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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字的音讀(十一)
2019/08/14 14:34:23瀏覽354|回應0|推薦31

「解」字的音讀(十一)

、「解」假借為「懈」音「ㄒ〡ㄝˋxiè」。

    文字假借本來是不得已而為之,其音讀以「假借字讀如本字」為原則;就像我們在「解」字的音讀(三)說過的:「解」字有「判也」、「解廌」二義,「判」是本義讀「佳買切(今讀ㄐ〡ㄝˇjiě)」,「解廌」是假借義讀「戶賣切(今讀ㄒ〡ㄝˋxiè)」;有一種叫做「ㄒ〡ㄝˋㄓˋxièzhì」的獸類,為牠造的字只來得及造一個「廌」字,還沒有造出「獬」字以前,借用音近的「解」字勉勉強強寫作「解廌」,所以「解廌」的「解」讀音必須像它本來獸類的名字讀作「ㄒ〡ㄝˋxiè)」。今天我們要講的「解」假借為「懈」就像「解」假借為「獬」一樣;在還沒有造出「懈」字以前,「懈」字勉勉強強借用音近的「解」字,讀音必須像它本來「懈」字的讀音讀作「ㄒ〡ㄝˋxiè)」。

    我曾聽過一個故事說:大約五十年前,某次我們的幾位大官員、大名鼎鼎的學者組團出席國際會議,報到領取議程表以後,發現有一項出國以前沒有準備的事情:閉幕晚會各國代表團要表演節目。其他團員都惴惴不安,只有團長吳大猷(19072000A.D.)卻「老神在在」的叫大家:不必擔心,專心參與會議。會議進行到晚會的時候,各國代表團表演的節目有歌有舞都十分精彩,我國代表團的節目是「大合唱」,可是直到上臺以後,大家還不知道要唱什麼歌;沒想到隊形剛剛站好,團長沒有對大家說歌曲名稱就起音了:「三民--主義」,結果呢!團員們很興奮!因為這首歌是每一位團員都會唱、也常常唱、更經常作為「大合唱」的歌曲,大家很興奮、很大聲的把歌唱完,鞠躬下臺!滿場掌聲!代表我國的高官與名學者們勇敢上臺「為國爭光」了。(其實那是齊唱不是合唱,說故事的人說成大合唱,我也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這麼說。)國歌裡不是有一句歌詞是「夙夜匪懈」嗎?這個「夙夜匪懈」的「懈」在《詩經•烝民》裡原作「夙夜匪解」;也就是說:在《詩經•烝民》寫作的時代,還沒有造出「懈」字,所以《詩經•烝民》的作者以「解」字替代「懈」,「夙夜匪解」要讀作「ㄙㄨˋ〡ㄝˋㄈㄟˇㄒ〡ㄝˋ yè fěi xiè」。

    《詩經•烝民》詳細的資料是《詩經•大雅•蕩之什》〈烝民〉篇,寫這首詩的是周宣王(?-783B.C.)的「太師(協助君主處理天下大事的大臣)」尹吉甫;宣王命樊侯仲山甫到齊國地方築城,尹吉甫寫這首詩相送。全詩八章,每章八句,「夙夜匪解」出在這首詩的第四章,全章是「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意思是說:到齊國築城的嚴正使命,仲山甫已經承接了;過去仲山甫在國內了解政事的好壞,調解疏通不和諧的地方;足以看出他明事理又有智慧,是一個能完成任務全身而退的人;希望這次承接了使命以後仍舊早晚不懈怠努力,有始有終侍奉周王。」「匪解」就是「不懈怠」,「解」是「懈」的假借,今音兩岸都讀作「ㄒ〡ㄝˋxiè)」。

    《詩經•大雅•蕩之什》〈韓奕〉篇相傳也是周宣王時代尹吉甫的作品,敘述周宣王封韓侯的事情,全詩六章,每章十二句,第一章說:「奕奕梁山,維禹甸之,有倬其道。韓侯受命,王親命之:纘戎祖考,無廢朕命。夙夜匪解,虔共爾位,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意思是說:那梁山雖然高大,大禹卻已治理過了,還留著開闢完好的交通大道;讓韓侯能夠來朝受命,君王也能夠親自授命於他。你應當繼承光大祖先的勳業做好屏障周室的工作,不要辜負我的任命。只要你能夠起早睡晚不怠惰,用心堅守侯伯的職位,我的冊命自然也不會變更。回去以後好好的整治不來朝貢的各國,展現出你輔佐君王的才能吧!「夙夜匪解」竟與〈烝民〉篇一字不差,當然「解」也是「懈」的假借,今音兩岸都讀作「ㄒ〡ㄝˋxiè)」。

    可是在《韓詩外傳•卷八》有兩次引作:「夙夜匪懈」。我們來看這兩則故事:

    吳人伐楚,昭王去國,國有屠羊說從行,昭王反國,賞從者,及說,說辭曰:「君失國,臣所失者屠;君反國,臣亦反其屠。臣之祿既厚,又何賞之?」辭不受命,…《詩》曰:『周邦咸喜,戎有良翰。』又曰:『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如是、可謂救世矣。」

    這個故事必須從伍子胥說起,伍子胥的父親伍奢在楚平王時是太子建的太傅,費無極是太子少傅。平王為子太子建求妻於秦國,由費無極去迎娶,但是迎娶回來的孟嬴太美了,平王竟動起心思;費無極順水推舟說:迎娶時未言明為誰而娶,平王就把孟嬴據為己有,並且生了楚昭王。費無極怕太子建懷恨,離間平王與太子建;結果太子建被迫逃亡,伍奢被陷害滿門處斬,只有伍子胥出逃奔吳。伍子胥在吳國幫助闔閭登上吳王之位;闔閭如約讓伍子胥引吳兵伐楚報仇。楚昭王眼見郢都不保,離開都城避難;當時有個屠羊者名說,隨從昭王出逃。吳兵退了昭王回到郢都以後,獎賞跟隨他出逃的人,叫到屠羊者說來領賞時他推辭說:「君王離開郢都,我所損失的是放棄屠羊場逃命,君王回到郢都,我也回到屠羊場了;我所得到的好處很多,怎麼還能接受賞賜呢?」推辭著不去受獎賞。昭王說:「你不接受賞賜,但是可以來見一面吧!」回答說:「楚國的法令規定,生意人想要拜見君王,一定要有巨大的貢獻或貴重的貢物。我這樣拜見不合法令啊!」於是不接受召見而隱居到山溝溝裡去。昭王不死心,叫司馬子期去找他,許以三公之位。在深山老林裡司馬子期無法坐車,徒步找了五天五夜才見到他;指責他說:「國有危難不去救,是不仁;君王的命令不聽從,是不忠;討厭居上位者的富貴,就甘願做個貧苦的低層人民,你未免太任性了吧!現在君王願意跟你做兄弟,請你出任三公的職位,你還不要!那是什麼道理呀?」屠羊說回答說:「三公的職位,我知道比屠夫高貴多了;六萬多斛的俸祿,我知道比宰羊的收入富裕多了;但是看到高官厚祿的好處,就忘記推辭的禮數,我沒聽說過有這種人哪!」還是推辭三公的職位,回到宰羊場去。有人批評他太過分了,說他只獨善其身而不行救世之道。他反問:「那怎樣可以救世呢?」有人說了:「像申伯、仲山甫就是救世的了。那時候周室衰敗,幾乎被厲王絕了活路;申伯、仲山甫輔佐宣王,撥亂反正,號稱中興。《詩經》裡讚美說:『周邦咸喜,戎有良翰。』又讚美說:『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像這樣,就是救世了。」最後引證的詩句是:「夙夜匪懈」,寫作「懈」。

    第二則故事:

    孔子燕居,子貢攝齊而前曰:「弟子事夫子有年矣,才竭而智罷,振於學問,不能復進,請一休焉。」子曰:「賜也,欲焉休乎?」曰:「賜欲休於事君。」孔子曰:「《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曰:「賜欲休於事父母。」孔子曰:「《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賜欲休於事兄弟。」孔子曰:「《詩》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賜欲休於耕田。」孔子曰:「《詩》云:『晝爾於茅,宵爾索抃,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子貢曰:「君子亦有休乎?」孔子曰:「闔棺兮乃止播兮,不知其時之易遷兮。此之謂君子所休也。」

    孔子閒坐著,子貢提起衣襬恭敬地向前說:「我跟隨老師好幾年了,感覺才能枯竭、智力疲憊,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有什麽進步了。讓我停修一些功課吧!」孔子問:「賜啊!你想停修哪方面的功課呢?」回答說:「我想停修事君方面的功課」。孔子說:「《詩經》上說:『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事君方面的功課就只有這一樣,沒得更換的,你怎麼能夠停止它呢?」又說:「我想停修事奉父母方面的功課」。孔子說:「《詩經》上說:『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事奉父母方面的功課就只有這一樣,沒得更換的,你怎麼能夠停止它呢?」又說:「我想停修對待兄弟方面的功課」。孔子說:「《詩經》上說:『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對待兄弟方面的功課只有這一樣,沒得更換的,你怎麼能夠停止它呢?」又說:「我想停修耕田方面的功課」。孔子說:「《詩經》上說:『晝爾於茅,宵爾索抃,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耕田方面的功課就只有這一樣,沒得更換的,你怎麼能夠停止它呢?」子貢最後問:「老師啊!那麼君子還有停止進德修業的時候嗎?」孔子回答說: 「學習是不能停止的,一個人應該是到了進棺材的時候才能夠停止自己的學習。」故事裡孔子引證的詩句是:「夙夜匪懈」,寫作「懈」。這段故事裡孔子說了四次「為之若此其不易也」,記得我們在「解」字的音讀(三)說過:「『難易』的『易』本來是『蜥易』的『易』」,「易」字本為像蜥蜴之形的象形字,所以本義是「蜥易」,因為「易」字的引申義與假借義用得太普遍,後來又造「蜴」字(《說文》不錄,始見錄於《龍龕手鑑》)。「蜥易」有擅長變色的能力,所以引申為「變易、更易」等引申義;「難易」則是「易」字的假借義這段故事裡孔子說的「易」是引申義「變更」的意思。這段故事跟《論語•泰伯》篇裡「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的宗旨是一致的,與我們現在有許多退休後仍熱心公益活動、做義工的朋友的作法也是一致的。

    我們回到本題:在《韓詩外傳•卷八》有兩次引《詩經》「夙夜匪解」作「夙夜匪懈」,是因為漢代的韓嬰(?200130B.C.)編寫《韓詩外傳》的西元前二世紀,已經有了「懈」字,所以比韓嬰晚的許慎(30124A.D.《說文解字》裡面收有「懈」字作「懈:怠也。从心,解聲」;宋人(西元十一世紀)編的《廣韻.去聲.十五卦》「懈:懶也,怠也。古隘切」;《集韻.去聲.十五卦》「懈:居隘切;說文怠也」;也都錄有「懈」字。照道理說:沒有造「懈」字以前用假借字「解」替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造出「懈」字以後不可再假借用「解」字了。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可能有些人喜歡寫「古字」,雖有「懈」字卻寫作「解」;有些古書在翻刻、傳鈔的時候,以後代字替代古字,原作「解」字變成「懈」;還有人自作聰明把「懈」字改作「解」字,所以讀古書選擇版本很重要。因為紙張保存不易,經過千年,早已腐化無存;宋代之前的紙本古書幾乎不存在,而許多古書在宋代之前已遭多次劫難、多人校勘、多手翻刻傳鈔,所以宋代的紙本古書已非古書原貌。

    說到這裡有人可能會懷疑,古書可能有翻刻、傳鈔發生錯誤的情形,那麼《詩.大雅.蒸民》;「夙夜匪解」的「解」字會不會原作「懈」,翻刻、傳鈔誤作「解」字呢?這是合理的懷疑,如果沒有證據,我們當然不能武斷的硬說「『夙夜匪懈』的『懈』《詩經》裡原作假借字『解』」。那麼有什麼可以作證據呢?所有的紙本古書都可能有翻刻、傳鈔的錯誤,還有什麼可以作證據呢?有,有地下史料:出土的竹簡、金文、甲骨文可以作證據,只是資料奇缺難得;幸好我們這個「夙夜匪解」有證據。

    1978A.D.在河北平山縣出土的「中山王方壺」,其銘文四百四十八字裡面正好有「夙夜匪解」四字;據考證:這篇銘文大約刻於314B.C.,比韓嬰編寫《韓詩外傳》的時間大約早160年,這是「銅」的證據,是誰也無法作假的。現藏河北省博物館的「中山王方壺」既有「夙夜匪解」四字而寫作「解」,那就足以證明比「中山王方壺」早四百多年的《詩.大雅.蒸民》寫作「夙夜匪解」應該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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