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十八年七月南部某訓練中心發生血案。一位老士官長槍殺輔導長及幹事，並打傷兩名充員兵後自殺死亡。輔導長及幹事腦部中彈，當場死亡，兩位充員兵腿部中彈，皆輕傷，凶手係預謀殺人。

凶殺震驚最高當局，除下令撒查，並成立專研小組，研究整個事件的經過，同時軍中政工制度展開長時間研究、辯論，反蔣經國勢力藉此事件擬削弱蔣在軍中影響力未果。但軍中政工制度大幅修正。

整個事件被封鎖得滴水不漏，除參與調查者外無人知道這椿血案。

士官長楊志堅跟李維一輔導長是小同鄉，在大陸曾讀同一個小學、歷經各種劫難，最後在台相逢，不但相逢，而且居然在同一個連上當兵，真是巧！

楊士官長小學畢業就當兵了，有一度專門替有錢人冒名頂當兵賺了不少錢。有一回又替一有錢人家子弟當兵，一個月後逃走了，不巧被連長抓回營去，打了二十棍，腿瘸了半年。傷癒後連長與他談條件「你是聰明人，就是沒腦子，我知道你傷好了會再逃，所以有兩條路你自己選，一是我送你軍法，你是累犯，不會輕判；二是好好跟著我，做我的傳令兵，接受隨營教育，認字讀書，將來說不定可以升軍官。」

北伐以後國民政府頒布兵役法，實行徵兵制，中央成立兵役署、各縣市都兵役處、兵役科，負責徵兵，軍中又有團管區、師管區負責徵兵。但是役政從來沒有上軌道，窮人家有些壯丁，不願當兵的一走了之；有錢人家雇人替自己孩子當兵。

當時專門代人當兵者變成一個行業、拿錢代人服役，逃跑以後再找有錢人家再賣一次、這些人俗稱兵油子。部隊常派人去抓，這些人也常被抓回部隊。

「大陸那麼大，兵油子跑遠點不就抓不回來了嗎？」有一次我問一個老軍官。

「這些人賺了錢，通常不會安份，一定會在不遠的鎮上尋歡作樂，受過軍訓的兵油子自以為能，其實一眼就看出來了，當過兵的人衣著行動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很容易看出來，有時候抓來的兵油子不是本部隊的，我們要把他送回本部隊，他們會哭喊著要留下來，因為回本部隊，長官恨他，會打得很慘，其實原部隊調到那兒我們也不一定知道…………。」

李維一小學畢業進城讀高中，高中沒畢業趕上抗戰，也就從軍了，因為讀過高中，所以受過軍中短期軍官訓練班，畢業以後就當上少尉軍官，兩位小同鄉分別幾十年後歷經抗日戰爭，慘烈內戰，兩人在台相逢，雖然一個軍拜上尉輔導長，一個是士官長，但是私下裡哥倆好，兩人經常一起小酌話家常，甚至一起玩女人。小同鄉、小同學歷經劫難，小島相逢愰如隔世，自然情同手足。

想不到有一個兩人的交情居然起了變化，原因是兩人同時認識了一個彈子房（撞球場）小姐，那個年代台灣還是一個單純的農業社會，娛樂不多，看電影、打彈子是花費少的正當娛樂。彈子房非常普遍，城鎮中鬧區的彈子房常雇用薄具姿色的小姐幫客人計分數，其實目的是吸引客人上門，客人追求彈子房小組時有所聞。他們同時認識一位彈子房小姐，兩人常結伴去打球，順便跟小姐開開玩笑、吃吃豆腐，後來同時對彈子房小姐表示好感，結果彈子房小姐居然對士官長表示好感。輔導長開始還假裝有風度，後來對士官長冷言冷語，士官長發覺以後，跟輔導長懇談了一次。表示不願意為一個女人影響到兩個人的交情，何況當時軍人結婚要申請，要上級批准，更何況當時士官長的待遇根本無法成家。士官長說：「兄弟你打衝鋒吧！你條件比我好太多，她嫁給你比嫁給我強，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打球了。」輔導長很感動，當夜哥倆喝到半夜才回營。

兩個禮拜以後李輔導長跟楊士官長的交情似乎起了變化，營上弟兄發覺他倆單獨行動，兩個都常寒著臉，尤其是輔導長，可能因為工作關係，別說板臉，只要沒有笑容，大家都提心吊膽，雖然輔導長向來笑瞇瞇的，從來沒有大聲罵過人，但是大家都怕他，因為輔導長負責考核官兵的「思想」，思想有問題，有口難辯，重則坐牢、管訓，輕則考績升遷都受影響，而輔導長對官兵的考核是祕密的。在連上名義上的最高領導是連長，但實際上是雙規制，輔導長負責官兵的思想忠貞與否，包括連長在內。連長通常也不敢管輔導長。這就是當時蔣經國推行的政工制度，政工制度引起很大的爭議跟反彈，孫立人因為堅決反對政工制度而與蔣太子交惡，埋下日後被整肅的遠因。雖然軍中長官老輔導長的功能說得天花亂墜，但一般士官總認定政工人員是軍中特工，專門打小報告、專整人的。

兩人交惡在連上引起大家的議論：

「聽說是為彈子房小姐。」

「應該不是，士官長早就表示退讓，諒他也不敢跟輔導長搶女朋友。」

「有沒有可能士官長嘴說讓而雞巴沒讓。」王士官長用四川話說，引來一陣大笑。

「不可能，楊士官長不是那種人。」說完大家都點頭。

一個月後的禮拜六，完點名後，連上兄弟都上床了，在連部後面聽到李輔導長跟楊士官長的吵架聲，聲音愈來愈大，後來互罵粗話，後來又聽到哭泣聲，連上官兵聽了半天，每個人都擔心出事，但是連長、副連長都不在，連上階段最高的是一位上尉排長，他不敢出面，一直到兩點多，聲音漸息，連上弟兄才陸續入睡。

第二天晚飯後，大家議論紛紛。

「昨晚我聽到士官長說要檢舉輔導長，輔導長聽了以後立刻回了一句『我肏你媽』，後面的話我就沒聽清楚了。」

「輔導長說我叮嚀你了，官大壓三級，你看我不順眼，好好說我可以把你調到別的部隊，我也可以把你調去管訓，你不要不識抬舉。」（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