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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19 01:35:49瀏覽462|回應0|推薦8 | |
生命的意義似乎就是苦苦的尋妳。 美墨邊境,華瑞斯城,西區城郊,光禿禿的丘陵地斜坡上,混凝土屯墾區,奇娃娃水泥廠正後方,亨利固茲曼新村,墨北新村,土地暨自由新村,薩喀鐵卡新村,郭鐵墨新村,望遠新村,住著塔拉烏馬拉印地安人。泥巴路在簡陋房舍中間,岩石之間蜿蜒。丘陵的山頂上,莉莉,遠望著邊境界線順著河水消失在更遠處的沙漠之中。國界這一邊,城市幅員龐大而混亂,灰,黃,混雜,她看著想著這很像一個大盤子上混合著綠扁豆加泥土加石頭,可以看到路上緊張忙碌的昆蟲,跑來跑去。國界那一邊,是一座花園:整齊,馬路井然,玻璃建築,平滑的高速公路,公園,泳池,全綠,翠樹,碧草,全綠,綠到噁心。 莉莉在這個大城市裡多久了?當她從巴士上下來的時候,她沒有留在城中心,她很小心的避開,旅館,廣場,亞伯羅路上的酒吧。“惡煞”警告她是逃不掉的。她知道整條邊界上,到處都有陷阱。她遠離市中心,在丘陵上面墨北新村的公寓裡租了一個房間。 警察逮住“惡煞”的時候,莉莉已經被關在一個房間裡兩天,在山谷裡一間房子裡面。屋子後面,靠近廚房的一個沒有窗子的房間裡,唯一的光線從鐵門的門縫下面透進去。第一天,“惡煞”到房間裡去,沒說半句話,不動聲色,冷靜的,揍她。他寬厚的大手左,右,來,去,手指頭上的戒指,刮破,黏附著莉莉的皮,嘴唇,臉頰。她沒有喊叫。她沒有求饒,她沒有問為什麼。她心裡想著這次她大概玩完了。 她們知道她想要逃跑,跑到另外一邊,永遠不回來,她把存下來的每一分錢在黑市裏一點點的換成綠色的美鈔藏起來,是花園裡的姐妹們擺的道。 “惡煞”的手在莉莉的臉上嘴上招呼,來去,一直打到她後仰倒地為止,不是因為不忍心,實在是累得不得不停手,還有就是因為血滴飛濺到他扣著發亮鈕扣的牛仔襯衫上面。莉莉倒在黑暗的房間裡,側躺,不動,沒吃,沒喝。第三天,她聽到門外一個聲音跟她說話,尖尖的聲音,像是個小女孩,或是個老婆婆。那個人像貓一般輕拍鐵門,重複著:《聽得到嗎?妳還活著嗎?》莉莉爬到門邊,腫脹的嘴唇靠在鐵門上,終於成功的迸出“警察”兩個字,她什麼都答應,鈔票,二十美金,一百美金,她想對方一定會相信的,對方一定明白她說的藏起來的錢。是聖地牙哥大大去報的警。面惡心善的老芋頭。說不定他暗戀莉莉。或是他跟“惡煞”有什麼過節。 警方在“那弄”的某個酒吧裡抓到“惡煞”,同一天晚上找到那間房間開開,莉莉趁著夜色離開。她不要去醫院。她回到多娜提拉的屋子裡,一面牆上挖下一塊水泥塊,沒有驚醒坐在椅子上睡覺的老太婆。她拿出一捲捲的鈔票就走了。往邊界的巴士拉著她,順著托萊安公路往北而去。黎明時分,她看到太陽從沙漠中昇起。 邊界是個有許多細孔的漏斗,無時不刻的,吸,呼,推擠。 莉莉租來的房間在嶺邊上,堅固的建築取代了破材爛板的茅屋。所有的房子圍著中央一塊壓實平整的空地,上面有通風良好的廚房。水泥磚砌成的每個房間都有粉刷,磁磚地板。有一個外面裝鐵窗的小窗戶,屋內陳設簡單,床頭上方牆上掛著一個十字架。乾淨,安靜。月租金三十美元,月頭付款。房東是一對夫婦,尋常老百姓,約四十歲到五十歲的年紀,三個孩子。房客們都是單身年輕女性,也有一個單親媽媽帶著很小的背彼。有件事情,對所有人都不是一個秘密:所有的人都是準備要移民的人。有幾個人先在城裡工作,比如幫傭,或是在加工出口區裡的菲利浦工作,或是在成衣廠縫衣服。每次,房東太太,多娜-安潔拉,都重複同樣的忠告:《千萬不要去酒吧,不要去跳舞,不要夜半到市中心去,因為很可能會在“肉堆-巴沃”區找到妳們的屍體裝在垃圾袋子裡。》 她很清楚這些女孩為什麼來這裡,在等待什麼。但是她不想知道人蛇,偷渡人的事情。當她們一有機會、有時間的時候,早上,她們就會去邊界上辦理移民美國的建築裡排隊,帶上她們的紙張,介紹信,還有不知哪裡弄來的所謂合約聘書。每天中午,她們被推擠出來。漏斗運作正常。 莉莉從來不到那裡去。如果“惡煞”要堵她,那裡實在是放置耳目的好地方。她處處提防。移民局官員她都覺得很值得懷疑。 她整天留在多娜-安潔拉的公寓裡。多娜-安潔拉的孩子很喜歡她,特別是那個最小的,大約八歲的小男生,名叫諾曼。他帶莉莉去看他的動物園,是廣場邊上的一個籠子。裡面有三隻肥兔子,他叫它們“傑利”“叮叮”和“蘿拉”。他決定的,其中有一隻兔子是母的。他用果皮和麵皮餵牠們。他看起來還不會明白,三隻肥兔遲早要去多娜-安潔拉的鍋子裡報到,祭五臟廟。 晚上陽光熱力減弱,莉莉帶著諾曼出門。空氣溫甜,山谷裡,風停了,塵埃落下。夕陽火紅。他們坐在房子的旁邊,是一個俯瞰巴沃河上的小沙丘厓邊。他們看著夜的腳步接近。然後公寓裡其他的女孩也來了,席地而坐。有南部來的“馬如”,首都來的,在水泥廠工作的“愛蓮娜”。“白蘭”是裡面最年輕的,也是莉莉最喜歡的,風趣爽朗,穿一件有她的工廠名字的圓領衫,“湯姆森”,胸前藍色的圈圈上一道人字型標誌。 莉莉和她打算一起偷渡。白蘭找到一個人蛇可以用橡皮艇帶她們從阿美利克大橋下渡河。 七嘴八舌,有的吸著仿冒牌子的香煙,喝啤酒。她們在這裡,欣賞,河對面的城市光芒。有時候多娜-安潔拉和她的先生也參加,坐在摺疊椅上,欣賞夜景。童話般的仙境。 燈光一點一點的,橘紅色,藍色,沿著公路,放出光明。建築物一下子被點亮,大塊的白色,黃色。市中心,綠色照明燈投射在一家銀行大樓。建築物的頂上,閃爍的看板招牌,顫動。多娜-安潔拉認識每一塊招牌。她告訴女孩子們,她高聲唸。《八大,五虎,飛機場旁邊是,假期飯店,然後那邊,中心都是銀行,第一,魏斯-華戈,中央咖啡館,然後左邊是海關大樓,還有那邊,龍門客棧,是艾爾-帕索最美麗的旅館,它頂樓是聚賢樓,所有的有錢人都在那裡,跳舞,還有那邊,紅色的燈光,是麥當勞的屋頂。》多娜-安潔拉嘆口氣,她曾經答應過她的孩子,有一天她會帶著他們去吃一次,不是像華瑞斯這邊的喔,而是真正的,有白紅色塑膠桌子的,服務生穿著制服,園子裡有溜滑梯和蹺蹺板的麥當勞喔。 女孩子們互相談到自己,生活,歷險。愛蓮娜提到,她去李維牛仔褲的工廠找工,要先經過檢查證明她沒有懷孕。她就付了十美元跟一個同事買尿,隱瞞她懷孕的事實,通過檢查。還有的提到有很多工頭會偷看她們洗澡,有些同事女孩出了工廠大門,就被流氓架走從此都沒有再見到。她們也會談些有趣的事情,短暫的愛情,援交,美鈔,鮮花。白蘭提到在另外一邊等著她的男孩,他為了得到居留而參加軍隊,她N會去科羅拉多和他重聚。然後她拿出他的相片,大家傳著看,女孩子點亮鱷魚牌打火機,是個古銅色男,平頭,圓領汗衫卡著他的粗脖子。 有一個晚上,白蘭輕輕的敲莉莉的門。時間到了,好像。心跳加速,躡腳躡手她們溜出戶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每個人只帶個小手袋,紙張,換洗內褲,粉餅,口紅。白蘭帶一個保平安護身符,莉莉將她的美鈔裝在塑膠袋裡用膠布緊貼在小腹的地方。泥巴路,山腳底下,一輛計程車等在那裡。前座,司機旁邊,坐一個猥褻臉,瘦巴巴男,戴頂牛仔帽。偷渡大哥就是他。 靠近橋邊,大家從計程車上下來。女孩子們跟著偷渡大哥穿過破了一個口子的排水溝欄柵。陰溝的氣味,死水的氣味,土味。排水溝連接到水泥疏洪道,來到橋墩下。探照燈,強烈的光線,黃色強光激動女孩的心跳。那男的沒說半句話,把橡皮艇推入水,推推女孩子,要她們擠一擠。慢慢的,他輕輕划槳,令艇子慢下來。水面,寬闊,水從地平線上,排水道,柵欄,觀測站,四面八方而來。靜悄悄,就在拂曉之前,狗兒剛好疲倦休息的時間,穿越。橋底下的探照燈光下,噼啪。河水湍急,迴旋,湧浪,偷渡大哥盡全力不讓筏在原地打轉。當他們來到另一岸前,他作勢要她們跳下水中。莉莉感到冰水透過衣服,浸濕大腿,她想到肚子下面的包包,不過她非常小心的,謹慎不引起他人注意,偷偷用手護住。女孩們一直走向岸邊,藉著一根卡在橋墩圓柱的樹幹。偷渡大哥進一步指示,要等他先離開,她們才可以爬上河岸。他滑入河中,消失暗影之中。沒有遲疑,她們立刻開始行動,沒有回頭,手腳並用爬上斜坡,穿越欄柵的底部,狹窄縫隙,必須整個人趴到地上才能通過。她們來到馬路上了,面對著一個無人的建築。看起來像是個廢墟城市,沒有任何招牌指示,沒有顏色。在人行道上她們慢慢的走著,貼著牆,衣服溼透貼黏身上,球鞋發出啵哆啵哆的聲音。個個冷得發戰。努力尋找客運車站附近有沒有開了門的咖啡店。想找一個地方可以洗一洗,化化妝,塗塗口紅,梳梳頭,清理牛仔褲和T恤上的污泥。等待天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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