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將雪緊緊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當雪球開始融化，她就把它放到床頭櫃子上的杯子裡。阿葉重新坐好。

「我、重來就沒有感覺過雪。」它用一種幾乎是沮喪的聲音說「我知道我永遠不能感覺到。永遠。」

「少說傻話了，你剛剛才摸到過的啊！」

「天使沒有任何感覺，小喜。」

「你沒有感覺到很冰冷嗎？」

天使的臉上、一副非常失望的表情、它說：

「試試看、好好跟我解釋、讓我一次就能了解不然、和妳的聊天一點意思都沒有了。一個雪球在我們手上的感覺就跟一個思考在我們手上的感覺是一樣的。就像妳也沒有辦法感覺到去年降雪的記憶。」

小喜搖搖頭、阿葉又問她：

「當手上拿著一個雪球的時候，妳的感覺是什麼？」

「呃‧‧‧冷‧‧‧而且很冰。」

「這妳已經說過了。」

她決定好好的再試一遍：

「嗯聽好，它會在皮膚上引起發麻的感覺，好像螞蟻爬在身上。它像薄荷的清涼、刺激。它讓你想要把手縮回去、你的身體會因為冷而打冷顫。重要的是，這是一種美妙的感覺或是體會。」

阿葉，洗耳恭聽，靠近小喜以便全神傾聽。

「我從來沒有嚐過薄荷。」它說「還有我不明白打冷顫。」

聽到它的話。小喜終於明白，要讓天使明白地上的人的事情、就像她想要了解天上的事情是一樣的困難的。

「觸碰一樣東西卻不能有感覺這應該是很有意思的經驗。」她說「我本身，我討厭牙醫師的 麻 醉 葯。」

「《牙醫師的麻醉葯》」它說。

「可是你，你還更糟糕，你是完全的 麻 痺 了你！」她修正自己的話。

天使滿臉的疑惑。它問：

「妳全身上下都能感覺？」

小喜笑壞了：

「頭髮不行，指甲也不行！」

「可是妳幾乎全身都有皮膚。妳的肉和骨頭被一件神奇的衣裳包裹著、可以讓妳感覺到妳周遭的一切。這真是個非常特殊的發明，不是嗎？」

「魔術衣裳？」

「對啊，妳的皮膚，小喜，我應該說、妳的神經。當上帝創造世界的時候，祂那麼巧妙的使得創造物可以感知自己是人類。妳不能不承認這真的太有智慧了！」

「嗯嗯‧‧‧」

「妳身上每個地方的感覺都一樣敏感嗎？」

小喜想了一下。

「我不是每個地方都會怕癢。有些地方我喜歡人家呵我癢。我同時覺得很難受但是很高興。你知道一個非常強烈的愉快的感覺可能轉變成一種痛苦的感覺嗎？」

「《你知道一個非常強烈的愉快的感覺可能轉變成一種痛苦的感覺嗎？‧‧‧》」

「八哥！」

阿葉搖著它的大光頭。

「我只是要試著了解妳說的話。反過來說，有沒有可能太過痛苦然後變成愉快呢？」

「沒有‧‧‧」

「原諒我的問題！因為天使沒有辦法了解什麼是疼痛。」

「事實上你是不是、和沙土石頭一樣沒有感覺？」

它點頭，非常的莊嚴。

「是的，除非有什麼意外。」

「我不知道哪個我比較喜歡？」

「妳的意思是指石頭和天使的比較嗎？」

「對啊。如果我不再敏感，我就不會感覺到痛苦。說到底，有一個完全麻木的身體、也許是一個好的解決‧‧‧」

「我覺得妳比較害怕的不是局部麻醉，應該是牙醫師。」

她同意。

「不過，我真的非常擔心天使們不懂得愉快和痛苦的分別。」

她原來還想說、她還沒有確定天使是否真的存在，不過另外一個念頭更快：

「老實說，為什麼你沒有翅膀？」

它笑著 說：

「《天使的翅膀》不過是古時候的想法，那時候的人認為地就像盤子一樣的平，天使們經常往來於天和地之間。當然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鳥需要翅膀才能離開地面，那是因為它們的身體 受到地心引力的影響。我們、天使是非物質的靈魂。因此我們的移動不需要翅膀。

小喜笑著說：

「好像我的思想也是這樣。它不需要翅膀就能夠到外面遊蕩。」

當她剛說完話的時候，阿葉已經離開椅子、飄浮、像氣球一樣。小喜目不轉睛。

「嘩，太帥了！」她對它說「這，是不是一種愉快的感覺？是嗎？」

天使停在書架前面。

「我不知道。」

「真是個奇妙的現象，嗯，什麼感覺都沒有、這應該很奇怪。」

「妳的靈魂也是一樣的，它不能感覺妳的思考；不像妳的身體一樣、能夠感覺雪球在手上的感覺。」

它拿起那付新的雪板，問她：

「腳上穿著滑雪板是不是一種愉快？」

小喜點頭說是：

「我不久就要試試了‧‧‧」

「妳有一種嚮往的表情，這應該是典型的《冷的經驗》！當妳倒在雪中，妳的身體不會發抖、不會感覺到強烈的薄荷的感覺嗎？」

「如果我們穿得夠暖就不會了。我們只會感到雪很柔軟、好像耶誕裝飾的假雪一樣。有時候喔，我們把雪板拿下來，然後躺在撲粉白雪上，把雙臂張開上下劃動、畫成一對翅膀，這叫做白雪天使。哈，真的太酷了！」

「我們非常欣賞你們做的白雪天使。它們又是一個證明，證明你們和我們如此接近。」

「噢── 你覺得是嗎？」

它晃著它的大腦袋、把雪板放回原位：

「第一、你們沒有被規定一定要或不要做一個雪天使。然後、因為你們喜歡自得其樂。而天使也是喜‧‧‧」

「那、那些大人呢？你不覺得他們也很喜歡自己找樂子嗎？」

阿葉聳聳肩。

「妳曾經看過嗎？一個越野滑雪的賽跑選手，脫掉他的雪板、躺在雪地上、用自己的身體印出一個天使，妳看過嗎？」

她非常肯定的搖搖頭。

「啊，有啊！我的祖母。」

「這正是我說過的！」

「什麼？」

「我說過妳的祖母沒有和她身上的童心失去聯繫。」

阿葉又開始在房間裡飄浮、拍動雙手模仿翅膀的樣子，然後又回到椅子上，靠近小喜說：

「我很抱歉、不得不這麼說，但是、我發現我們的對話毫無進展。」

「怎麼？」

它很遺憾的嘆口氣：

「太少的機會天和地能夠相遇。我要跟妳好好的解釋天上的秘密。但是有一個條件，妳也要告訴我關於血肉之軀的存在的意思和意義。」

小喜開始感到厭煩了，因為她感覺到天使開始一直重複。她試著換個話題：

「我開始覺得成天躺在床上令我很厭煩。」

它對她做了一個它了解的表情。

「我承認我見過有些守護的情況、比這裡更有趣些。」

「那如果我們去客廳？我只有發禮物的時候去了一下子而已‧‧‧」

「《那如果我們去客廳？》」阿葉重說一遍「沒問題、如果妳想去的話。現在還是耶誕夜。」

「你想你有辦法幫我下樓嗎？」

「當然。」

「你抱得動我嗎？」

「對我們來說，妳毫無重量。」

「那就抱我到樓下去！」

第五章

阿葉伸手穿過小喜背後，將她從床上抱起。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於她爸爸抱她的時候。他氣喘咻咻、聲音像火車開動！在天使的手上、小喜感覺到自己輕如羽毛，雖然這位天使的個子比她還小得多了。

他們潛入走廊、樓梯。

來到玄關處，聞到瀰漫的、祖父的雪茄的味道。她想像著他還在那裡，在樓梯腳底下抽菸。可是他會不會看到天使呢？說不定他會以為小喜就這樣子自己飛了起來？想到這裡、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