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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逝世兩周年紀念專文:《母親病逝紀事與沉思》之九
2008/09/04 09:42:24瀏覽536|回應0|推薦5


母親病逝紀事與沉思 (續)

母親過世後,立即在護士協助下,由姐姐、妹妹及弟媳為母親淨身更衣,隨後在國寶人員引導下準備前往第二殯儀館,由於抵達殯儀館後可能就會送進冰櫃,為了多陪伴母親一會兒,爰要求在長庚醫院底樓助唸室稍事停留。此時,出院手續及死亡証明都已相繼辦妥,家人得以安靜地圍繞在母親身旁沉思。佛經助唸聲低沉傳出,父親和我坐在母親身旁輕撫她老人家的手,這時體溫尚存,母親口唇微開遺容安詳。姐姐此時幽幽地指著覆蓋在母親遺體上的黃色蓋布說:母親生前最怕這種黃色東西。姐姐的意思是,母親生前所害怕的東西現在竟覆蓋在她老人家身上,真是情何以堪。我安慰姐姐說:黃色蓋布本身並不可怕,過去朝代皇帝的袍服也是黃色的。此外,我也以古羅馬思想家普魯塔克在「論流放」一文中所舉的小孩怕面具的故事,安慰姐姐。


普魯塔克說:「假如我們遭受真正痛苦的災難,我們必須利用留在身邊的美好事物,利用現有資源克服外來困難,使自己高興起來,內心平靜;但對於本質上並非壞事的事物,對於那些完全是由於沒有根基的觀念滋生出來的痛苦,我們必須像對待害怕面具的小孩一樣對待它們:將面具拿到小孩面前,放在他們手上,把面具轉過身來,讓孩子適應並不再害怕這些面具;同樣,通過走近這些痛苦,憑借理智嚴格審視它們,我們必定能揭露這些痛苦的謬誤、空洞和拙劣的欺詐。」


家人在助唸室陪伴母親約半個小時後,我與姐姐和姐夫陪伴著母親搭乘國寶的箱型車,其餘家人搭乘弟弟的車,駛向第二殯儀館。姐姐和姐夫坐在駕駛座後方第一排座位,母親遺體置於擔架上在後車廂,我則坐在母親身邊的小椅子守護著。這是母親過世後,我僅有的與母親單獨在一起的機會。車子駛出長庚醫院上了高速公路,已是下午四點多。這時天空黑雲密佈,下著細雨,我不禁想起,先總統蔣公過世當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似是天地同悲。我從駕駛擋風玻璃往外看,窗外淒風苦雨天色昏暗,轉過頭俯視著身旁那副印有國寶集團四個小字的白色袋子,感覺如夢幻一般,我告訴自己,袋子裏躺著的是母親的遺體,那是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在這樣的昏暗混沌中,生死界限消滅,天地萬物同體。車子接近泰山收費站,我突然想起,應該打個電話通知三舅媽轉告舅舅阿姨,母親過世了。


下午五點半左右,車子抵達第二殯儀館,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我要國寶人員安排場地,以便家人與母親一起渡過最後的時光。我們租下殯儀館旁邊民間的助唸室,由於遺體保存問題,我們只有五個小時的時間。我只希望家人與母親聚在一起,不希望外人打攪,因此,對於出租場地的人要為母親做一些儀式,這讓我有被打攪的感覺,但由於弟媳和弟妹傾向隨俗,我便不堅持己見,但建議將儀式挪到最後。這時我想起還有最重要的一位親人尚未通知,即孤身一人住在敦化南路與和平東路口附近眷舍的盧伯伯,他是從小看我們長大,父親調防外地,代為照顧我們一家的父親軍中袍澤,與母親生前很談得來。父親經我提醒,立即由弟弟開車親往告知,不久,就將他老人家接來。我這一輩子從未見過盧伯伯如此悲傷,風燭殘年。盧伯伯高齡八十五,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以往大年除夕都會在我家吃年夜飯,我們還小的時候,更會住在家裏過年節,我們的家就是他的家,我們就如同他自己的子女,現在他老人家兩腿無力不良於行,視力聽力日漸退化,尿失禁。父親與弟弟攙扶他老人家進入助唸室,我正跪在母親身旁,觸撫親吻她的臉龐,轉頭驚見盧伯伯,手拄著柺杖,巍巍顫顫地走到母親遺體前,白髮蒼蒼面容哀悽,只向我們說了一聲,你們都大了,隨即要跪下,我立起身一個箭步抱住他老人家,但盧伯伯堅持要行跪拜大禮,攙扶他老人家瘦小的身軀,真令人哀傷啊。盧伯伯喜愛閱讀中國古文學和歷史,雖然年輕時有中意的表妹,但勦匪抗戰及三十八年退守台灣,造成他始終未婚,現在晚年孤苦無依,我們就成了他老人家的依靠和心裏寄託。

 

盧伯伯行禮後略事停留,即返回住所。五個小時瞬間即逝,隨即將母親遺體送往第二殯儀館,在推進冷藏櫃之前,我再次審視她老人家的遺容,這時母親面容安詳,病危時緊蹙眉頭痛苦的樣子消失無蹤,母親晚年身體欠佳時也少見這樣的安詳。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親吻拜別母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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