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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21 13:02:45瀏覽474|回應0|推薦2 | |
夏威夷的墓園比臺灣的公園還美、碧草如茵、花木扶疏、一棟古色古香的日式建築是靈骨塔、整個墓園除了美還有一股祥和之氣、不像臺灣的墓地陰森恐怖,我想二姑一定會喜歡長眠於此。 我代表家屬向來賓簡述二姑生平後,一位姐姐的好友夏教授致追悼詞時說:“我們只曉得二姑時一位慈藹可親的老太太,沒有想到二姑生前竟有那麼不平凡的經歷。原來二姑是個奇女子,這更增加了我們對二姑的尊敬與懷念。……。” 二姑最後五年是在天堂般地夏威夷渡過。突然得胰臟癌,發現後十天左右去逝,完全沒有嘗到病痛之苦。回臺灣向媽媽妹妹報告二姑喪禮經過後,我當著媽媽的面感慨地說:“我們真幸福因為從小有兩個媽。”兩個妹妹也深以為然。 沒錯,二姑三十八年隻身跟我們到臺灣,從小照顧我們生活起居,爸媽脾氣都不好,在我們受到爸媽責駡的時候,二姑總是打圓場替我們說情。二姑會做一手傳統河南麵食。尤其在爸媽腸胃不舒服的時後一定要喝二姑做的呼啦湯、酸面葉。 當時我們住在信義區的一個小眷村,屬松山區。信義區是後來松山區人口太多以後獨立出來的。我們居住的區域叫三張犁。當時的松山區算是“鄉下”。大人到西門町叫“進城”。信義區是典型的綠野村郊。小河縱橫交錯,農村之外就是眷村。有四四兵工廠所屬的東、南、西三個大眷村,還有汽機場,五機場等許多小眷村。 二姑不識字,卻喜歡交朋友,老中青三代都可以來往。二姑遺傳了河南人的幽默,個性隨和,人緣特好。“二姑”變成了“關銜”。一直到二姑老了,年過七十。有些晚輩改口稱“老姑”。二姑的饅頭遠近馳名,逢年過節,她會蒸上百個饅頭,放在餐廳的大圓桌上,左鄰右舍,我的同學可以吃可以拿。二姑當年在張梨一帶可是名人。 一直到高中,我才知道二姑有一段不平凡的經歷。 抗戰期間兩個叔叔帶領地方團隊與日軍共軍兩面作戰。家裡的私人武力也投入戰場,在大陸淪陷的過程中,河南地方部隊抵抗非常激烈,僅安陽保衛戰就打了五次之多、三年之久。一直到平津戰役結束。林彪把平津戰場使用的重炮拉到安陽,才把安陽“解放”。叔叔在河南率部隊作最後的掙扎。失敗後,遣散部眾。帶了少數親信匿居山中,企圖再起。在部隊解散後大批武器彈藥由二姑負責掩埋。家鄉淪陷了,二姑被捕受盡酷刑,沒有招供。有一天半夜,一位年青共軍偷偷把老姑給放了,並指點二姑逃亡方向。二姑逃出魔掌不久迷路躲在一個幹河溝的小洞裡三天三夜之久。後來夢到一個白鬍子老頭,叫醒她,指點她逃亡方向。後來找到了一位鄉親,給二姑一套換洗衣服、少數金錢,二姑展開了逃亡之旅。 二姑拿了一張寫有十個爸爸好友的紙條,這十個好友都是河南籍的大人物。二姑到火車站,或找西裝革履的紳士、或找河南口音的同鄉拿出紙條求助曰:“我是武某某的妹妹,我要到廣州找我哥哥,如果你認得我哥哥或你認得這名單中十個人其中之一,請幫助我到廣東找我哥哥。”當然這是大海撈針的辦法,當年中國有五億人口,擠在火車站中的人都是難民、都在逃難、別說很難找到物件,即使找到了人家也未必有力量幫你,但是奇跡發生了,一路之上不斷地找到爸的朋友或爸爸朋友的朋友。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幫忙、或贈錢、或購票,居然走到了廣州。 一個不識字的鄉下婦女隻身從河南逃到廣州已經夠離奇了,更離奇的是廣州本來就是大都市,再加上難民潮。當時我七歲,記得廣州到處是人、公園、路邊都是地鋪,還有就是燒飯的。茫茫人海之中二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可惜以前忘了問,現在父母、二姑俱逝,世上已經無人可回答我的問題。 二姑在臺灣的生活看來很快樂,嘻嘻哈哈地,不是做家事、就是四處串門子。二姑後來信基督教,定時做禮拜與教友聚會,教會的主持人殷牧師夫婦也對二姑親如家人,二姑的生活平凡、平靜卻很充實。 一九七八年中美斷交。二姑突然得了憂鬱症,臉上笑容不見了、經常失眠、不再妙語如珠、不再精神抖擻,終日愁容滿面。有時目光呆滯,臉上肌肉會出現局部而不規則地抽搐,有時頭部會不自覺地晃動。 二姑的異常把我們嚇壞了,我們問媽媽二姑是不是病了,媽說不是,原因是二姑聽中美斷交的消息,以為臺灣保不住了,共產黨要來了。二姑受過共產黨的酷刑,二姑也曾目睹群眾大會公審“反革命”的可怕、二姑被共產黨嚇壞了,聽說臺灣不保,共產黨要來嚇得心膽俱裂。 我跟媽媽一再勸慰二姑,臺灣沒問題。美國也沒有放棄臺灣,我們勸了半天,二姑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但是一轉眼又愁容滿面,我們的話對一個被共產黨嚇壞了的鄉下老太太完全無效。姐姐聽到二姑的情況,立即邀二姑到夏威夷長住,二姑欣然同意。姐姐的一兒一女也是二姑帶大的。那時他們在夏威夷一個讀中學,一個讀小學也還須要人照顧。 就這樣二姑到夏威夷,幫姐姐料理家事照顧兩個小朋友,經常上教堂參加教會活動,假日跟著姐姐到處旅遊,過了五年快樂而沒有恐懼的日子。 回憶二姑在世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歲月如流轉瞬間我也進入老年。在我想寫一篇懷念二姑的文章時,我發覺二姑生前從來沒有提到她在大陸的丈夫與子女。二姑仿佛從未有自己的家庭,但是實際上二姑結過婚、有子女。開朗樂觀的背後隱藏了二姑對至親骨肉刻骨銘心地思念。 在國共手足相殘的大悲劇中,二姑是個小人物,而且算是個極其幸運的小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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