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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0 07:32:20瀏覽4584|回應0|推薦9 | |
我躲在屋子裡,那腳步聲「殼殼」地從外面響過去。
會是她嗎?我躺在桌子上沒動,像一隻藏在洞窟裡的青蛙。屋子像洞窟,四週密不透風,只有氣窗開著。 我走不開,並不是不打算振作著站起來,只不過打不起精神來。每當我打起精神想站起來,腦裡的起伏無數底念頭,都會順著懶賴著的身軀找著藉口勸服自己;既然還想再躺一下,不如就順著己意舒適一會吧。 就這「一下」,事實上這個念頭在整個下午已經重複一千次,可是每次我都會對自己說: 「這是最後一次,再躺躺,馬上就起來。是不?現在實在太累了,真需要在躺一躺,過會兒起來,然後就出去....」 我必定會把事情做好的,只是時機還沒有到來。 我的腦子裡一定長了蟲,要不怎麼這樣痛,痛在左邊的腦子裡,神經痙孿的抽搐,像蟲在齧咬腦中的灰白質。 我在醫院看過那圖片,關於一個腦子被蟲吃掉的照片,醫生告訴我蟲子是因為吃螃蟹跑進腦子裡去的,那剝割下來的腦子空洞底萎縮著,像躲在山腳下烏黑的岩石。 那印象使我不懌,好幾天都不舒服。我也許不是腦子裡長蟲,我又沒吃螃蟹,這些微生物、小蟲,怎會跑到我的腦殼裡去呢?只是躺得太多了,睡得太久了;躺在這硬磞磞的木板桌上當然會痛, 況且處在這樣一個機器文明,節奏迅速的時代,機器加速的主宰一切,人的頭腦被過份作賤地使用,像繃緊操作得火熱的機器,是會收縮痛楚。 蟲子使我不懌,我很討厭蟲子,看了它們就使我不舒服。我不喜歡光腳在地上,老疑心會踩到蟲子,所以我起來一定要穿上鞋。我討厭蟲子,躺在這裡,老擔憂頭上吊在蛛網上的蜘蛛會跑到我頭髮上。 要是在衣服上看到一隻青色或黑色小咪咪的多腳生物,即使趕緊拍掉,還會使我混身不自在。以為另外還有幾隻在身上,說不定在背後衣服上,還是頸子上、褲子上。 可是我不夠勤快,不會馬上脫下衣裳來檢視,我只是疑心,害怕它們爬到皮膚上。我老認為頸項上、腰腹部、手臂邊、胯襠下等等腫起小小豆狀發癢的顆粒,一定是些看不見的蟲子爬過之後生出來的。就像臭蟲之類。 倘若椅子使我懷疑有臭蟲在上面的話,就再也不會坐上去了。不過,也說不定,並不是很確定的咒咀;因為過不了多久,又會忘了,而且那些椅子樣子看起來坐上去都是蠻舒服的,所以反倒是最經常坐的。 屋子裡、牆壁上、地面上,常有些小蟲類,我老想把牠們弄出去,但也沒有真正下決心去殲滅清楚過。即使是隨處可見的螞蟻,最多也只是把跑到面前的一隻隻弄死;雖然很想找也們的窩,然後搗毀掉,清除乾淨,可是一直也沒做。 只有晚上坐在書桌前,才勤於把飛到檯燈下的蛾蚋等捉進塞滿煙灰的罐子裡。我不用手去捉,是用小刀、紙、拉直了的迴紋針等物件把牠挑進去。牠們一進去判了死刑。煙灰罐又窄又深,牠們即使要飛也飛不出來,一下子就撞上罐壁掉落下去。 即使偶而飛出一、兩隻,我也會不顧憎惡,立刻又把牠們捉住再丟回去,甚至還用力捏一下,叫牠飛也飛不動。牠們在灰燼裡鑽出鑽進,左衝右突,爬上爬下;費盡心機找出路,可是逃不出來。 這些大大小小囚徒,嚅動翻騰的形狀,模樣兒頂齷齪,顯得很肉麻、猥瑣,看得令人起雞皮疙瘩。在煙灰上牠們常常翻倒,一翻倒就翻不過身,好像在罐沿、罐底根本立不住腳似的;儘管們此刻生命活躍,拚命在找出路,但牠們實在活不久的,第二天早上我起來一看,沒有一隻會動的,大半都死得連蹤影都找不到。 躺得夠久,不舒服了,該起身了。確也想起身到外頭走走,可心裡頭又有些畏縮。也不算什麼恐懼,知道總之免不了要跨出第一步,想起來老是令人不快。 街口快車道充塞著公共汔車、計程車、小轎車、運貨卡車,一輛輛左右夾擠過來;對著想穿越的人們,直衝而來,沒有一絲減速的意思,反而更加風馳電擊往人們身上貼過來。 漫車道更是摩托車、腳踏車、小販車一湧而至。喇叭聲、加速引擎聲、聲嘶力竭地吆喝叫賣聲及其他數不盡鬧市喧囂整個地轟住耳膜。好不容易衝到人行道上,走廊下還有排滿摩托車、腳踏車,甚至腳下亂竄底幼兒三輪車,讓人一不留神好絆一跤。 當然更有蟄伏於角落的四腳畜牲,毛茸茸底不期然跑到腿邊,左腳嗅嗅,右腿聞聞,像要俟機咬上一口。 這些都其次,最主要底擔憂還是怕碰上一些凶神惡煞,正就是這批傢伙肆無忌彈在街頭耀武揚威,到處尋隙好似非得找個孱貨聯手修理不可。 有一次我就撞在幾個太保流氓手上,其中一個一拳揍在我肚臍上,痛得我彎下身子,旁邊的把握機會對著我下沈的頭部響以左右鉤拳,把我打翻在地。 此後我一看到那些得花花綠綠的痞子,老早就避得遠遠,再也不敢以身相試。可是防得了正面,防不了側邊與背後,萬一他們帶著小刀、飛輪、扁鑽或者木棍之類的兇器,則更是麻煩。 不過,即使躲在屋子裡還是有顧慮。存心活在這世上,你就不能不處處擔心,要保護自己,要餵飽你自己,要讓自己不被累倒,而且還要顧及公眾的意志,道德的約束,守著公平競爭的原則。可是,在循規蹈距的原則下,你還要設法偷點小雞。 總之,有理不完的麻煩要讓你去焦慮,去忙碌。活在這個世界,儘可小聲自語,但不能大聲叫喊;你可以慢慢在街上逛蕩,甚至停下來靠在牆壁上,但你不能在街上奔跑。你要看來柔順,別反對別人的主張;但又不可以完全順著他們的意思。 唯唯諾諾的人是被人瞧不起的。然而並不是他們瞧不起你,主要還是你自己會瞧不起你;你的靈魂卑鄙而可恥,你的自我意象醜陋而畏縮,你簡直不能平心靜氣來想到你是什麼樣,那太齷齪,齷齪得令你一想到就作嘔、、、、。 那腳步聲又來,慢慢走近,然後又走遠。 腦額似乎不痛了。我想轉動一下身体。我把右腳橫過桌子抵住桌旁的椅子。用最小的兩根趾掛在椅背上。 腳趾掙開的樣子顯得很怪異,看來陌生而不屬於我的身体。好像從不認識那隻腳,分開的兩隻腳趾看來與腳背全不相關。 我用力去頂,椅子隨著我的腳來回搖晃,感覺到腳背及腳脛在用力,腳趾只是藉腳背之力掛在椅背上的一團血肉,讓後面的筋骨推著在往還運動。 我真應該起來,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著去做。鞋底上跑出來的釘子要拔掉;應該鼓起勇氣去看齒,否則我的牙齒會爛光,我不應該在牙醫門口踟躕不前,我應該一衝而進。 還有身上穿的外褲在臀部部份破了個大洞,也應該斷然拿起針線補綴起來。還要去補習班報名;還要準備食物;還要買衛生紙;還要上廁所、、、有數不清的事情著我。 沒有關係,今天晚上就去做,我會把它們全部做好的。現在太陽還很曬人,晚上做事總比較涼快而且清醒些。 事情只要一開頭,只要有個線索就好辦了。 世事就是如此,只要開了頭,它們就會好好發展下去。不過這也只是一般情形,個別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倒總是特別為難自己,特別折磨人。 自己身上的事情總和歷史的必然性、邏輯的一般性作對,可有一個例外?任何一成不變的事情臨到你身上就不一樣,不論是好是壞,總要和你的預料相反。 頭又開始痛了,腦子裡想來充塞了氣体,有種吹脹的感覺。不,腦神經一定在抽搐,也許這只是我以為它在痛,以為它不舒服,以為有蟲子鑽進去了。不過真像蟲子在爬,慢慢地延伸,成點狀地在轉、、、。 我應該去看醫生,這不是常有的現象,不過也可能是我的過慮,它會好的,像身上別處的病痛,還是傷風感冒一樣,過一會兒就好了。即使拖長一點,不舒服好幾天,好幾個禮拜,終會在你不覺察的那天不藥而癒的。 蠢蠢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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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