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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字的音義(四)
2019/12/04 15:39:31瀏覽1098|回應0|推薦64

      「芷」字的音義(四)

四、兩漢典籍裡的「芷」字

   《管子》是一本比較特別的書,以現代語言來命名,書名應作《管仲學派論文集》,最後編纂者是西漢的劉向(77-6B.C.),早期編纂者無從考證。    

  第二次提到這部書的是司馬遷(145-?86B.C.),在《史記》卷六十二的〈管晏列傳〉的「太史公曰」裡說:「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至其書,世多有之」是說:《管子》這本書世間很容易找到,而司馬遷讀過「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五篇文章。核對劉向(77-6B.C.)校訂的今本《管子》,牧民在第一篇,乘馬在第五篇,輕重共七篇(從第八十至八十六篇),九府、山高的篇名未出現。現在的《管子》是劉向編纂的,全書十六萬字,部頭比九萬多字的《荀子》大得多。他在上奏的敘錄說:「所校讎中《管子書》三百八十九篇①,太中大夫卜圭書二十七篇②,臣富參書四十一篇③,射聲校尉立書十一篇④,太史書九十六篇⑤,凡中外書五百六十四,以校除複重四百八十四篇,定著八十六篇」。這是漢初宮中府中藏篇數最多的子書,多達五百六十四篇,分別來自:①皇宮中所收藏屬於「管子」一類的有389篇,②太中大夫卜圭所收藏屬於「管子」一類的有27篇,③富參所收藏屬於「管子」一類的有篇41篇,④射聲校尉立所收藏屬於「管子」一類的有11篇,⑤太史令所收藏屬於「管子」一類的有96篇;所有宮中及外府所收藏屬於「管子」一類的書共有564篇,經校讎刪除重復的484篇,選取確定為《管子書》的有86篇。這是劉向整理「管仲學派論文」的編輯報告,他全部收錄、只是「剔除重復」而已。當年我發現:「564篇-484篇=80篇」數目不對,曾請教過先師李曰剛先生(1906—1985A.D.),他說:「因為劉向把輕重篇一分為七」。

    因為《韓非子》、《史記》都說過《管子》,所以列在兩漢典籍的第一個。

    《管子‧地員》裡出現兩次「芷」字,都是講土壤與適合的植栽。第一等的「五粟之土」裡說:「五臭生之:薜荔、白芷,麋蕪、椒、連。」意思是說:在最好的五種粟土上,生長著「薛荔、白芷、麋蕪、椒樹和連翹」五種有香味的植物。第二等的「五沃之土」裡說:「五臭疇生:蓮、與、麋蕪,槁本、白芷。」意思是說:在次一等的「五種沃土」上,生有「蓮花、揭車、麋蕪、槁本和白芷」五種帶香味的植物。因為「五粟之土」與「五沃之土」都可以生長「白芷」,所以出現了兩次,兩次白芷都讀作「ㄅㄞˊㄓˇbáizhǐ」。

   

    賈誼(200-168B.C.)是個悲劇型的天才,18歲輔佐郡守吳公治理河南郡:成績卓著,社會安定,時評天下第一;這只是牛刀小試而已。22歲拜博士,年紀最輕而傲視群倫,23歲升任太中大夫(郎中令屬,秩比千石,月穀80斛。掌議論),這五、六年他充分展現了過人的才華。也許是日中則昃吧!接著,賈誼開始倒楣,貿然要「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興禮樂」,被視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是爭權的常用語,不必在意;只有「年少初學」是真正擊中賈誼要害的批評,「23歲」是「年少」,因為「年輕」讀書的「總時數」比不上「老學究」是事實;但是,「年少初學」是誰的錯?如果對方指出「改」的「正朔」出錯、「變」的「服色」不對、「制定」的「法度」欠當、「選用」的「禮樂」不合,任何一項都可以,卻說「年齡不夠老」「讀書時間不夠久」,怎麼讓天才服氣?一貶就貶到南方偏僻的長沙國,官職是長沙王的太傅。長沙國是劉邦202B.C.稱帝時所分封的王國之一,封給開國功臣吳芮(?241—201B.C.吳國夫差的後人)。賈誼擔任太傅輔佐的長沙王是吳著;南渡湘江時寫了〈吊屈原賦〉,這是悲劇的開始;在長沙,偶因一隻鵩鳥(貓頭鷹)飛入房裡,又作〈鵩鳥賦〉,這是悲劇的持續;三年過後(?173B.C.)被召還京城,這是命運的轉折。唐朝詩人李商隱(813-?858A.D.)寫此事卻說「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試問一個「文景之治」的明君,豈會「不問蒼生」?只是不重蹈覆轍、不再讓賈誼重陷悲劇而已;因為賈誼曾譏諷的鄧通仍是寵臣,朝中大小臣子各安其位、各盡其職,讓他再出任太中大夫不合適,所以拜為梁王太傅。梁王劉揖是文帝所寵愛的少子,好讀書;梁國都睢陽(今河南商邱),領地在河南、山東一帶,地大物博、珠玉眾多、園林秀麗;賈誼滿意的上任,就寫了〈勸學〉篇說:「謂門人學者:舜何人也?我何人也?夫啟耳目,載心意,從立移徙,與我同性,而舜獨有賢聖之名,明君子之實,而我曾無鄰里之聞,寬徇之智者,獨何與?然則舜僶俛而加志,我儃僈而弗省耳。」篇首就以孟子鼓勵滕文公希望他推行「仁政」成為「善國」的話相勉。有人以為〈勸學〉寫於180A.D.從張蒼學《左氏傳》之時,但是「謂門人學者」不是「告同門師兄弟」而是「門下的學生們」,因為他對「梁王太傅」的工作寄予厚望,才會有這麼剴切的〈勸學〉篇,對梁王墜馬一事才會悲痛而死;所以我認為〈勸學〉篇作於出任「梁王太傅」之初。我們把這篇〈勸學〉改為現在一個「校長」到任對學生發表的訓詞譯解作:「同學們:舜是什麼樣的人?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在聽覺、視覺、思考問題、行為動作各方面,他和我們的天性是一樣的。但是舜擁有聖賢的名聲,發揮了君子的素質;而我們在鄰里卻沒有名望,也沒有豐富的知識。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舜勤勉修身、專心向學,而我們卻懶散怠惰又不知自我反省啊!」

    第二段接著說:「夫以西施之美,而蒙不潔則過之者莫不睨而掩鼻。嘗試傅白黛黑,榆鋏陂,雜芷若,虻虱視,益口笑,佳態佻志,從容為說焉,則雖王公大人,孰能無悇憛養心,而巔一視之。今以二三子材,而蒙愚惑之智,予恐過之有掩鼻之容也。」意思是說:那美麗的西施如果不乾淨,碰到她的人無不斜瞥一眼就捂著鼻子。她是擦脂抹粉、穿金戴銀、噴香粉灑香水、眼波放電、笑臉迎人,展現了窈窕的身材,從容地應酬交際,所以王公大人無不心猿意馬地偷偷打量。現在以各位的資質,再笨笨的不知上進,恐怕路過的人都要捂著鼻子走開了。「雜芷若」字面意思是「摻雜攜帶了白芷與杜若」,與《列子.周穆王》「雜芷若以滿之」的「雜芷若」相同,讀作「ㄗㄚˊ ㄓˇㄖㄨㄛˋzá zhǐruò」。

 

    《韓詩外傳》的作者是韓嬰(?200—130B.C.),漢文帝時曾任博士,景帝時出任常山王劉舜太傅。所創為韓詩之學,與齊詩、魯詩大不相同而並稱「三家詩」,其著作見錄於《漢書·藝文志》的有:《韓故三十六卷》、《韓內傳四卷》、《韓外傳六卷》、《韓說四十一卷》,《隋書經籍志》有《韓詩》二十二卷(題:漢常山太傅韓嬰,薛氏章句)及《韓詩外傳》十卷。南宋以後就只存我們現在看到的《韓詩外傳》,其他都亡佚了。《韓詩外傳·卷十》有一則〈扁鵲醫治虢世子〉的故事說:扁鵲前往拜訪虢侯,正好虢世子突然死了,自薦要醫治虢世子;其族人有懂醫術者問扁鵲有沒有像弟父、踰跗一般的醫術,扁鵲告以雖無弟父、踰跗之術,但是世子只是突然暈厥,可以救活;並且說出暈厥的症狀。族人入診後發現世子果然是暈厥,就向虢侯報告;虢侯急忙請扁鵲醫治;扁鵲施鍼灸之術救活了世子。

    在族人質疑扁鵲醫術時,說到踰跗的治病法有「榒木為腦,芷草為軀,吹竅定腦,死者復生」之說,「芷草為軀」照字面解釋是:用白芷的枝葉作軀體,讀作「ㄓˇㄘㄠˇ ㄨㄟˊㄑㄩ zhǐcǎo wéiqū」。但是踰跗是皇帝時的名醫,其事到漢代多有流傳;所以故事又見司馬遷《史記》及劉向《說苑》,卻都沒有「芷草為軀」的字句。《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作「搦髓腦,揲荒爪幕」,《說苑•辯物》作「搦腦髓,束肓莫」,意思是「按治腦髓,觸動膏肓,疏理橫隔膜」。論年代《韓詩外傳》成書最早;論內容《史記》寫得最詳細:論情節《說苑》改「虢侯」為「趙王」修改最多;對於我們而言,看三個古人寫同一則更古老的故事,細節略有出入不影響其趣味;如果要追究真相、探索字句,那涉及專業與專長,我們暫且置而不論。 

     《史記》原名《太史公書》、《太史公記》,是西漢武帝時任職太史令的司馬遷(145-?86B.C.)編寫的紀傳體史書,記載黃帝至漢武帝太初年間二千五百年的中國歷史。《史記》裡的「芷陽」是地名,又作「茝陽」,據專家考證的報告,地點在現今陝西省西安市的東北(詳參閱「芷陽今昔圖」)。

   戰國時代「茝陽」是秦國的領土。《史記》記載「芷陽」及「茝陽」分別出現在卷五〈秦本紀〉作「悼太子死魏,歸葬芷陽。」又「宣太后薨,葬芷陽酈山」。卷六〈秦始皇本紀〉作「昭襄王享國五十六年,葬茝陽」。又「莊襄王享國三年,葬茝陽」。卷七〈項羽本紀〉作「從酈山下,道芷陽閒行」。這幾段所講的件事,引錄其前後文分別說明如下:

    〈秦本紀〉「(昭襄王)四十年,悼太子死魏,歸葬芷陽。」意思是:在秦昭襄王四十年(267B.C.)的時候,封為太子的長子在魏國做人質死了;於是接其大體回咸陽,稱作「悼太子」,葬在「芷陽」。這是秦國第一次啟用「芷陽」作為陵園之地。經考古研究,「芷陽」陵園即1986A.D.被發現的「秦東陵」;其位址在驪山西麓的山坡地帶,南起洪慶溝,北至武家溝,這個範圍之內共有4座陵園。

    〈秦本紀〉「(昭襄王)四十二年,安國君為太子。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陽酈山。」意思是:昭襄王四十二年(265B.C.)的時候,因為長子--悼太子已死,改立次子安國君為太子(秦始皇的祖父)。十月昭襄王的母親宣太后(337-265B.C.即羋八子,第一個臨政的太后)過世,葬在芷陽的酈山陵園。這是秦國第二個葬在「秦東陵」的王族。

   《史記.秦始皇本紀》「昭襄王享國五十六年,葬茝陽;生孝文王。孝文王享國一年,葬壽陵;生莊襄王。莊襄王享國三年,葬茝陽;生始皇帝;呂不韋相」。《史記》的這一段從「襄公立」到「二世生十二年而立。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歲」一大段,文筆與太史公完全不同,是後人所附錄的《秦記》之文;只簡略序列秦國自襄公到二世滅亡的歷代先君立年及葬處。地名易「芷陽」為「茝(音ㄔㄞˇchǎi)陽」,都是「秦東陵」。所節錄的一段意思是: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死後葬在茝陽;生了孝文王。孝文王在位一年,死後葬在壽陵(其生前預築的陵墓,在「畢陌陵園」或「秦東陵」尚無定論);生了莊襄王。莊襄王在位三年,死後葬在茝陽;生了始皇帝;任用呂不韋為相。

   《史記.項羽本紀》「當是時,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酈山下,道芷陽閒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閒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項王曰:「沛公安在?」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其實這就是「鴻門宴」的最後一段,翻譯如下:這時候,項王駐軍在鴻門,劉邦駐軍在霸上,兩軍相距四十里。劉邦留下車輛和隨從,準備騎馬脫身;只有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四人,手持利劍和盾牌跟著徒步逃走,穿過酈山腳下到芷陽,選取小路而行。要走前劉邦對張良說:「從這條小路到軍營,只有二十里遠,你估計我回到軍營裏才進去。」估計劉邦從小路已回到軍營,張良才進去說:「劉邦受不起酒力,不能當面告辭;讓我奉上白璧一雙獻給大王;玉斗一雙獻給大將軍。」項王說:「現在沛公在哪裏?」張良說:「聽說大王有意責備他,獨自離開已回營了。」項王接受玉璧放在座位上。亞父接過玉斗放在地上,拔出利劍把它砍碎,說:「唉!這個小子!不能和他做大事!奪取項王天下的人一定是劉邦。我們將會被他俘虜了!」    劉邦回到軍中,立刻殺掉了曹無傷。

    故事中司馬遷說「道芷陽閒行」,並沒有作「茝陽」。「芷陽」讀作「ㄓˇ〡ㄤˊzhǐyáng」,「茝陽」讀作「ㄔㄞˇ〡ㄤˊchǎiyáng」。 

    從前相傳編《大戴禮記》的是戴德(梁國人,生卒年不詳),曾學禮於后蒼,在漢元帝後期(43—33B.C.)為博士,選錄古代論禮篇章八十五篇輯成《大戴禮記》,今僅存三十九篇;但是今人已推翻戴德選輯之說,認為是學習「大戴禮」的學者在東漢中期(100A.D.前後)為了傳習《士禮》而編定的參考資料,所以班固(32-92A.D.)《漢書·藝文志》不錄。《大戴禮記.曾子疾病》的倒數第二段:「與君子游,苾乎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與小人游,貸乎如入鮑魚之次,則與之化矣;是故,君子慎其所去就。」這是曾子論交友「必須謹慎選擇」的名言,應出自《漢書·藝文志》所錄儒五十三家中之《曾子十八篇》;我又根據〈曾子疾病〉有「苾乎、貸乎」二詞,定其時間在劉向《說苑》之前。整段的意思是說:跟君子在一起,像被香味吸引到佈滿蘭花、白芷的房子裡,時間久了卻不覺得香,那是已經被香草同化了;跟小人在一起,像被臭油垢燻過以後在賣鮑魚的店裡,(時間久了也不覺得臭,)也是被臭氣同化了。所以君子對於朋友的取捨要特別小心。這段裡面有兩個比較難的字:「苾乎」的「苾」,《說文解字》「苾:馨香也」,音「ㄅ〡ˋbì」。「貸乎」的「貸」,《說文解字》「貸,施也」,在這裡講不通;魏徵及虞世南等奉唐太宗飭令編輯的《群書治要》作「膩乎」,解縉和姚廣孝等奉明永樂皇帝飭令編纂的《永樂大典》也作「膩乎」,《文選》卷第五十四--論中〈劉孝標•辨命論〉「是以素絲無恆,玄黃代起,鮑魚芳蘭,入而自變」之下李善註引「大戴禮曰」作「臭乎」,馬總的《意林》引作「戯乎」;王引之(1766—1834A.D.)《經義述聞》卷第十一「貸乎如入鮑魚之次」條引其父(王念孫1744-1832A.D.)說:「貸、膩、臭、戯皆膱字之譌,《廣雅》曰:『苾,香也;膱,臭也』」。王念孫、王引之父子的說法是對的,「貸」是「膱」字之譌,直接改作「膱乎」音「ㄓˊzhí」。「如入蘭芷之室」的「蘭芷」與《楚辭.屈原.離騷》「蘭芷變而不芳兮」的「蘭芷」一樣,是佩蘭和白芷二物並舉的並列式,讀作「ㄌㄢˊㄓˇlánzhǐ」。 

    《說苑》是劉向寫的小說集,分類記錄了許多古人的軼事與故事。「與善人居,如入蘭芷之室」出自《說苑.雜言》,其前後文是「與善人居,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則與之化矣;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這與《大戴禮記》的文字類似,只是省略了比較難懂的「苾乎、貸乎」;「蘭芷」即佩蘭和白芷,讀作「ㄌㄢˊㄓˇlánzhǐ」。

 

    《潛夫論》的作者王符,只知是臨涇(今甘肅省鎮原縣南)人,生卒年月不詳,著書可能在東漢桓帝之時(150-160A.D.)。「撓志如芷,負心若芬」出自〈遏利〉篇,其前後文是「伯夷、叔齊餓于首陽,白駒、介推遯逃於山谷,顏、原、公拆困饉於郊野,守志篤固,秉節不虧,寵祿不能固,威勢不能移,雖有南面之尊、公侯之位,德義有殆,禮義不班,撓志如芷,負心若芬,固弗為也。是故雖有四海之主弗能與之方名,列國之君不能與之鈞重;守志於一廬之內,而義溢乎九州之外,信立於千載之上,而名傳乎百世之際。」意思是說:伯夷(孤竹國第八任君主亞微的長子)、叔齊(孤竹國第八任君主亞微的三子)寧可在首陽山忍飢挨餓,《詩經·小雅·白駒》裡被挽留的客人、春秋時代晉國的介之推寧可隱居逃避到山谷林間,顏回(521-481B.C.字子淵)、原憲(515—?B.C.字子思)、公析哀(孔子弟子,姓公皙名哀,字季次)寧可貧困饑饉也屈節去不做官;這是堅守自己的志向堅定不移,保持自己的節操不毀壞,恩寵俸祿不能迴轉,威迫權勢不會遷移,雖然有帝王諸侯的尊位,公爵侯爵的封賞,只要是道德信義有危殆,禮法道義不相符,要曲撓如白芷的志向,違背像杜若芬的心願,當然是不會去做的了。「寵祿不能固,威勢不能移」的「固」說不通,據汪繼培(1751-1819A.D.)箋、彭鐸(1913—1985A.D.)校正的《潛夫論箋校正》說:「固」是「回」抄錯了,「寵祿不能回,威勢不能移」就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意思。「撓志如芷」的「芷」是「白芷」,讀作「ㄓˇzhǐ」。

 

    「卷薜芷與若蕙兮,臨湘淵而投之」出自揚雄(53-18B.C.)的〈反離騷〉。這是一篇很特別的作品。揚雄少好學,口吃,博覽羣書,長於辭賦;專著《太玄》、《法言》奠定其思想家的地位,《方言》、《訓纂篇》使他成為不折不扣的語言學家,認為「雕蟲篆刻、壯夫不為」辭賦如《蜀都賦》、《甘泉賦》、《河東賦》、《羽獵賦》、《長楊賦》等偏流傳後世,竟與:司馬相如、班固、張衡合稱漢賦四大家。《反離騷》之所以特別,是寫作方式與眾不同:他讀了屈原的《離騷》後,既同情屈原的不幸遭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又認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不必「不遇」而投江。常常摘錄《離騷》的文句而提出「不必要投江的反對意見」,然後從岷山(在四川省北部)投到河裡以追弔屈原。這篇《反離騷》只收錄在班固(32-92A.D.)《漢書•揚雄傳上》,實際上並不是班固的作品。「卷薜芷與若蕙兮,臨湘淵而投之」的下兩句是「棍申椒與菌桂兮,赴江湖而漚之」。因為揚雄是針對《離騷》提出「不必要投江的反對意見」,所以我們必須逐字逐句從《離騷》找者出所針對的詞句,才能夠了解他的意思。我們把這四句所針對的詩句先分析一下:「薜」是「薜荔」,《離騷》有「攬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我用樹木的根編結茝草,再把薜荔花蕊穿在一起)」;「芷」是「白芷」,《離騷》有「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分壟培植了留夷和揭車啊!其間還摻雜的種了一些杜若與幽香的白芷)」;「若」是「若木」,《離騷》有「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折下若木的枝條來擋住太陽,使我可以暫且從容地徜徉)」;「蕙」是「蕙草」,《離騷》有「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我已經栽培了九畹的佩蘭哪!又種植了一百畝的蕙草)」;「申椒與菌桂兮」是指《離騷》有「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紐夫蕙茝?(而今摻雜著像申椒以及菌桂那樣能幹的人物,哪裡只有堅貞得像蕙草和白芷的忠臣)」;這些句子都是屈原說明自己有忠心、有能力、有品德。揚雄所添加的字詞有「卷、臨湘淵而投之、棍、赴江湖而漚之」,「卷」是「席捲、把所有的都帶走」。「臨湘淵而投之」是「投入湘江而自盡」。「棍」字以現代來說是「把東西捆成棍子」,這是名詞「棍」的致動(使動)用法--使東西成為棍子,音「ㄏㄨㄣˋhùn」。(但是「棍、綑、捆」《說文》皆不錄。從古文字來說有所不同,以後有機會再說明) 。「赴江湖而漚之」是「浸泡到江湖的水裡」。整段的意思是:你怎麼能夠把薜荔、白芷、若木、蕙草都帶走,投入湘江而自盡呢?你怎麼能夠把申椒與菌桂那麼珍貴的東西,整綑整綑的浸泡到江湖裡去呢?「卷薜芷」的「芷」是「白芷」,讀作「ㄓˇzhǐ」。

 

    漢賦四大家之一的張衡(78—139A.D.)在其〈思玄賦〉裡也用到「芷」字。他的成就也跟揚雄一樣是多方面的--在天文學、數學都有所建樹,不只在文學上有成就只是家。尤其發明了渾天儀、地動儀,後人譽為「木聖」;聯合國天文組織將月球背面的一個環形山命名為「張衡環形山」,太陽系中的1802號小行星命名為「張衡星」,小行星9092命名為「南陽星」也是因張衡是南陽人。他的〈思玄賦〉作於陽嘉二年(133A.D.),也就是太史令任上完成地動儀次年,出任順帝的侍中(皇帝隨侍官),受宦官們譭謗之際;是有感於吉凶倚伏、幽微難明的篇章,表現出返樸歸真、清靜無為的道家思想,收在《文選》卷15,范曄(398-445A.D)的《後漢書•卷五十九張衡列傳》也錄了全篇。「芷」字出現在第二段,在第一段說自己不與小人同流合污、不奉迎權貴以求升遷,然後在第二段接著說:「彼無合其何傷兮,患眾偽之冒真(沒有遇到知己又有什麼好傷感的啊,我是怕這些小人假冒真賢士啊);旦獲讟(讟音ㄉㄨˊdú怨恨)於群弟兮,啟金縢(音ㄐ〡ㄣㄊㄥˊjīnténg金屬製的文書櫃)而乃信(當年的姬旦周公都會受到眾弟的誹謗啊,直到他們打開金縢才知真相、才相信他);覽烝民之多僻(邪僻)兮,畏立辟以危身(我看到了這麼多宦官們的邪僻之行啊,難怪他們害怕受國法制裁丟了命);曾煩毒以迷或兮,羌孰可與言己?(他們說更多譭謗的話要迷惑皇上啊!那我怎能與他們推心置腹的相處)?私湛憂而深懷兮,思繽紛而不理。(私下深深地擔憂著,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願竭力以守義兮,雖貧窮而不改(我只願意盡力堅守著禮義啊!雖然貧窮也不會改變初衷);執雕虎而試象兮,阽(音ㄉ〡ㄢˋdiãn臨近)焦原而跟止(趾)。(只有像隻花斑虎的能力也要試著扛大象的重量,始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堅持著禮義);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既死而後已。(就這樣做總算可以符合禮義了吧!我立誓堅持、至死方休);俗遷渝而事化兮,泯規矩之圜方。(世俗小人胡作非為使事物發生變化了啊!已經失去原有的規矩法度);珍蕭艾於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竟然荒唐到把臭蒿草放進衣箱啊,還說蕙草和白芷沒有香味);斥西施而弗御兮,羈(音ㄐ〡jī 馬絡頭)要褭(音ㄋ〡ㄠˇniǎo要褭古良馬名)以服箱(擯棄西施而不駕馭啊,給要褭馬要套上馬籠頭讓它拉著載貨的車輛㊀);行陂僻而獲志兮,循法度而離殃。(行為邪僻的小人反而得志啊!奉公守法的君子卻遭受禍殃);惟天地之無窮兮,何遭遇之無常!(那廣大得無窮無盡天地啊!為什麼讓人生的遭遇卻這樣的不正常)?不抑操而苟容兮,譬臨河而無航。(雖然我再不降低情操以苟且求容,就會像面臨江河卻無船可渡一樣的走投無路);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嘗。(你們想讓我向你們獻媚妥協啊!這絕對不可能,我是嘗試都不可能試的)。

    ㊀西施:詞義不明,據「御:駕馭車馬」、「羈:馬絡頭」、「要褭:古良馬名」、「服:駕車」    推論,「西施」可能是良馬之名或用以拉車的騾驢之名。

「謂蕙芷之不香」的「蕙芷」是蕙草和白芷,讀作「ㄏㄨㄟˋㄓˇhuìzhǐ」。

 

    《焦氏易林》有「南芷取香」。作者傳說是西漢梁(河南商丘)地易學名家,是易學大師京房的老師,但是究竟是焦延壽字贛還是焦贛字延壽,沒有定論,生卒無考;也有人提出作於崔篆、許峻等說法,顧炎武(1613-1682A.D.)認為是東漢後期易學家所作。我推測是焦贛創立64卦相重總共得4096卦的八宮卦序法,傳授給東郡頓丘(河南清豐附近)人李京房(77—37B.C.字君明),李京房另創六爻預測法,成為今文《易》學的「京氏學」;《焦氏易林》是從焦贛、李京房到東漢後期屬於「京氏學」的學者修訂完成的集大成之作,所以把它放在兩漢典籍的最後一個。

    《焦氏易林》先按《易經》64卦的順序,每一卦再分64卦,4096占卦各有卦辭作提示,卦辭都是整齊的四言語句。只要懂得《易林變占》的方法,如法占卦就可據卦辭定吉凶。「南芷取香」出在《焦氏易林•歸妹之益》的卦辭,原文是:「三驪負衡,南芷取香。秋蘭芬馥,盈滿神匱。利我仲季。」字面意思是說:三批黑馬拉著車子,出門去南方取香香的白芷。秋蘭的香氣,充滿神匱。利於老二老四。卦義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老大駕三批黑馬的車子(大車),出門去南方(出遠門)」拼搏,有如取白芷等香草的辛勞;等老大回來,以拼搏的所得如秋蘭等等的香草充滿了神匱(滿堂芳香)。有這樣的大哥,對於下面的老二老四等眾弟妹當然是最有利的。「南芷取香」的「芷」是「白芷」,讀作「ㄓˇzh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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