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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半月島
2007/08/17 07:54:14瀏覽448|回應0|推薦4

克力斯強和花圖都安排好了。彩虹人需要的是兩艘漁船。哈法埃爾和歐旦姆負責所有的補給品,主要是在中國店買來的罐頭和大米,奶粉,肥皂,番仔火,取暖跟照明用的,燈油,蠟燭,可以奘幾個星期儲水的大袋子。

載運的漁船是老式的木造小船,一根長長的棍子連接著舷外馬達,加上一幅千創百補的帆。其中一艘小船名叫“笑鳥”,由一位年輕人,馬力歐先生駕駛,另外一艘叫做“威威”,船主是一位老先生名叫做道格拉斯。船和船長的名字讓乘客們感到有些搞笑。總感覺到有某些事情不太認真有些隨便,令人不太放心。

埃法蘭和他的黨羽不跟過來了。他們在喬治碉堡區找到一間連家具出租的公寓住下來。哈法埃爾去拜訪他們的時候,那幫人在花園裡,抽菸。埃法蘭嘲笑他。用他的一半葡萄牙語一半英語的低俗語言,他說:《你們瘋啦!你們能在那裡幹嘛啊?會渴死喔!》

哈法埃爾沒有回答。唯一這麼一次,埃法蘭沒有說錯。逃犯先生看起來在貝里斯實現了夢想。他想著他能夠避開法網,在艷陽下抽著大煙。他,沒有打聽阿達拉的近況,也沒有問問她肚子裡的孩子。

漁民們說的是克雷歐語,混合著西班牙語。他們都很風趣。乘客們藉著舷梯登上“威威”號的時候,孩子嚷著厭惡船上的魚腥味。老道格拉斯說:《Fishman neba say i fish stink》﹝意思是說,漁夫不嫌魚臭﹞。老王賣瓜,很有道理。

賈弟得用抬的,一前,一後。他強自振作,神情緊張。哈法埃爾和歐旦姆把他安置在船後舷,背靠在捆繩索的軸柱邊上。阿達拉坐在前甲板,屈腳坐好,像是船首佑護平安的神像。

雖然是大清早,太陽已經很火了。岸邊上,許多人在那兒看著船出港。觀光客拍照。克利斯強付了回程的船費,漁民約定好十天後再回來。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樣子的。

船從河口出航,強勁的馬達逆風而去。平靜海面上層層的漣漪。到了外海,聽到那一大堤大礁岩的聲音,混合著馬達聲音的一種悶吼聲。笑鳥和威威緩慢前進,兩條船相隔約二十公尺。第一艘船,歐旦姆在前,賈弟和小孩子在後,哈法埃爾在船長旁邊。第二艘,花圖在船首,抓著舷索。阿達拉坐在她後方,克利斯強和其他人在船尾,旁邊是蓋著補給品的繩網。馬力歐指著地平線上一大排平坦陸地,跟哈法埃爾說:《那是土內非礁岩。》兩艘船都是滿載,船身吃水極深。

向著太陽的方向,航程漫長辛苦。大海遼闊,被風激盪著,一條藍接著一條灰的波湧。船兒穿梭繞行島嶼之間,可以看到漁村,茅屋,搖曳,隨風,椰樹。正前方,浪花捲碎處,出現航道。

抵達航道之前,船夫升起主帆,破舊的三角帆布,五顏六色,頂著風。突然,航道就在面前,黑暗的海水深溝,兩邊上是破碎的浪。

除了賈弟和阿達拉,所有的乘客都站起來觀看。威威先行。陽光照亮花圖的臉,風兒鼓漲她白色長袍,吹亂她黑色長髮。這一刻絕美,哈法埃爾全心欣賞,想像未來。這一刻絕美,孩子們抓緊護欄傾身觀看,第一艘船小鳥般振翅衝出珊瑚礁圍,潛入深藍海水之中。賈弟雙目緊閉,風與光,為他雙頰上的珠淚染上顏色。

笑鳥緊接著滑過光禿礁石邊沿,海水的聲音嘩啦啦瀑布一般,然後船長加足馬達油門,整個船身跟著抖動。轉眼,環島礁湖已遠。白色海鳥在水面上飛翔,海鷗,海鵜。正前方,一串小島和砂石暗礁成堤,在最邊邊上面可以看到一個燈塔。兩艘船朝向彎形礁磯駛過去,那邊上連接著他們要去的小島。

現在是花圖帶領我們了。在島上的第一個晚上,她要我們看看天空。

簡單的晚餐,用汽油當燃料,將米和豆子在鍋子裡煮熟,之後,她帶我們到一個風大的沙坡。這邊的海岸,被珊瑚啃噬過後,乾燥,形成傾斜的黑色大岩石,在那裡破浪集中成為更大的波濤。黃昏的聒噪,這裡是鳥兒集中的地方。

花圖在高丘上站直,面向著風。太陽立刻就下山了,夜從我們背後,大陸那邊,升起。

已經可以看到天狼星,然後是獵戶座的腰帶。旅客們都坐在坡頂上,跟鳥兒差不多。疲倦的孩子自己在沙上,椰子樹之間,挖個小窩,睡了。

哈法埃爾和克利斯強將賈弟搬到沙丘頂,他可以看到海水。他沒有說話。是否他想起了媽媽島上躲避戰爭的洞穴?是否他想起夢中的父親和波爾多市?

他現在知道,他永遠回不去,加拿大河上的,口那瓦的,老家。

彼時,往半月島出發之前,埃法蘭,來跟旅客們道別的時候,說了一句殘忍的話。他看著賈弟蓋著被、側躺在旅館的房間裡。他說:《得幫他在海裡挖個洞了。》哈法埃爾生氣起來,雙眼充滿淚水。他準備打架,不過花圖讓他冷靜下來、安慰他。《他會永遠和我們一起。》

夜降臨,鳥兒安靜下來。它們在離旅客們不遠的草木叢中休息。可以聽到海的聲音,強而有力的呼吸,緩慢,波浪每個起伏的中間,撞擊礁石底部,發出某種波傳到每個生物的體內。

太陽下山之後,紅色的光線還照在沙丘頂上。花圖像是一座紅花岩雕像。哈法埃爾想到在堪泊斯,和她在禿山的那個夜晚。他想起她身上的溫度,想起她強烈的慾望,綻放的幸福,像月亮,一切都應該像從前一樣永遠不會改變。現在他看著花圖,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可是那已經是另外的一個時間,一個過往。

天涯海角,島之後什麼都沒有。孩子們在海邊玩耍,興高采烈泡在水裡。

然而成年人各個疲倦。他們知道補給品並不足夠,還能維持一個星期,計劃分配得當的話可以撐到兩週。

有不少人已經有了決定。他們要回頭,回到親人的身邊。父母等著,朋友等著,親友等著。回去後不會被深究。回去後不會被問任何問題。

阿達拉的嬰孩快要出世。不過不可以在這裡乾燥石子上,沒有水,不能遮陽的地方。花圖在貝里茲預約了一個地方,喬治堡的婦產醫院。

“威威”十天之內會來載她。埃法藍等在那邊,他承諾照顧孩子和母親。

賈弟快要死了。也許他不應該參加這趟旅行的。然而,這個晚上,當哈法埃爾看著老人家,他發現他臉上散放光芒。躺在沙丘上面,雙腿像是嬰兒胚胎般彎曲著,黑夜籠罩的島上賈弟閉著雙眼。他不看星星。他不聽海洋,也不聽海鳥夜擒覓食的短鳴。

安東尼‧馬旦做了一個夢。

這是不是一場夢啊?他來到兩個珍珠色彩之間。軟綿綿,寂靜,暗礁前面的沙岸之上。他一個人在這島上。黑色的和白色的鳥在礁石上來回飛翔,不休不眠。帝內國的祖父是這麼跟賈弟敘述禿鷹的。他說禿鷹裡面,某些是天上的神祇,因為它們都在很高的天上盤旋,從來不會下來停在地上。

戰爭廝殺聲音停止。沖繩島,媽媽島,混亂,戰鬥驉A轟炸機,B-29丟下來的燃燒彈,山頂上敵人的噠噠噠重機槍。濃煙蔽日,夜泛紅光,比美落日餘暉,更勝。現在,都停下來了。時間變成一塊一塊,尖刺上的一片破碎玻璃紙袋,溜滑溫柔,珍珠的顏色。

安東尼‧馬旦只能做夢。他聽到海灘上孩子的聲音,隱隱約約。他們高聲尖叫玩著鬼抓人的遊戲,嚇得鳥兒高飛,嘎嘎嘎,怪叫。

安東尼回到了他的少年時光。他感覺到他的未婚妻在她身邊,她有一個像她的臉蛋一樣溫柔的名字,她叫做阿蕾絲,滑溜溜的名字,跟她的黑色長髮一般。一個可以撲滅戰火的名字,花園的名字,大樹的名字。

安東尼感到自己的體溫,他覺得如果他伸手他就可以摸到自己的後腦,然後可以將手放在自己胸前。他感到自己的頭髮的味道,皮膚的味道。

戰爭不久就要停止。他將回到阿蕾絲的身邊,口那瓦。士兵們都離開了。媽媽島上,高山頂上,他看到陸戰隊員將橡皮艇推入水中,在清澈海水上划槳離開,朝著海溝上停泊的SS密西根號划去。

島是海洋上一塊安淀的浮板。上面只能聽到風在樹叢中,棕梠樹梢的呼聲,海水在礁石上呢喃。夜晚,鳥群集中在島西邊海角的黑石頭上。戰爭廝殺聲音趕走過它們,現在它們通通回來了。

安東尼坐在海邊,不動。他餓的時候,他慢慢移動,一個石頭,又一個石頭,還是坐著。海鳥們都認識他。它們繞著他高聲喊叫。不怕人。安東尼就像一隻笨手笨腳的老海龜,腦袋縮在脖子裡,腳彎曲。海鳥們抗議,安東尼在它們的巢裡拿出鳥蛋,然後吞下黏稠液體,有點鹹。有時候,當這個人類拿手從它溫熱的肚子下面翻找的時候,母鳥是那麼的鎮定而堅持。那鳥啄他,僅僅啄了幾下。美麗的海鳥。黑色的眼睛閃耀,沒有溫柔,也沒有凶惡。那島是一個清明的,暴力的,不是給人居住的,只是給鳥兒居住的世界。

有時候,落潮,安東尼來到磯上,找海膽,蛤蠣。他不會游泳。他只是用某個碉堡裡拆下來的鐵絲伸手在水裡刺海膽。他在海灘上打破它們的外殼,然後吸允珊瑚顏色的果肉。他喝海水,然後再用椰子水沖淡。

高高的山頂上,他找到一池子鹹水,滿佈蚊蟲。他在這裡洗去悲情,戰爭的傷痕,還有因為鹽引起的癤子。

他睡在沙灘上,露出半截,螃蟹為鄰。下雨的時候,他就躲在棕梠葉子下。夜間經常寒冷,孤單,安靜。每個夜,睡前,安東尼看著星星出現。他覺得自己的眼瞳漸漸擴大,然後從眼瞳裡他進入流動的太空中。

有一天,他在山丘的邊上發現了一個山洞的入口。白色的地上長滿牽牛花,許多乾掉的黑色屍體。都是轟炸中死亡的士兵。焦黑,變形。人類死亡之後一無所有。

安東尼藉著一片硬石片,挖掘那白土地,他挖了一道溝埋葬那些屍體。沒有立碑,沒有留下任何記號。幾個星期之後藤葛將會掩蓋墓穴。士兵們將被遺忘。有一種開紅色花朵的藤蔓整個小島都是。安東尼很喜歡。這花是活生生的。

有時候孤獨太過強烈。安東尼坐在西邊角上,看著地平線。一無所有。他想著阿蕾絲,他想著他沒有見過面的孩子。他開始說鳥話,他捲起舌頭,學鳥兒咕嚕咕嚕,吱吱喳喳,他輕吟,他呻吟,他高喊,ㄧㄚˋ!ㄧㄚㄚㄚㄎ!ㄟㄧㄧㄧㄧㄡˇ!ㄟㄧㄧㄧㄚˇ!然後那些鳥圍著他,回答。

賈弟又回到那島上。太陽落到海裡,天色灰亮。 無盡的日,無盡的夜。孩子們在那兒,阿蕾絲也來了,年輕漂亮。他聽到她的聲音,聽到孩子的聲音。通通回來了。包括鳥兒也回來了。他們坐在木幹上,坐在沙灘上。安東尼聽到他們的呼喚。那些最小的,帶著一種輕柔嬌滴滴的高音。

安東尼‧馬旦,黎明時分安詳過世。停止呼吸。腦中血液凝結停住了他的心跳。

花圖醒了過來,碰碰老人家,她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毫無生機。她並不驚訝。很多天以來,賈弟不吃不喝。她將他像嬰兒般放平,用椰子水幫他洗澡。

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太陽還沒有完全升上來,婦女們孩子們都來了,圍著,注視著,輪流親吻老人的臉。

阿達拉崩潰。只有她不敢靠近老人。孩子在她的肚子裡頭鬧著,她撐著大肚子離開現場。她的重量妨礙她的行動。生命是如此的沉重。死亡卻如此輕盈,如風。

克力斯強,歐旦姆和哈法埃爾抬著賈弟的遺體來到起風的沙灘上。美好的一天,海水平靜,海水湛藍。汽艇載著遊客準時抵達。原則上,他們不會過來。他們會留在靠近大堤的地方,看著環島礁中央的大深黑洞,漁人們會告訴他們許多關於大魚和水中怪談,不然就是去水底,看看地震中陸沉的瑪雅金字塔。那些漁夫很有些大麻唬弄人的天份。

男人開始堆柴。賈弟從來沒有提到後事,不過每個人都知道他會很高興在這個沙灘上焚化,然後隨著海風而去。

他背躺著,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面,雙腳直伸。這位樹林裡的老飛毛腿,臉朝天,雙目緊閉。

每個人帶來些椰子殼。中空乾燥的椰子殼。在堪泊斯就是這個樣子,在築成金字塔式的椰子殼裡面燒製土磚。賈弟在火爐的中央。花圖和雅季耶在沙灘上撿來的漂浮木頭,用來固定金字塔。孩子們用椰子的纖維塞住縫隙。

大一點的孩子幫忙著做事,小的圍著柴堆跑跳嬉笑。賈弟一定很歡喜。他老是說死亡不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金字塔築好之後,克利斯強將汽油澆在椰子的纖維上面。規規矩矩的,在四個角上點火,像舉行一場歡樂的營火會一樣。

剛開始,因為鹽份的關係,椰子燃燒得不完全。白色的濃煙,二十公里外的貝里斯港,應該都能看到。過了好一陣子,椰炭發出高熱,沙灘上所有的人紛紛走避,到沙丘頂上,上風處。

鳥兒們,剛開始有些不安,現在都回來了。在珊瑚礁圈出來的湖上飛翔,穿過濃煙,尋找食物。只有那些小蟲子似乎不太樂意。頂風的沙灘原來是它們的地盤。它們圍繞著火爐外圍,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它們甚至忘記叮咬孩子。

火堆燒了整整一天,一直燒到夜晚。沒有噼噼啵啵,沒有火舌。沒有任何一位觀光客靠近,這是領導人這一輩子得到過的最最尊貴的殊榮。

夜深了,火堆還在燃燒,像一條長型的紅炭,風兒捲掃火星。明天,要收集骨灰,埋葬剩下的骨骸。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適合觀星。不過沒有人有心情。火烤,太陽曬,孩子們都累了。花圖,克利斯強準備晚餐,米飯和海帶湯。唯一的豪華是一大罐切片的鳳梨罐頭。

只剩下四天到五天的補給品,最多拖到一個星期。沒有人知道船什麼時候會回來。“威威”故障了,這是老道格拉斯上星期來送食物和淡水的時候說的。或者是,馬力歐和他的船,因為販送大麻被逮。哈法埃爾說如果“笑鳥”再不能來,就必須放火直到警察來到為止。

餐後,各人在沙灘上挖坑睡覺,背頂著風,野宿。哈法埃爾一直看著那堆灰燼直到眼睛發酸發痛。他腦中空白。他感到火的熱度還在臉上,手上。他聽著浪頭落下,一個接著一個,就像不久之前,曼札紐的海灘上,從世界的盡頭來的浪。

中夜,海鳥們醒來,盲目的投入海上覓食。他聽到細微的聲音,就在近旁,可是不確定在哪裡,激、累、喘息聲音。他知道這是花圖和克利斯強在沙上做愛的聲音。

解散的時間到了。

從頭說起,笑鳥沒有回來。老道格拉斯只是忘了回來。三個星期之後,旅客們成了海上難民。老領導人過世之後,風雨就沒有停止過。狂風,暴雨,海水變成恐怖的綠色。沒有任何一艘船經過靠近。

躲在樹葉底下的阿達拉痛苦,疼痛。臨盆前,花圖用儲水袋接雨水,準備乾淨毛巾,等待新生兒的來臨。她鎮定的說她曾經歷過這些,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在大溪地的時候。

然後救援就到了,一艘汽艇,上面是穿著英式水手外套的貝里斯海岸巡防人員。是埃法蘭在琥珀島找來的救援。

因為珊瑚礁邊的海浪洶湧,警察們停泊在一個安全的距離,然後放下救生艇。他們先載走阿達拉和孩子們。稍晚,大約中午之後,另外一艘汽艇,稍微大一些,載走所有的旅客。

指揮官問花圖。

《你們不曉得這海島是國家公園的紅掌海鵜的保護區嗎?》

花圖沒有回答,那個人就回頭面對著他的水手們,用克雷歐語,嘀咕,不過很容易明白他的意思:《馬的觀光客。》

阿達拉被安置在喬治堡的醫院裡。孩子們因為喝了太多海水的關係,痛苦得上吐下瀉。至於阿達拉,情況就比較嚴重。嬰兒的胎位不正。得剖腹。操刀醫生從前在英國陸軍服務,紅通通,留著老式的鬢腳。當產婆抱孩子給阿達拉的時候,她精疲力竭,她想著這應該是那軍醫的孩子,因為他紅紅的皺皺的就像那位大夫。然後她懷抱他,孩子迫不急待開始吸奶。

《要叫他什麼名字呢?》大夫問。阿達拉不敢說要叫做《亞當》,所以她回答《阿一》,因為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埃法蘭第二天就來了,他填寫了戶口資料。他決定,和他那一幫兄弟,留在這個國家。他要在海灘上開涼亭餐飲“啪拉啪”,掛上吊床,服務來訪的嬉皮客戶。他在琥珀島找到一個漁夫合夥,他和阿達拉可以用地主死後繼承的方式買下那一塊沙地。每個人都可以分到一份。他跟哈法埃爾說:《黃金,那裡有黃金!》他還用彆腳的爾蠻語:《好了,阿一不用奮鬥了,噢,我的阿一一。》阿達拉選擇留下,和他一起冒險,滿臉疑惑嫁狗隨狗。

花圖決定往北,和克利斯強和剩下的彩虹人。馬拉,薛麗亞,威加和她兩個女兒,漢娜,媚喜,然後,歐旦姆和雅季耶在半月島上時已經正式成婚。誰知道他們何去何從?白令海的捕魚季節就要開始了,阿留申群島上的罐頭工廠裡會有工作給所有的人。克利斯強說在那邊,可以住在海邊上的,木頭屋子裡,海角天涯,太平洋就是花園。這,應該是實現領導人的夢想的一種方式吧。

哈發艾爾‧沙夏利耶不和他們一起。在島上某些事情,賈弟的死亡,令他感到挫敗。在一個可以撥打長途電話的話亭裡,他打回家鄉,狼水鎮。他得知,他的父親已經刑滿出監,他得知,他的父親戒了毒。雖然有著惡劣的回憶,現在他渴望回到生長的家鄉。他也是,往北,只是走別的路,順著來時路,公車巴士火車或是用大姆指。無盡的路。他很認真的在想要去中國店買些塑膠玩具沿路在市場上賣。耶誕節快要到了,是個賺點小錢的好時間。他還想著那些女孩子,晚上,在城市的廣場上,芒果樹下認識的女孩。這主意讓他眼睛發亮。他還想到他在路途中可能結交到的朋友,友誼。像是有一個法國人,咖啡色的頭髮,蠢蠢的模樣,就像是自己的一個大哥哥一般,還到處旅行挖泥土樣本的人。這個男孩,咦?他叫什麼名字來的?達聶,應該是,叫做達聶,他自言自語。

在殖民地時代的行政樓裡,齊聚一堂,所有人,最後一夜。克利斯強和歐旦姆到車站買票劃座位準備往邊境出發。花圖坐在,賈弟死在島上之前,最後的時光裡,老坐著的黑木椅子上。她腰際裹著一件“芭黑喔”,毛伊人的花布。她舒服的姿勢坐著,背靠著使得胸部看起來有些無力,左腳跨過另外一邊的腿上。她剛剛洗好澡,頭髮還濕黏在一起。透過白色的棉質汗衫,看到胸前兩點黑點。她微笑,神態平和、自信。她跟哈法埃爾招手要他坐過來她的身邊,腳邊。她曉得他要跟她告別了。她輕撫著他的頭髮,而他將頭靠在她的腿上。他嗅著她的氣味,香皂的味道,皮膚的澀味使他打了一個冷戰。他記起來在堪泊斯的碎石頭的山上,那個夜晚。那麼遙遠,彷彿在夢中。

他並不願意離開她。花圖溫柔的跟他說話,低沉的聲音。他們就是兩個人,獨自在大廳裡,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她說到賈弟。《他也會說一樣的話,你應該遠離,過自己的生活,沒有我們。》沒有妳,他想著。她回答他的心事:《就算你遙不可及,皮皮丘,你我還是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秒。》他想哭,不過她接著說:《我們會再相遇。》他想起來,這是賈弟說過的話。就在他們離開堪泊斯的那一刻。

第二天,準時,花圖號令出發。她維持著秩序。帶著隊伍走向車站,她穿著她的白色長袍,梳洗整齊的黑色長髮上別一朵霞瑞花。她提著拖鞋,赤腳行走,像彼時在雷亞蒂亞島的時候一般。巴士將會載著他們走東邊公路,朝向貝勒蒙潘,賓蓋-威伊埃侯,一直到佛羅瑞斯湖。克利斯強跟孩子們說故事,說啊,大森林裡,有許多高塔叫做“梯嘎爾”,古老的瑪雅人在上面觀察夜空。他還跟他們說烏蘇瑪欽塔河的故事,河太寬了,卡車必須乘坐木筏渡河。

有些傳奇的感覺。所有的人迫不急待想要出發,那個晚上沒有人是真正睡著的。雖然許多人不再追隨,賈弟的孩子們還是裝滿整整一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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