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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26 13:08:12瀏覽1476|回應2|推薦4 | |
我認識信鄧的時候,我們都不到三十歲我們因為生意而相識,相見之下發覺臭味相投,一見如故,相識不久有一次互問籍貫,發覺我們都是河南人,信鄧的國語比我還標準,還帶了點京腔,我冒然地問他:「你會河南話嗎?」他立刻用河南話回答我:「我的河南話說地『通』好著咧!」我聽了大笑,信鄧河南話不但標準而且用了一個很土的『通好著咧!』河南人習慣用語『通』在河南土話裡是『非常』的意思。 那時我在一家大公司做紡織貿易,職務是業務員,階級很低,信鄧在太古輪船公司,也做業務,開始我們公司外銷紡織品,都用太古公司的船出口,當時台灣的紡織品大多控制在日本人手裡,信鄧的父親在抗日戰爭中殉國,我父親抗日期間在河南前線與日軍戰鬥多年,兩人都有仇日情結,於是經常聯合作戰,信鄧以職務之便,蒐集日商情報,我根據各種情資向公司建議爭奪日人在台灣紡織控制權,初生之犢不畏虎,加上長官信賴,居然搶了不少日本人生意,於是兩人經常以慶功宴之名,花天酒地應酬自己,那時兩人都年青精力無窮,又有交際費可用,我們在一起著實過了幾年荒唐歲月。 不久我跟信鄧先後結婚,婚後兩人都收歛了許多,我太太跟信鄧太太阿咪也立刻成了好朋友,後來二哥信疆夫婦加入,我們成了通家之好,經常一起郊遊一起聚餐,信鄧健談,信疆是名嘴,一起吃飯高談闊論,四鄰側目。 當時我們都好酒,而且都有酒量,且都愛烈酒,酒興一上來上下古今高談闊論,無法停止。每次都是老婆苦勸,或者老婆翻臉,才能散席。 有一度我們沈迷麻雀,經常禮拜六下午開打,打到禮拜天天亮,那時禮拜六還上半天班,禮拜天中午小睡一下就帶著媽媽、妹妹、老婆跟兩個小孩出去郊遊,那時年青,體力真好 後來我自己創業,由紡織轉向建設、營造、出口等等,發展頗為順利。開始因為業務需要接觸一些財經理論,後來對經濟學發生興趣,常寫財經文章,並參與政府財經討論,非常忙碌。 這時信鄧也與友人成立七洋船務公司,業務蒸蒸日上,大約有十年的時間,我們比較少見面,但是交情如故。 高媽媽有四個兒子,個個爭氣,個個孝順,高媽媽晚年每年生日四兄弟及媳婦、孫子、孫女都會在來來飯店給高媽媽慶生,每年我都參加,桌上我是唯一不姓高的人,一方面因為我跟高家兄弟每個人都熟,另一方面高媽媽喜歡我。高媽媽性格隨和,笑口常開,一見我常說:「之璋,聽說你麻將打地好,那天教教我打麻將」,「妳是老麻將了,怎麼還要我教?」我問,「我也不知道為啥,去年木(沒)贏過一回。」「木(沒)關係,兒子們有錢輸就輸罷!」,「那可不中,老輸錢多丟人!」 我跟高媽媽對話常引得旁觀者大笑不止。 在政治信仰上,在文化認同上,我跟信鄧一樣都屬於驕傲的外省人第二代,我們立場鮮明地主張統一,我們以中國人為榮,以做河南人為傲,我們都以父親當年抗日的事蹟視為家族的光榮,同時我們對台灣社會也充滿了熱愛,在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我們也都是參與者,我們都有屬愛恨分明、嫉惡如仇的北方人性格。 李登輝背叛國民黨對我們造成很大的震撼,我倆不約而同地參加新黨,參加反李登輝、反民進黨的行列。 新黨全盛時期,我們默默地出錢出力做無名小卒,新黨沒落以後,我們卻站在第一線做新黨的義工,信鄧跟我在新黨地下電台主持「中原雙雄」節目,評時政、評台灣文化亂相。對李登輝、陳水扁更是火力全開。同時也替馬英九拉拉票,馬英九當選,我們欣喜若狂。 沒多久我們看出了馬英九懦弱、鄉愿的真面目,我們又毫不留情地檢討馬的作為。後來新黨電台屢被取締之後,終於關門停播,但是民進黨上百家的地下電台依然每天造謠生事,製造動亂、賣假藥而無人聞問。信鄧跟我對此忿忿不平,而無可奈何。 九五年陳水扁市長任內,我受政治迫害,公司破產,至此一厥不振,心情惡劣之極,信鄧是少數可以訴苦的朋友。沒想到我還沒緩過氣,信鄧的事業也開始走下坡,未久七洋結束樣業。 近年來我與信鄧也曾多方嘗試,企圖東山再起,但一直不順利,後來我決心棄商治學,信鄧又努力了幾年,終無所成。信鄧近年每為糖尿病所苦,對於台灣政治空氣更是愁悶不已。 信鄧有兩個女兒,均移民在美,老大小名小咪,是我的乾女兒,從小漂亮、聰明,在美學業、事業均有成就,女兒知道老爸在台灣過得不快樂,早就叫老爸赴美長住,信鄧猶疑久之,我知道,信鄧愛台灣,捨不得離開台灣,最近信鄧告訴我他要接受女兒的安排,赴美長住,我聽了心中替信鄧高興。 少年子弟江湖老,信鄧老矣!身體衰老,精神也不快樂,脫離這個傷心地,,到美國含飴弄孫,安享晚年吧! 沒想到二十二號下午在羽毛球場正在打球,接到老賈的電話,得知信鄧因為摔跤,腦震盪過去了。我立刻打電話給阿咪,才知道信鄧二十一號晚上摔跤臚內出血,二十二號凌晨四點多過世。 信鄧有一顆善良的心,多年來做兒童燒燙傷基金會董事長,從事社會公益活動,經常出國參加開會、奔走、募款,任勞任怨,甘之如飴,斯人也竟有此禍? 我跟信鄧疆也是好友,信疆才華橫溢,成名甚早,前幾年飽受癌症折磨而去,信疆病中,我多次要去看他,信鄧一直阻止我去,信鄧說他已瘦到不成人形,氣若游絲,也不願見人,結果我一直沒有見知疆最後一面,但是我也不以為憾,因為信疆在我記憶中,永遠是雄姿英發,風流典雅,信疆去逝後被譽為「紙上風雲第一人」當之無愧,沒想到信鄧卻也突然走了。 高家的歷史見證了中國人近代的苦難。民國二十七年,花園口掘堤,黃泛區達數萬平方公里,災民無數,一直到民國三十三年河南淪陷,黃泛區阻敵達六年之久,黃河掘堤是北伐期間,德國軍事顧問法肯豪森將軍對蔣介石的建議,國民黨對掘堤早有計劃,事先安排百姓撒離、救濟,並且成立山西、陝西、新疆新屯墾區、撥地、發農具、安頓災民。信鄧的父親時任新疆屯墾局局長,後來執行公務時被日本飛機炸死。高家在河南是望族,但因高伯伯殉國,高媽媽帶著孩子先逃日本,後來又躲共產黨,從此顛沛流離,一路跟隨政府逃到台灣 當年到台灣的外省人生活都很窮困,但是像高家如此困難地卻不多見,高媽媽一個人拉拔四個兒子,每個人都大學畢業,信鄧每言及高媽媽供養他們唸書的情景就忍不住流淚。曾經有一次在一個餐會上碰到信鄧的大學同學,也就是我的好友王榮滇,說到在大學讀書的時候,上課了沒看列信鄧,下課後到學生宿舍看到信鄧躺在床上,因為一天沒吃飯了,餓得無力下床,王榮滇立刻到福利社買了一些麵包,牛奶。 信鄧走了,除了傷痛,更有說不出的憤怒,中國有一句勉人為善的老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高家是標準的積善之家,但是高伯伯被日軍炸死,信疆、信鄧又早逝,尤其是信鄧,已經看破一切,已經準備到美國了,卻遭此橫禍。 信鄧呀!走了也好,也許在天堂,在另外一個世界,可以找到我們追求的公平、正義,算算我們訂交迄今已經四十年了,今年我跟你一樣,也七十歲了,我又能在人間留戀幾年呢? 四月二十四日深夜完稿時淚已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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