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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紅柿進行曲》連載(三)
2007/10/06 14:20:50瀏覽495|回應0|推薦1

《西紅柿進行曲》是好友阿忠34年前的創作,藉著我的blog發表 !


第二章  入境問俗

「激光打印機,那是什麼東西?」

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時,還真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後來,搞清楚後才知道這是指「雷射印表機」。

「西紅柿是蕃茄,菠蘿是鳳梨,土豆是馬鈴薯……」

兩岸的差異不只是名詞的用法不同。

第一次與大陸同事開會,感覺既新鮮又有趣。

中國土地遼闊,人口眾多,方言也特別雜,幾乎每個人說話都帶了點鄉音。於是南腔北調交錯,不仔細聽還搞不懂他們在說啥。然而,就算認真聽,要完全了解也很難。況且,當說者認為別人沒弄懂自己的意思時,會愈講愈大聲,愈說愈快,臉紅脖子粗的,這時,更可能出現溝通不良的情況了。

在廣東,外來人口多,泰半來自黃河以南地區。就每個人而言,普通話流利與清晰的程度,與其是否常講方言有關,也就是說,方言說多了,普通話大概就講得很差。

廣東人最愛講方言,在東莞地區,當地人講的方言稱為「白話」,所謂「白話」與廣東話有些許不同,但是可溝通無礙。一堆廣東人在一塊兒,肯定嘰嘰嘎嘎,即使只是兩人,也可以高談闊論,旁若無人。

廣西人說話聲音比較柔,還算讓人聽得懂,廣西省在共產黨統治後,改成壯族自治區,壯族是中國最大的少數民族,總計一千五百多萬人。於是,當碰到廣西人時,我通常會好奇地想知道對方是漢族還是壯族,但是,因為壯族漢化得很徹底,除非他們自己表明身分,否則還真難辨別。

湖南是毛澤東的故鄉,湖南人到處流竄,在廣東打工的也非常多,湖南方言種類繁多,同一省人都不見得能彼此說得通。湖北人一般都被認定較為聰明絕頂,在大陸常聽人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這句話若說是恭維,倒不如說是貶抑的成分較大。

同為沿海省份,福建、浙江、江蘇、山東與遼寧各省到廣東來發展的人數並不多,因為當地近年來的繁榮與進步狀況與廣東相較,不徨多讓。相對地,重慶市、四川與陜西三個內陸省市,出來打工的就挺多的,或許出於貧窮與落後,經常可見到此三地出身者的影子。

河南、安徽、江西與貴州四省,也是出外者眾多,因不屬海岸線省份,成長曲線與沿海地區相較,落後一截。

除此之外,北方省份南下的人並不多,唯一例外的是東北的吉林、哈爾濱兩省,在傳統上擁有富庶的農地,大量的國有企業,但是,來自這兒的人卻也非罕見。

Viewtech東莞廠的大陸員工有六百多人,從公告欄所張貼的員工年休假通知表上,可得知廠內員工的省籍分佈,包括:廣東、廣西、江西、貴州、湖南、湖北、安徽、河南、重慶市、四川、甘肅、海南等。有一位來自新疆,據說其原居住地在三峽,因被要求搬遷,父母親住到新疆,他的省籍就變了。此外,有兩人是黑龍江人,都是業務課的日文翻譯,因為日本在二次大戰結束前長期侵略並佔領東北的歷史因緣,黑龍江的日語人才在大陸的比率最高。

每年初,廠內都會公布休假通知表,任職一年以上的員工依老家的遠近,年休日數有長短不同,交通費補助也有多寡之分。

廠內的台灣人則有八位:分別是郭宗哲,Richard,副總;陳彥彬,Ben,技術部協理;黃建達,David,管理部經理;羅恒偉,Morris,製造部經理;廖隆平,William,生管部經理;劉志良,Simon,生技部專員;朱勝武,Peter,製造部專員;還有我,George,業務部專員。

這其中,那六百多名大陸員工還算好管理,最難搞定的竟是這些台灣人。

所謂「辦公室政治」,在這幾個台灣人當中居然也存在著。

郭宗哲是廠內最高主管,由於出身背景的關係,他直來直往的工程師個性,要求嚴厲,追求完美,讓廠內所有台幹及大陸幹部都對他畏懼三分。但是,他對大陸基層員工相當愛護,待人和善,讓娶大陸老婆的黃建達相當折服,所以,這兩人是一派。

陳彥彬是公司的創始員工,到大陸來已經五年,也是最資深的台幹,他喜歡倚老賣老,在他眼中郭宗哲是空降部隊,他常拿公司的程序問題與郭宗哲抗衡,他喜歡做老大,自認很有辦法,羅恒偉、劉志良都倒向他,這派有三人。

廖隆平擁有碩士學歷,是公司老闆蘇董重金禮聘來的,個性耿直,不向任何人奉承阿諛,自恃擁有尚方寶劍,目空一切,最愛開會放砲。朱勝武則看起來鬼頭鬼腦,他認為廖隆平是明日之星,喜歡跟著他講英語,因此,這兩人又是一派。

每天看著這三幫人馬為了些芝麻般的小事爭論半天,甚覺好玩。後來,我也發現,連我們的大陸員工也以看八卦的心態,討論著台幹間的矛盾與衝突。

我曾經很有技巧地問郭宗哲如何看待此事,他語重心長地說:「台灣人在這裡,人少事多,壓力大,工作在廠內,吃住也在廠內,連星期六也得上全天班,等於是賣給公司,搞到最後,大家脾氣都很爆。平常意見不同,鬧一鬧,就是茶壺裡的風暴而已,別太影響工作就沒什麼關係。而且真理愈辯愈明,表示我們的決策很透明……這並非壞現象。」

不過,台幹爭辯,一定會看場合,譬如在只有台幹參加的會議上,或是在餐桌上,就會大鳴大放。維持台灣人領導幹部的形象是絕對的原則。

平心而論,公司的台幹都很有責任感,雖稱不上肝膽相照,但也維持了一個最起碼的團結模樣。

廠裡的台幹統統住在宿舍中,就在公司內一棟四層樓作業員宿舍的頂樓,每人都分配到附衛浴設備的單間套房,房內都有電視,全都可透過衛星接收器,收看台灣的電視節目,也配備有座機式的網路電話,方便與台灣的家人聯絡。

吃飯就在同層樓的客廳兼餐廳中,並有專門煮飯的大陸阿姨準備三餐,課長級以上的大陸幹部也獲准三餐上樓來吃飯,但他們不與台幹同桌。在吃飯時就這些台灣人講話最大聲,而且都是講台語,就是不讓大陸人聽懂「我們自己人」在討論什麼。還好,廠內沒有聽得懂閩南語的員工。

除此之外,在工作及生活上,台灣人之間也幾乎都是講台語。即使,台幹在來大陸之前不會講台語,若在此地的台資企業待久了,也一定學會說台語。如果說是出於鄉情,毋寧說是把語言當成一種工具,藉此,將身為管理階層的自己與大陸人隔開。

還有一名大陸阿姨負責為台幹洗衣,哥兒們每天早上只須將要洗的衣物放到臉盆中,置於房門外,下班時就可發現已洗好、燙好、折好,放回原來的臉盆中。而這位阿姨除了專門洗衣外,也負責整個四樓的清潔工作。

此外,廠裡有一部小轎車,聘用一位廣東籍的司機小黃,偶爾他會載來廠訪問的客人,以及從台灣過來大陸出差的台籍同事,但大部分的時候都用來載台幹。每個台幹都可自由用車,但是,公司為了怕出事,絕對禁止台幹開車。

台幹在廠內工作,一律穿廠服,此點,台灣人與大陸人沒什麼兩樣,這也是絕大多數在大陸台資廠的共同特色。

可以說食衣住行,公司全包了,公司要的是台幹全心全力地工作,而且因為大家都住在廠裡,手機一響,隨傳隨到,簡直就是7Eleven

公司對台幹的照顧巨細靡遺,主要是考量安全問題,絕不能讓台幹在大陸發生狀況,否則對家屬沒法交代,附帶地,集中住宿就比較好管理。

正因為這種以半強迫規定進行半隔離的集體生活方式,台幹很難融入大陸的社會,很難結交到真正的大陸朋友,很難仔細了解大陸人的想法。

台幹一般都看台灣的電視節目,對於大陸電視台部分,頂多就是看看鳳凰衛視,因為大家一致公認大陸中央台各台都不符合台灣人的口味,很多台幹幾乎都不看當地的報紙。因而,資訊經常是片斷的、零星的,很多消息來源是「聽說」。

說起來很諷刺,台幹接觸最密切的大陸人是酒店內KTV部的小姐及沐足閣的女技師。

在東莞市轄內三十二個城鎮中,Viewtech所在的東坑鎮算是個小鎮,與東坑毗鄰的常平、橫瀝、茶山、寮步以及大朗各鎮,都相對大了些。尤其是常平,此為東莞火車站所在地,設有海關,是南來北往出入的交通要道。東坑不過是個過路地,確實也是如此,一條東興路,北往常平,南往茶山,一條中興大道,東往大朗,西往橫瀝,兩條大馬路的交叉口旁是鎮上最熱鬧的家家樂商場。

家家樂商場的對邊是東信酒店,往北走,兩側商家林立,西邊經過德信酒店沒多遠是東坑中學,這是東坑的最高學府。再直行,不超過十分鐘的腳程,東銀酒店就到了。

住在東莞市東部,你可以沒聽過東坑,但是不可能沒聽人談論過東銀酒店。

東銀酒店是幾棟建築所組成的,入口直行,西邊是中餐廳,東邊前為桑拿部,

後為酒店客房部,客房部對門的另一幢建築群是KTV部,這也是東銀酒店的金礦所在。

每晚,這兒就是全東坑鎮裡台灣人密度最高的地方。

「陳董,您請進!林總,歡迎光臨!」諸如此類的招呼聲不絕於耳〈陳、林是台灣的最大姓,而東坑本地人姓彭、黃、謝、盧的較多〉。

「您來了,Yamada〈山田〉,Nishida〈西田〉……」日本人也是東銀酒店的大戶,屢聞包廂內傳出的日語歌聲,可為明證。

  初抵東坑的第一個周六晚上,我就被同事帶到東銀酒店見識一番。

除了郭宗哲與黃建達,所有台幹都到了。

David娶大陸妹,眼線多,Richard妻管嚴,不敢來……」朱勝武附在我的耳邊說。他不是怕別人聽到,而是音樂聲太大,不這樣,聽不到。

郭宗哲是「妻管嚴」?怪不得我常看見他接聽手機時都神秘兮兮地,原來都是劉秀鈴打來查勤的。

平常在開會、吃飯時吵吵鬧鬧的哥兒們,一到酒店來就顯得和樂融融。

「帶我們進來的是資客,房裡的調酒小妹是DJ。」朱勝武挨著我,一起坐在包廂的沙發上。

「古綿純,先來四支。」陳彥彬告訴DJ,接著他又吆喝一位三十出頭的胖女人。「趙麗,帶靚女……」。

「趙麗是酒店的媽咪。」朱勝武說:「所謂媽咪就是酒店小姐的頭兒。小姐必須有媽咪帶,並繳規費,才能進來酒店上班,從客人身上拿到的小費得讓媽咪抽成。相對地,媽咪也有照小姐利益的責任,她旗下通常幾十個小姐,必須想辦法讓每個小姐都有檯可坐,自己才能賺得多。基於此,媽咪在挑小姐時,一定首重小姐的姿色與身材……」

「唉呀,朱大哥……好久不見了。」趙麗逕自將豐滿的身軀塞到朱勝武與我之間,一陣濃郁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讓我一時不適應,差點彈開。

「新來的帥哥,您好,我是趙麗,這是我的名片,您貴姓?」她拉住我的手靠過來,胖嘟嘟的臉龐幾乎貼在我面頰上。

「我姓林,幸會,來喝一杯……」我故作鎮靜狀,摟著趙麗的肩膀。

「我一定幫你挑一個最漂亮的靚女。」趙麗笑得闔不攏嘴。

「各位大哥,晚上好,歡迎光臨!」趙麗旗下的小姐,一次進來十幾個,往包廂正前方站成一排,高聲喊出聲,並向客人鞠躬。

George,你第一次來,你先挑……」陳彥彬對著我說。

還沒開口,坐我身邊的趙麗已在幫我選了。「左邊第二個,穿紅衣服的,東北來的,人漂亮,個子高,皮膚白,很會玩的……喂,站過來點,看!林大哥,不錯啦!」

「別理她,George,你挑自己喜歡的。」陳彥彬說。

眾人瞄了一眼,沒人挑。

「換下一批!」

就這樣第二批、第三批……到第五、六批才搞定,每個男士身邊都坐了個靚女。

我覺得這簡直就像「人肉市場」,不過,在座的每位似乎都見怪不怪。

我挑了一個穿著較樸實的,也不是頂艷麗的女孩,就是她的眉清目秀吸引了我。

開始有人唱歌了,有人玩骰子,有人溝通公事,有人猛找酒伴……

「大哥,我敬你,貴姓?」身邊的靚女問我。

「我姓林……」我開始與她攀談起來。

她叫李方,湖南湘潭人,跟毛澤東是同鄉,一九八四年生的,不滿十九歲。

我想跟她聊毛澤東,但是,我發現她對毛主席了解的都沒有我多。我其實並不意外,她年紀小,毛澤東死了八年後才出生呢!

李方老家父母健在,老爸原在國營工廠做事,老媽一直生病著,李方有個小她三歲的弟弟,當初因為家裡生了兩個孩子,違反國家「一胎化政策」,老爸的工作也丟了,目前以打零工過活。

「你得寄錢回家吧!每個月多少?」

「是啊!要寄錢,每年寄一次,春節前寄的,不多啦。」

她才來東銀酒店兩個禮拜。她說,在老家時因為沒錢,中學都沒唸完,就跟著老鄉出來了,原來在大朗鎮的毛織廠當作業員,實在太苦了,又轉到長安鎮的一家電子廠,也是因為老鄉找她,就過來了。

後來,我才發現酒店裡的女孩,故事都差不多。大陸的鄉下真的很窮,而且窮的程度讓台灣人難以想像。

是幸與不幸,好運與歹運,在大陸,生在城市或鄉村,有著天壤之別。

我偶爾唱唱歌,大部分的時間都跟李方玩擲骰子,喝酒。同事們漸漸有人摟著靚女到KTV一樓的大廳看夜總會表演,包廂內的人少了些。

「我要走了!」朱勝武向我使眼色,拉我走出包廂說話。「我帶我的妹妹Happy去了,你要不要也來開房? Ben的動作最快,已先去了,不過,也不勉強你就是了。休息五百,過夜八百,鐘頭房房錢另外付,如果你不去,待會兒要走時,記得給你的妹妹兩百。」

朱勝武點的靚女搖曳生姿地從包廂內走出來,豐滿的乳房都快從低胸的晚禮服內蹦出來了。她倚在朱勝武身上,雙頰紅暈,似已不勝酒力。

我看了錶,快一點半了,說:「差不多了,我回宿舍休息了!」

進入包廂內,僅剩廖隆平與劉志良兩人, 廖隆平高唱著「My heart will go on」,劉志良已因喝太多酒,癱在沙發上睡著了,劉志良點的靚女正靠在廖隆平身旁,用叉子餵他吃西瓜。

我將錢塞給了李方,走出酒店。

蕭瑟的冷風迎面吹來,酒醒了不少。

走在黑暗、寧靜的東坑街頭,剎那間,竟覺得有些寂寞。

周日午後,朱勝武約我去沐足。

「昨晚太累了,去洗洗腳。」他說。

我倆步行到德信酒店的沐足閣。沐足,多優雅的說法,說穿了就是以足部為主的按摩,地點就在後棟建築的二樓。

我們由資客帶進房裡,各自躺在座椅上。

「兩位有沒有熟悉的技師?還是要幫你們介紹?」資客問。

「我的老相好回家過年了,還沒來上班。」朱勝武回答:「幫我們找兩個

靚女,不靚的不要……那時就由妳來幫我按。」

「我不會按摩。」資客笑了起來,趕緊閃開了。 

一會兒,進來兩位姑娘,穿著整套紅色的運動服。

這兩個被稱做技師的姑娘,先是挪開腳踏椅,露出洗腳盆,加熱水,讓我們試水溫,待我們表示可以後,整個程序就開始了。

技師先是按摩頭頸,接著是背部,然後是手臂,最後是腳。

幫朱勝武按摩的姑娘很年輕,是新來的,看起來頗生澀,很怕羞,動不動就臉紅,朱勝武逗著她說笑。

幫我按摩的這位,在黯淡的燈光下看來,她化了濃妝的臉龐顯得妖嬈,手法老練,力道十足。

我閉著眼,讓自己的肌肉完全放鬆,隨口問:「當按摩技師,賺錢很辛苦吧!」

「你可千萬別這麼認為,很不錯啦!」朱勝武用台語搶著回答。

我轉身也用台語問:「在大陸,女孩比較容易找到工作,是嗎?」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就拿東莞來說,女孩到工廠工作的機會確實比男孩多,你看,我們廠內就是,六百多人中,男孩不到一百人,作業員統統是女孩。不光只是我們這樣,大部分的廠都是如此,如果你不相信,當你經過每個廠房時,注意看每棟看起來像宿舍的建築,通常,宿舍都會蓋得比較高。你只看晾的衣服就知道了,胸罩與小內褲一定比較多,五彩繽紛,隨風搖曳,這等光景真是迷人。」

他接著說:「除了製造業以外,再拿服務業來說,也是一樣,商場內的售貨員,餐廳裡的服務員等,大部分是女的,服務業與工廠的員工相較,一般工資都差不多。工廠裡新進員工,一個月人頭紙〈人民幣〉三百五十元,做久一點,譬如,一年、兩年的,作業員就是五、六百元。再來談到我們辦公室的文員,像是管理部的女職員,月薪七、八百元。」

「所以說,女孩找工作比較簡單,不過,收入普遍不高。但是,做酒店小姐又另當別論了,例如,小姐陪客人出場,看來似乎很好賺,不是嗎?」我問。

「賣肉比賣體力、智力價格當然高很多。若是酒店小姐不陪客人睡覺,一個月五千元上下總是有的,如果,長相差一些,經常沒人點,坐不到檯的,就在這個以下囉。好吧,一個月五千元就當是一般標準,只要陪客人過夜六、七次就有了。我曾經碰過一個小姐,臉蛋好,身材棒,月入兩萬塊,我算了一下,她除了月經來的那幾天之外,天天陪客人過夜。兩萬人頭紙是台幣八萬,但是,你要知道,大陸的平均國民所得不到台灣的十二分之一……」

頓時,我陷入沉思,默默不語。

「就拿洗腳來說好了,一個鐘,也就是八十分鐘,待會兒,我們每人要付四十元,而她們最少可實拿十元。很多台灣人第一次來的時候,跟你一樣,看這些女孩按摩得這麼賣力,才要一百六十元台幣,同情這種錢賺得很辛苦,別這麼想。你去比較我們的作業員,一個月拿六百元的,平均一日所得是二十元。你說,那種錢好賺?」

「但是,中國人還是很傳統的,酒店小姐與沐足技師都羞於向親友坦誠自己是做什麼的,如果真的讓人知道了,會怕嫁不出去。」他又補充說。

「還是有人要吧!台商、港商包二奶,應該有很多都是這麼認識的吧。」我說。

台商、港商、外資到大陸來的動機,就只為了工資水準低,土地取得便宜嗎?

有一次,郭宗哲找我到他辦公室談公事,後來聊天時,我問起了這個問題。

他說:「你不能光從東莞看大陸,也不能簡單地只從表面看。首先,大陸的城鄉差距與貧富差距是相當極端的。在大都市,例如,上海、北京、天津、深圳、廣州等地,高收入的很多,與國際標準不相上下,大坪數的別墅住得起,高檔轎車開得起,到百貨公司買名牌精品出手闊綽。但是,這些人也許在三、五年前也跟一般大陸人沒有兩樣,啃五毛一個的肉包,喝一元一杯的豆漿,吃五元一份的快餐。為什麼?這是由於大陸是一個很有潛力,但發展還不健全的的國家,法令不是很完善,走後門特別重要,只要會鑽營就可以冒出頭。」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同時,這裡人口特別多,胃納相當大,支撐著一個龐大的市場,你就像在大海航行,技術好、運氣好,若是一帆風順,很快就揚名立萬,所以,走對了路,或是走在別人前面,苦幹實幹,就可以出人頭地。但是因為不確定性太大,例如,政策因主政者而異,因此,也有可能一個大浪打來,你沒站穩,就被捲入海底,再怎麼掙扎再也浮不起來……

「所以,大陸就像一塊超強力的磁鐵,吸引國際上的各路好漢,前來一試身手,所謂亂世出英雄嘛!只看現在是膚淺的,必須著眼於未來,而抓住未來,就該掌握每一個機會,冒險前進。」

「大陸經濟已持續成長一段時間了,難道不會泡沫化嗎?」我問。

「暫時還撐得住。從一些數字可看得出來,中國是目前全球成長最快的,也是最被看好的市場。以最新公布的去年全年統計數字來說,中國全年的貿易總額超過六千億美元;中國接受外資投資額超過美國成為世界首位;美國對中國的貿易赤字為一○三一億美元,為三年來最大數額,中國成為美國的最大貿易赤字國;中國GDP首次圖突破十兆人民幣,今年的經濟成長率預估為七%,而過去五年內的年平均增長率為七‧七%

「再以兩岸經貿關係的互動來說,去年,大陸,也包括香港在內,對台灣貿易總額達五百億美元,大陸超越美國,躍居台灣的第一大貿易伙伴;而台灣對大陸出超一百八十億美元,創十五年來新高,同時,台灣對大陸的出口依存度超過二十五%,領先南韓、日本,成為對大陸市場依存度最高的國家;台灣資訊硬體產業產值為四百七十八億美元,僅次於美國、中國及日本,居世界第四位,但其中三成產值,約一百四十多億美元是在大陸生產;台灣赴大陸旅遊人數超過三百六十六萬人,平均每天有一萬人次遊客到大陸,大陸已成台灣人海外旅遊的首選目的地……

「所以,George,十九世紀看英國,二十世紀看美國,而二十一世紀看的是中國……」他語重心長地說:「你在大陸,剛好可以感受到這股巨大的變化。」

「但是,大陸有很多問題,包括:城鄉差距貧富懸殊問題、一胎化政策實施後的人口老化問題、土地過度開發後造成的環境污染問題、工業發展轉型中面臨的水電供給不足問題、中央與地方政府稅收分配產生爭議的問題、各級政府中貪污腐敗的問題……」我提出反駁。

事實上,我也曾對大陸的許多現象進行研究,有自己的見解。

我接著說:「更重要的是,大陸是個一黨專政、威權統治的國家,是個人治色彩絕對超過法治規範的國家,是個資訊不透明的國家,是個政府會為了掩飾真相而干預新聞自由的國家,是個公民無法全面行使選舉、罷免權的國家,是個製造並迫害政治犯的國家……」

「沒錯,你說得都對。但是,這些現象都不會妨害大陸的向前邁進,大陸的經濟發展已勢不可擋,為了給這近十三億人吃得更好、穿得更好、住得更好……,這當中就存在著一個很大的市場與商機,不管你叫他共產主義也好、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好、拜金主義也好……,無所謂,十三億人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會支撐這個國家向上爬,在趨勢與潮流上,如萬馬奔騰,銳不可當。」他解釋。

「所以你非常看好大陸的未來發展,是不是?」我小聲地問:「對不起,Richard,請教你一個私人問題……你是統派嗎?」

郭宗哲停住半晌,嚴肅地看著我,然後說:「我是獨派。」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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