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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紅柿進行曲》連載(五)
2007/10/06 14:25:17瀏覽303|回應0|推薦1

《西紅柿進行曲》是好友阿忠34年前的創作,藉著我的blog發表 !

第三章  陷入情網

進入三月以後,美國何時對伊拉克動武,成為舉世關注的焦點。

廠裡的台幹都是男性,都當過兵,多少對戰爭各有著不同程度的了解,茶餘飯後的聊天話題就自然地集中於此了。

有趣的是,雖然台美結束邦交已四分之一世紀了,台灣人仍與美國人沆瀣一氣,認為伊拉克總統海珊〈Saddam Hussein〉是個大壞蛋,該打。相對地,與美國有邦交的中國大陸人民卻普遍同情薩達姆〈中國大陸對海珊的譯名〉,看不慣美國搞霸權主義。

而大陸民眾的態度與中國政府的立場,幾乎無分軒輊,這可從與廠內的大陸員工,及來廠的大陸訪客口中了解得到。

兩岸人民不同的觀點,確實頗值得深入探討,有一天,我向郭宗哲提起這個現象。

他說:「在這個人口將近十三億的國家,如此口徑一致,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但是,台灣人站在美國的肩膀上看世界,也是缺乏國際眼光。」

「我注意到了,中國是媒體管制的國家。譬如說,每天晚上七點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就是標準而且唯一的答案,所有重要的內政、外交、經濟、國防、甚至於兩岸政策,都是央視說了算,它常是獨家而且最權威的輿論,第二天的報紙報導都不可逾越這個界線,然後加以闡述一番。」我表示看法。

他頗不以為然。「輿論?這不是真正的輿論,而是人造輿論,是把國家的意志力凌駕於人民的思考與判斷上。你注意到沒有,這幾天是『向雷鋒同志學習』的四十周年,我看廣州日報每天都大幅報導,找些老同志談雷鋒,然後是又有誰從學雷鋒運動中領悟到什麼……對了,George,你知道雷鋒嗎?」

「好像聽過,不太清楚,他是誰?」

「雷鋒與毛澤東同為湖南人,只唸小學畢業,他在一九六○年從軍,他樂於助人,喜歡參與社會勞動,把省下來的生活費拿來濟助貧苦者,他在日記中寫了許多感謝共產黨及毛主席的心得,說是要努力工作,積極學習毛主席的著作,報答黨的栽培,一九六二年他在一場車禍中殉職。第二年,他的生前事蹟被『人民日報』報導出來,於是毛澤東欽定他是『毛主席的好戰士』,強調『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他停住半晌。

「固然,雷鋒樂於助人的精神,確實是很好的樣板,不過,當年,毛澤東是想要拿雷鋒來造神。雷鋒已死,毛澤東還活著,按照中國人的觀念,活著的人不可能是神,死的人可以升天當神。雷鋒被當做神來崇拜,但是,這個神是『毛主席的好戰士』,你說真正的神是雷鋒呢?還是毛澤東?」他語帶諷刺地說。

「的確,中國老百姓對黨領導人所灌輸的一切,通常只能照價買單。但是,台灣人老是在重要的國際觀點上緊抱美國的大腿又該怎麼說?」我將話題又轉到台灣對伊拉克戰爭的立場。

「這方面挺有趣的,台灣人也被政治人物牽著鼻子走。我認為,這跟台灣的政治生態有關。遠的來說,蔣介石、宋美齡跟美國的關係多深厚啊!宋美齡現在還住在紐約,不願回台灣。近的來看,李登輝是康乃爾大學博士;連戰是芝加哥大學博士;宋楚瑜是喬治城大學博士;巧的是,蕭萬長也在喬治城大學唸過書;馬英九是哈佛大學博士……檯面上,國民黨的政治明星,大部分是Made in USA

「陳水扁沒有美國學歷,但是在他還沒當總統前,曾被時代雜誌推選為全球百名潛力領袖之一,呂秀蓮則是哈佛大學碩士,而民進黨的周邊組織,例如,世台會,也是以美國為大本營,民進黨與美國的關係並不比國民黨差。雖然,台灣的政壇經過大洗牌,有些人黨籍變了,譬如李登輝,但是,思想沒變,所受的教育沒變。所以,跟隨這些政治人物的台灣人,自然跟著老美同一個鼻孔出氣了……」

Uncle Sam is not always right .」他又說:「當美國與英國手牽手、肩併肩後,其他的大國都警惕起來了。法國、中國、俄羅斯統統表明反戰,這五個國家恰好就是聯合國安理會中擁有否決權的大國,法國也把德國拉進來,從年初開始,席哈克〈Jacques Chriac〉常給施洛德〈Gerhard Schroder〉打電話,簡直比戀人還要親密。施洛德把政府官員及國會議員全拉到巴黎,慶祝『法德聯盟』四十周年,兩國議員在凡爾賽宮召開法德議員聯席會議。真難以想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兩個世仇的國家如今走得這麼近,而當年發動諾曼地登陸解放法國的美、英兩國卻被當成侵略者。」

他接著說:「中國的江澤民也扯進來,他既與席哈克及施洛德也來個熱線,同時,不忘也與布希〈George Bush〉通話,警告美國別輕舉妄動,江澤民也給普京〈Vladimir Putin〉打電話,中、俄兩國也站在同一陣線上,這對當年因為反對蘇共修正主義而與蘇聯撕破臉,造成雙方在邊境大舉屯兵的北京當局來說,也是一大轉變。今天的敵人,是明日的盟友,這就是國際間最現實的一面。」

「布希現在恐怕有點難搞喔!北韓宣稱發展核武的問題……」我表示看法。

「你想想看,那會那麼湊巧。當美國增兵波斯灣時,東北亞這邊就有人蠢蠢欲動。背後難道沒有文章嗎?你說平壤一向對誰唯命是從?」

「我明白,這是合理的懷疑,確實會讓人朝這個方向猜測。」

他繼續說:「沒有人能改變布希的想法,他會去幹,而且絕對不會放棄,他是個牛仔,不是嗎?想當年,波斯灣戰爭沒把海珊給除掉,是老布希心中永遠的痛,也弄得他連任失利,所幸布希一家祖上庇蔭,後繼有人。從九一一事件後,小布希就殺紅了眼,阿富汗戰爭搞倒塔利班,他贏了,伊拉克戰爭除去海珊,他認為穩操勝券。」

「布希家有家庭因素吧!但是,最重要的是戰略問題,不是嗎?中國人說的沒錯,美國就是要搞霸權主義。卡斯楚〈Fidel Castro〉已垂老,格達費〈Colonel Gaddafi〉一直成不了氣候,就只有海珊讓美國如芒刺在背,搞垮他,讓阿富汗與伊拉克由美國扶植的新政府統治,中東的東半部安了,中東的西半部交給以色列去對付。」我分析。

「更重要的是,在中國的後院養隻大老虎, 中國想靠經濟發展翻身,不讓你翻身。就像下棋,老美已在佈局了。還有一個因素,George,不可忽略……石油。伊拉克的石油儲藏量僅次於沙烏地阿拉伯及伊朗之後,居世界第三位,佔全球的一○%比例。」

「戰爭必須師出有名,布希也面臨國際社會強大的壓力,譬如,各國不約而同的反戰遊行……」我說。

「那不是最主要的因素。自古以來,人民的聲音是最微弱的,即使是號稱民主國家的美、英兩國也是一樣。布希忌憚的是這些大國,所以,他憤怒而且無奈地讓聯合國武器檢查小組繼續幹下去,去執行那個叫什麼一四四一號決議。其實,這是已經有結論,再找程序正義。唉,也不是程序正義啦!

「這場戰爭會改變歷史。美國若順利征服伊拉克,並且能全身而退,美國就是霸主。萬一,戰爭失利,美國陷入如越戰一樣的漩渦,不僅布希別想連任,也會拖垮國內經濟,到時候,日益富庶的中國就更揚眉吐氣了。戰爭這把刀像兩面刃,傷得了別人,也可能傷到自己。」郭宗哲語重心長地下結論。

在大陸住了一個月後,我已逐漸習慣這裡的生活步調了。

有件事頗令我意外。

一位自台灣來此出差的同事,帶著幾包一心牛肉乾,說是郭宗哲副總夫人託他送給我的。沒有透過郭宗哲而直接交給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第二天,我接到劉秀鈴打來的電話。

「立民,不好意思,上次在電話中對你嚷嚷……」

「沒事,沒事。」我的口語愈來愈像大陸人了。「我都已忘了,秀鈴老師,你別那麼客氣,送我牛肉乾……」

「宗哲那邊,以後,還要你多照顧,他雖然年長,但有時候也會迷糊的。立民,老師信得過你,拜託了……」

我們又聊了些才結束通話。

想起來,劉秀鈴可能要我監督別讓郭宗哲再上酒店,說來,她可是多費心了,郭宗哲是「聖人」,上次,純屬意外。

我與萍莉聯絡上,也頗為驚訝。

原來,在台灣時我還與她保持聯繫的。她到了美國,嫁給Henry,住在紐約長島,聽她說,新婚生活過得不錯。但因為她初抵美國,還很陌生,當專職家庭主婦,生活圈子較窄,交不到新朋友而有些寂寞。

後來,我到大陸來,發e-mail給她,就石沉大海了。

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萍莉主動發e-mail給我。

她說,她已與Henry搬回台灣了,因為Henry換工作了,他目前在台北一家外商銀行上班,而萍莉也跟老長官商量後,回到原來的銀行工作,他們夫妻倆與Henry的父母住一起,在台北天母。她還提到為了自我充實,她正在學日語,如果學成,將來要用日文發e-mail給我。

我回了e-mail給她,說我為她回到台北感到高興,我知道她比較習慣在台北生活,尤其,能重回熟悉的工作環境,至少比在美國孤單過日,豐富許多。

然而,更另我驚喜的是,我多了一個新朋友。

在一個周六的下班時分,保衛室有人打電話給我。

先生,有你的訪客。」

「訪客?是誰?那家公司的?叫什麼名字?」

「沒說,是個女孩子。」

我帶著疑惑,出去見客。

初見這名年輕女子,就讓我感覺如被電擊般地驚艷,她留著長髮,穿著一身乳白色連身裙,外加一件桃紅色外套,腳上是雙棕色低跟包頭鞋,手上提著購物袋。

我目不轉睛地打量對方,問道:「妳是……,找我有什麼事?」

林立民先生,您好,您忘了嗎?東坑賣身節那天兒……」好熟悉的京片子。

「啊,是妳,對不起,我忘了問妳叫什麼名字。」

「蘇心,蘇州的蘇,心肝的心。」

「蘇心,說真的,我那天沒仔細瞧您長什麼模樣兒。突然見面兒,還真有點記不起來呢。」我不由自主地也卷起舌來了。

「沒事兒,我給您送衣服來了,也藉機向您道謝,沒想讓您沒思想準備了……」

她把購物袋遞給我,我瞥見自己的外套在裡面。

「別客氣了,吃過飯沒有?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我放棄卷舌,因為太吃力。

將購物袋寄放在廠門口的保衛室,我們踩著太陽的餘暉前行。

我帶她到東興路上的松吉日本料理,那是一家小餐廳。除非有人出入,門口的日式拉門都是關著的,是個隱密的約會場所。

日本料理店在東坑算是高檔餐廳,不太有本地人或其他大陸人前來消費,到此吃飯,可以好好聊天。再晚一些,還會有些在此地工作的日本人過來喝酒,比較喧嘩,但是,他們講他們的,外國話,不仔細聽,聽不懂的。

「我第一次上日本餐館兒。」蘇心看著菜單老半天沒點半樣,說:「挺好玩的。」

「沒關係,我來點餐,就吃炸蝦飯套餐吧!」

「妳老家那裡?」我發現這通常是我與大陸人聊天所問的第一句話。

「河北,邯鄲。聽過沒?」

「聽過……喔,是戰國時代趙國的都城,沒錯吧!『邯鄲學步』語出莊子,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還有,趙國平原君引出『毛遂自薦』的成語……,都跟邯鄲有關。」

「您懂得挺多的,您是學歷史的?」

「不是,我愛看書。」

「您是那兒人?」

「台灣,嘉義,聽過嗎?」

「沒!」

「阿里山,知道嗎?在嘉義。」

「肯定知道阿里山的,我們小學一年級的課本就教過兒,台灣,美麗的寶島,阿里山、日月潭,那是我們的國土……」

「我們也是這樣教的,神州大陸,錦繡河山,像美麗的秋海棠,是我們魂牽夢繫的故國……。不過後來外蒙獨立了,秋海棠變成了老母雞。」

她笑了,模樣十分甜美。「您是我碰到的第一個台灣人。」

「妳也是,我在大陸認識的第一個河北人。」

她是個讓人心動的女孩,自然,我對她的一切感到好奇。

「賣身節那天,妳為何獨自一人到東坑來?」

「聽說這兒很熱鬧,就過來看看唄!」

「沒想到會被人用水槍攻擊?」

「知道會有這種事兒,但沒料到自己會碰上。您知道嗎?我剛好是農曆二月初二生的,被人用水給慶生了!」她自嘲地微笑。

我也笑了,繼續問:「妳住常平?」

「應該說是我堂姐,她住常平,我才剛過來兩個星期,借住她家。」

「妳沒工作?」

「沒,正在找唄!」

蘇心概略自我介紹,她是一九八○年生,在邯鄲唸完高中,到北京海淀區的一所外語學院唸書,是商用英語專業,去年畢業。後來她在北京的一家貿易公司上班,進去後才發現,在公司裡學不到什麼東西,而已婚並且很花心的老闆一直想勾引她,就在臘月之前辭了工。回老家過完春節後,而剛好也回鄉過年的堂姐要返常平,就跟著過來。

「妳堂姐在常平工作?」

「是啊!她開了一家咖啡店,我偶爾過去店裡幫忙。」她嘆了口氣。「我應該找個像樣點兒的工作,我想在這兒找,我覺得常平還行,比老家暖和兒多了,在我家啊,現在這種天,棉襖都脫不得……,說真的,我不能在堂姐家住太久……」

「為什麼?她趕妳走?」

「沒,我留在她家礙事。她男朋友是香港人,有時會來,唉,房子是她男朋友租的,咖啡店也是他幫我堂姐開的……,她男朋友比較激情,常跟我堂姐摟摟抱抱,在店裡還好,回到家,一起看電視時,動作可大著呢!我常就躲在房裡,不敢出來!」她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我堂姐被愛情衝昏了頭。她只比我大一歲,我們從小玩在一塊兒,她不愛唸書,中學畢業就跑出來,到酒店工作,認識這個男的,就跟了他,他都四十多了,有點兒大款唄!事業做得不錯,老婆跟小孩移民加拿大,留他一個人在香港、內地兩頭跑,她對我堂姐算是死心塌地吧!但不可靠的,這還能怎麼樣兒,你知道,外面說的,當二奶,沒出息的。」

「妳呢?妳男朋友呢?」

「在學校交過,早就分手了,他一點都不浪漫,個性又合不來……」

「重新再找一個唄!像妳這種年紀,在老家,早當了娘。」我學了她的口吻。

「說得也是!」她笑得有點詭異。

跟蘇心講話很有意思。她的個性直爽,有啥說啥,不會拐彎抹角。

我看她把飯都吃光了,胃口似乎不錯。

「妳吃辣嗎?」我問:「我剛剛也沒把握,這是否合妳吃。」

「吃辣?我一般般吧!」她回說:「這米飯不錯兒,甜甜的,有點兒像上海菜。」

「妳去過上海?」

「沒,我在學校有個最要好的女同學,上海人,她常找我去吃上海菜,城隍廟小吃一類的,挺好的。畢業後她就回家了,沒半年呢,說是嫁了,她常給我QQ,她老公啊,對待她比對待自己的爹娘還當真,煮飯、洗碗、洗衣、拖地,樣樣來,這娘們呢,只要嗲聲嗲氣地,撒撒嬌什麼的,天上的月亮兒,那男的都願意幫她摘下來。」

「是啊,聽說上海的女孩都這樣。」

「我也嫁到上海好了。天天跟我愛人手挽著手,到外灘看夕陽。」

「然後拐到和平飯店,聽聽爵士樂什麼的……」我笑了起來。「喂!蘇心,別做夢了。先找工作吧!」

「唉!怎麼找啊,我在這兒一個人也不認得兒,人生地不熟的,東西南北都搞混,唉,我想,我還是回家去好了……」

「妳有朋友的,他會幫妳找工作……」

「朋友,是誰?」她一臉狐疑。

「就是在下……我唄!」我又學了她的口吻:「說正經的,我們廠裡有個負責歐美地區的業務缺,妳是學商用英語專業,妳來,正好。」

「您的廠是做什麼的?」

「電子工廠,做液晶顯示屏的。」

「電子工廠?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懂電子。」

「先聽我說,如果進得了廠,會有足夠的時間讓妳學。」我停頓一下,繼續說:「我明天會到東莞市八達路的基業人才市場招工,妳也過來看看,我們到時候談談。其實,我很想現在就跟妳談應徵的事,但是,我們廠裡規定用人得經正常管道……,妳知道,這樣對妳、對我都比較好,我想妳的實力一定夠,不過,我還是得考妳。還有,記得把畢業證書給帶著,必須是正本。」

「您看起來特嚴肅的。」她笑著說:「您都這麼說了,好咧,我明天肯定會去,那不就得了唄!您看我行,就用我,不行也沒事兒。」

「好,就這麼說定了!」

「時間已晚,我該回去了。謝謝您,上次救了我,所以,我請客。」

「妳別買單,等妳工作有了眉目,領了工資,再讓妳好好地請一頓!」

她遲疑了一下,露出燦爛的笑容:「行!」

我堅持送她回常平。

沒找小黃開車過來,我們到東坑的十字路口找了輛「小四輪」,那是一種由送貨車改裝的小汽缸客貨兩用車。

東莞地區常見的交通工具除了公共巴士之外,「小四輪」跑遠程,另一種身穿黃色背心騎士用來招徠載客生意的摩托車,「摩的」則跑近程,「小四輪」與「摩的」都是議價後再上車。

「別忘了,明天一定要來喔,我等妳。」送她下車時,我再次叮嚀。

第二天早上,黃建達與我坐著小黃開的車,出發到東莞市,從東坑鎮過去大約四十分鐘的車程。

招工,本來是人事部門的事,但是如果是重要的職缺,部門主管得親自出面。由於業務課的歐美地區專職業務已懸缺很久,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再加上我也從沒到過人才市場,因此,郭宗哲要我來看看。

基業人才市場的一樓是辦公室,我們到了之後,先在服務台辦理報到,領些資料、文具。上了二樓就是一個比較寬敞的空間,隔出許多攤位,分成大、中、小型。我們廠租了一個中型攤位,黃建達將事先準備的招工大字報掛在上頭,我倆就在桌子後面坐下來,等著有意願的人過來面談。

才坐下沒多久,人潮慢慢湧現。周日的招工,來找工作機會的人比周六還多,因為東莞的工廠幾乎都是每周工作六天,只有周日是真正休息。

「才剛過完年,目前的人才市場相當活絡。大陸太大了,春節回家常得坐幾天幾夜的車,大部分的人,坐火車到了縣城,還得到搭巴士回鄉,長途拔涉,車費也不便宜,所以,回到家後不待個半個月的,實在划不來。而一般的工作單位那會同意讓你休那麼長的假?因此,一般過年前都會有個辭工潮,等這些人又回到廣東來時,重新找工作的人就特別多。」黃建達解釋著。

沒過多久,就有個滿臉青春痘的年輕的男孩走過來,說是要應徵ME工程師〈Machine Engineer〉。

「你是學什麼的?」黃建達示意他坐下。

「機械。」

「看一下你的畢業證書。喔,你是大專畢業的吧!」黃建達拿到手後,在日光燈下仔細地看,還用力地摸了摸照片上的鋼印,轉頭用台語對著我說:「要注意,很多畢業證書都是假的。」

「你會分辨嗎?」我也湊過去看。

「假的比較粗糙,多摸多看,就分得出來。」他抬頭看著那男孩,說:「方強,你以前做過ME工程師嗎?你帶簡歷來了沒?」

「帶了!」名叫方強的男孩從隨身的提包內拿出幾頁文件,就跟大多數大陸年輕人一樣,字跡潦草,龍飛鳳舞。

黃建達看了一下。「你在大嶺山的這家電子公司,德……德什麼?」

「德律,作PCB的。」

「你的字還真難認……」黃建達搖搖頭。「也是做ME嗎?」

「是啊!」

「做了多久?來,我來看你寫的,算一下,……八個月是吧?」

「是啊!」

「為什麼想換工作?」

「工資太低!一個月只有一千五百元。」

「不錯了!那你希望拿多少?或者,你想我們廠能給你多少?」

「加個一、兩百吧。其實,也不完全是工資的問題,最重要的是我在原來那個廠,學不到什麼東西的,我希望有機會多學習……,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

「這樣吧!我這裡有一份簡易的測驗卷,你做做看。」

後來等他答完試卷,黃建達要他留下聯繫方式,說是會通知他。

「怎麼樣,這個人?」我問黃建達。

「專業部分還可以。只是啊,騎驢找馬,說要學習什麼的,騙人,加個幾百塊,他就來,等我們把他訓練好,別的廠多個一、兩百元,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他說:「走吧!我們去抽根菸,這裡放一下空城,沒關係的。」

「你去,我不去,我今天喉嚨不太舒服。」

我也很想去抽菸的,但我不敢離開。看了錶,都十點半了,心裡嘀咕著。「這個蘇心怎麼還不來?」

整個早上,我們面談了七、八個人。真正可能符合廠內所需要的人選,不過就只有兩、三個人。

接近中午,人才市場內的服務小姐過來問我們訂午餐的事。

「吃麥當勞吧!他們會幫我們代訂,還會送上來,服務倒是很周到的。George,你沒意見吧?」

「沒有!」

黃建達吃漢堡似乎津津有味,我則實在是沒食慾。原來萬頭鑽動的場面,漸漸的,已冷清了許多,我左顧右盼,就是不見蘇心蹤影。

「該死!」我內心咒罵著。

George,差不多了!吃完了,我們收一收,走人!」他飛快地邊吃邊說:「你下午有什麼計畫嗎?我想去逛沃爾瑪商場〈Walmark〉,離這裡不遠,要不要一起去?」

「再說吧!我想多留一會兒,我要的歐美地區專職業務一直沒著落,我想再看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人。」我故意吃得很慢。

「算了吧!那個職位從過年前一直到現在,已空了快兩個月了,找不到也沒辦法,急也沒用。而且,你看這兒,人都跑光了,誰來應徵啊?」

我默不作聲。

他收拾好東西,站起來,伸伸懶腰,說:「好累喔,走吧!」

「等我,我去上廁所。」我對蘇心答應要來的承諾已經開始動搖。 

我不只去上廁所,還抽了根菸。出來後,人才市場內接近空蕩蕩。

「走吧!」我說。

就在下樓時,我們與一個年輕的女孩擦肩而過。

「咦!那不就是蘇心嗎?」我差一點叫了出來,趕緊對黃建達說;「David,等我一下,我的筆在樓上忘了拿……」

「又怎麼了,George,你今天怎麼彆彆扭扭,拖拖拉拉的。」

我追上去,拉住蘇心,將她往我們攤位前推。「姑娘,妳怎麼現在才來……,快,趕緊坐下,畢業證書拿出來。」

我學著黃建達,仔細瞧著她的畢業證書。

蘇心看著,噗嚇笑出聲。

「幹什麼啦!老半天不下來!」黃建達嘟嚷地走過來。

David,這個女孩要應徵歐美地區專職業務。」我故意拉開嗓門。

「這位小姐,對不起,我們收攤了,妳下周再來!」黃建達對蘇心說。

「等一下嘛!給我十分鐘。」我看著黃建達,說:「都已然找了將近兩個月了,再給我十分鐘,行不行?」

「好吧,兄弟,你自已處理,我去抽根菸。」

見黃建達走遠了,我說:「妳差點搞砸了!簡歷帶了沒?」

「簡歷,什麼簡歷兒?」

「喔!拜託,蘇心,我被妳打敗了。算了!」我從黃建達留下的牛皮紙袋中找出一份空白的簡歷表格,遞給她。「趕緊填!」

等黃建達回來時,蘇心也把簡歷寫好了。我瞄了一眼,大聲地說:「好吧!妳看起來似乎還可以!明天上午十點,到我們廠裡來,我們還有一輪面試。」

等蘇心笑嘻嘻地走了,望著她的背影,我問黃建達。「怎麼樣?」

「這女孩長得不錯,希望她的英文程度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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