只要你們忘記一次呼吸，然後你們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心臟一停後‧‧‧」

「夠了！」小喜叫道，打斷它的說話「你真的以為我們的腦袋裡儘裝著這些主意！」

天使用手遮住嘴說：

「苟免奈殺矣！我們說的是、在這些無形的字句開始從嘴傳送的耳之前，你們是怎麼組織它們的。人類、每一個人的聲音都不相同，這是真的嗎？」

小喜點頭說是：

「媽媽問我《妳睡得還好嗎？》，這和爸爸或是爺爺說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我的頭蓋在棉被裡，我一樣知道是誰在跟我說話。同一句話、兩個人的說話、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字是一樣的發音方式。或者說好像樂器。黑管的《兜》絕對不會和小提琴的《兜》一樣。而且，我讀到過，沒有任何一把小提琴能夠找到另一把跟它完全一樣音色的小提琴。呃，所以啊，我們的聲音也是一樣的意思。」

「妳這麼說證明了說話的聲音和耳朵真是個奇妙的樂器。」

「那窗戶緊閉，我一樣可以聽到外面的風聲或是郵差的自行車來到小路上。如果你看到他上次表演的側滑特技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上次我跟妳一樣在窗戶邊上。」

「你真的到處‧‧‧有時候，整個房子靜悄悄的時候，我可以聽到下雪的聲音。」

小喜很自滿的、翹起一根指頭、說：

「我還可以用耳朵看東西！」

「妳在耍我吧！」天使尖聲叫道「不要因為我們談到一些特別的現象，妳就可以開始跟我吹牛！」

「喂可是這是真的啊沒騙你！我躺在我的房間裡、我聽到樓下傳上來的聲音，我可以想像到這個聲音是在做什麼。」

「那麼、妳的身上有一點點天使的視覺。」

小喜在沙發上坐好：

「我一直都在提醒你，你誇大了天使和人類的分別。」

「這還是比、我們有那麼多的不同、還要驚人。你們是由千萬個分子合成的、住在某一個星球上，就是地球啦，在這個宇宙當中。你們只是在時間裡面的一段插曲。你們輕手輕腳四處遊蕩。你們說話，笑，用聰明的方法思考，擁有天上天使的形象。」

「但是，你，一個天使，這件事你不覺得古怪嗎？」

「我們已經談過了。最大的差別是，我們從時間的黎明就存在。另外我們知道我們不能改變什麼，哪怕只是一個肥皂泡沫。我們應該對我們的存在感到滿意，小喜。我們是過去、現在和未來，而你們只是過客‧‧‧」

小喜嘆了一口氣。

「真希望我曾經好好想過 生 命 是什麼意思！」

「還來得及。」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突然感到非常沮喪‧‧‧」

阿葉抗議：

「噢不要降‧‧‧拜託妳！我只剩下安慰安慰妳，然後做我自己的事而已。幾次我總感覺到妳花很多時間來抱怨呻吟妳的問題。」

「你批評我們的立場是什麼！」

「別這樣，我們只剩下一個感覺了，不那麼精確，可是其他的也是一樣神秘。」

小喜滴下眼淚：

「我沒辦法記起它的名字‧‧‧觸覺？」

它點點頭：

「我們已經談到過保護你們的那層皮膚還有從頭到腳的毛髮。品嚐味道你們有舌頭。但是，換種方式，你們有可能使用你們的身體來品嚐。你們可以分辨冷和熱，濕和乾，光滑和粗糙‧‧‧」

「我完全看不出來這些有什麼特別的。」

「對天使來說，很稀奇。海邊的鵝卵石感覺不到海洋，潮來潮往，沖刷著它們一個挨著一個摩娑。當妳把石頭拿在手上，妳可以感覺到石頭，可是它，毫無感覺。」

「提到這個，你有看到我收集的礦石嗎？有些是花錢買的，有些是人家送給我的，然而，大部分的，都是我在海邊上撿來的。一個《莫名海邊》。」

「克雷特島，對吧。」

小喜感到被揭發了什麼：

「什麼都瞞不了你是嗎？」

天使垂下眼睛：

「妳睡覺的時候，我花了好幾個小時觀賞妳的收藏。可是，我不知道那些東西在手掌心裏的分別。」

「你遺漏了最重要的幾件事。有些非常的渾圓光滑，我看著它們就想發笑！

阿葉從綠沙發上起來，浮在空氣裡，說：

「終於我們五個感覺都談完‧‧‧」

小喜打斷它的講話：

「可是還有第六種。」

「是嗎？」

「有些人發覺自己可以感覺到一些事情、是其他的感覺無法辦到的。比如說，他們能夠預知未來、或是找到遺失的東西。其他的、也有人認為這不過是個迷信。」

它點點頭，一副不言而喻的樣子：

「也許，哪一天，妳，因為第六感的關係，會找回以前的耶誕樹上的星星？」

「你，你知道，它在哪裡？」

「不要急‧‧‧」

小喜又想到耶誕節。她說：

「我在想是不是所有的耶誕節的神奇都和第六感有關。也許是耶誕節的關係使得一年當中我們比平常的時候更像天使。反正，耶誕節期間，我們所有的感覺都活躍起來：我可以感覺，品嚐，看，還有聽到耶誕節。我還可以摸到各式禮物，還可以猜猜裡面有些什麼。」

天使的臉一下子亮起來：

「《裡面有些什麼》，嗯，這個可以多談一些嗎？」

「談耶誕節的禮物裡面有些什麼嗎？」

「不，談談妳的內心、裡面有些什麼。」

「啊喲，沒什麼大不了。」

「奇怪‧‧‧」

「什麼？」

「談論妳自己好像讓妳感到厭煩。想想如果一個石頭不接受自己是石頭這個概念。它將會多麼的不幸，因為在它逐漸被一步步分解成砂石塵土之前，它還有百萬年的時間得活在自己的輕視中。但是妳並沒有這麼長的時間‧‧‧」

「好啦，就來談談內在的世界吧，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之後，要換你說天上的奇妙的故事。」

「天使永遠信守承諾。」

「好極，否則我不再相信任何事情了。」

「也許，有一件事，妳能為我解惑，同時這件事我們總是爭執不休、毫無定論。有些難說，不過‧‧‧」

「什麼？說啊。」

它兩手握在一起、鼓起勇氣問：

「你們能夠感覺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動嗎？」

「除非當我們受傷流血、還有輸血捐血的時候。不過這兩個例子都是血液離開我們身體的情況下‧‧‧」

「那這種情況感覺怎樣。」

「有時發癢，或者、之後感到不舒服。」

「可是，在自己內部，你們應該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血和肉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