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連上的空氣非常凝重、肅靜。聽不到平時的吵鬧喧嘩。弟兄們三五成群地交頭接耳，各種傳言、耳語不斷。

有一天晚點名以後在連長室傳出了爭吵聲。連長高大英挺、面帶煞氣、走路龍行虎步、說話簡潔、果決，是天生軍人的材料，但是聽說是東北偽軍出身，所以升得很慢，至今只混了個少校連長。連長不怒而威，平常很少罵人、很少大聲說話，但是大家都很怕他。今天連長室卻傳來連長陣陣斥責之聲，後來連長室的說話漸漸變小，沒多久輔導長出來了，約十分鐘後，楊士官長也走出連長室。一切歸於平靜，兄弟紛紛入睡。

從那天開始，連長命令他的傳令兵林下士每天晚上睡覺前拿一把四五手槍，放在連長枕頭下面，槍要裝滿子彈並且打開保險，第二天連長起床後再把手槍放回軍械室。

連長的舉動引起弟兄們紛紛議論。

「連長行伍出身久經陣仗，內戰表現英勇，非膽小怕事之輩，為什麼晚上睡覺要在枕頭下放槍呢？」吳少尉問。

「在八二三砲戰在金門連長也是每天在枕頭下放槍」跟連長在金門服役的賴下士說。

「金門是前線當然要小心些，但是這是嘉義呀！」大家都這麼懷疑，但誰不知連長在擔心什麼，輔導長是軍官，應該不會亂來，士官長是連長老部下，交情匪淺，而且輔導長跟士官長有糾紛，誰也不會遷怒到連長。連長在怕什麼？大家心裡都有這個疑問。

禮拜天的晚點照例由副連長主持，連長因為家住附近所以禮拜一才回營，副連長山東人瘦高的個子，脾氣非常溫和，連上沒人怕他，晚點時有人穿軍服有人穿便服，因為回營太晚來不及換軍裝，晚點名三人未到，包括楊士官長、副連長說這三個人在兩小時以內回營找副連長報到。副連長又說了一套注視軍紀之類的廢話，晚點名在嘻笑中結束。結束前連長向輔導長有沒有什麼話要說、輔導長搖搖頭。大家發覺輔導長的臉色很難看，好像病了。

槍聲在晚上一點半嚮起，嘟嘟！嘟嘟嘟！連上官兵瞬間驚醒，有人狂叫逃出營房，有人起床後本能地穿衣，有人大喊卧倒，有人大叫開燈。

突然嗶──嗶──嗶，大家聽到集合哨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不要吵、不要跑、就地立正」這時槍聲早已停了，燈也亮了。

「報告副連長，我是凶手，是我開的槍，我棄械投降。」

大家看到楊士官長站在輔導長室門口地上放著一隻卡賓槍。血從輔導長房間的門縫中流出。

「張班長快接電話到軍部找軍長，李士官長快到營部請營長過來，快通知八○三醫院派救護車。」孫班長派人把楊士官長綁起來。

副連長一連串地發布命令，最後又大叫「吳幹事」沒人回應，副連長又高叫了好幾聲還是沒人回應。

「報告，吳幹事頭部中槍。」

「報告！我大腿中槍。」

「報告！我手臂也中槍。」

吳幹事躺在大通舖自己床位上、頭部中槍、血流了一床血、血跡又濃又厚、睡在幹事左右的弟兄都受傷了，但是還好是輕傷。

事後各種版本出爐、原因是值班衛兵打瞌睡，槍擊一問始沒有目擊者。當時只聽到咚一聲輔導長門被打開，接著便是第一排子彈的聲音，值班衛兵手中有一把步槍但是沒有子彈，士官長打死了輔導長後走到吳幹事床前，此時吳幹事已經坐起來了，楊士官長持槍朝頭打了一排子彈，幹事頭部胸部多處中彈，當場身亡。

先是連長怱怱回來，不久軍政戰部主任張少將、軍法處長黑上校，以及大批憲兵。

一位上校軍官命令連長打開軍械室把所有武器都收走，並命令連上所有人逐個被憲兵搜身。搜身完畢後整連官兵到操場席地而座來了一位上校軍官訓話，大意是：

「本軍發生這種不幸，上級一定會調查清楚稟公處理，軍人生活單調、辛苦，偶發事件不能避免，希望大家不要驚恐，一切照常最重要的是些事件非但關係本軍榮譽、同時也影響到社會觀感，更擔心被共匪利用本案宣傳，所以嚴令弟兄對外，包括家人，不得洩露此事，在營中也不得議論此事，否則以洩密罪軍法處理。」

不久營輔導長也來了，召集全營訓話，內容大同小異。

「…李輔導長平時愛護弟兄，過去服務成績優異，遭此不幸我要報他因公殉職，從優撫恤。」話剛說過隊中聽有人說「屁」聲音很小，但因為操場很靜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營輔長想必聽到了，營輔導長停止說話，一遍又一遍地目視全連，像在搜索什麼，氣氛非常緊張。大家都以為營輔長會叫說「屁」者自動出列，沒想到營輔導長沈默了一陣以後，繼續說話，一直沒有提這事兒，可是他明明聽到了呀！營輔導長的態度令大家納悶。但是大家都認為這位膽大的弟兄說得對，輔導長度量狹窄，說話刻薄，為人陰險，雖然表面嘻嘻哈哈，但是手握特權，過去又有擅用職權整人冤枉的記錄，故大家對輔導長也嘻嘻哈哈但內心深處卻畏之如虎，尊而不親。但是也有人替輔導長說話。

「輔導長其實人不錯，思想考核是他的工作這是制度問題，我們實施政工制度原因有二、其一蔣經國曾留學蘇俄，政工制度是從俄國學來的。其二大陸淪陷就是因為共產黨的情報工作太厲害了，國共鬥爭、國民黨軍政大員身邊都是間諜，但是我們的特報員打不進共黨核心。」

「但是輔導長不能算是因公殉職」有人接腔。

「那到也是，輔導長罪不至死，但也不是因公殉職。」（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