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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0 07:36:05瀏覽1271|回應1|推薦6 | |
第二天我一早焦躁地在屋裡打轉,無法仔細考慮自己的計劃。那天下午,我神情緊張地在路上踱來踱去企圖等到她。好幾次我決心放棄,可是為了向自己抗爭,一定要看看沒有這種勇氣,我硬著頭皮讓路人看我徘徊下去。我竟然以為旁邊走過的每一個人都在注意我,都知道我的心思。
後來我實在忍耐不住,我為什麼不找到她的住址?這是很容易的,我可以寫信給她。我決定回去,以後再辦法。但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刻,她來了。她從學校放學回來,我看著她走近。 可是在我鼓起勇氣要上去問路的那一刻,忽然覺得不合適,同時厭惡自己這種下作的念頭。況且徘徊一下午,我的面容一定很萎頓,我的衣衫一定不整潔,我不能忍受自己處於這種局面,但是我惡狠狠地盯住她,在那一刻我出奇的意識清楚。她似乎知道我的意思,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等待。 卑鄙!我堅定幾乎無覺地走過她身旁,頭也不回就走開了,內心有一種得勝的感覺,我感到驕傲。 但走了不到五十步,我就開始後悔。我確切覺察到她等待的表情。她一定懷同樣的心思。我痛恨我莫名奇妙的驕傲;我一定傷害了她,我怎能如此冷漠地走過她身,可是我終於不得不承認問題的癥結是在於我根本不能與人交談,見了生人我講不出來。 我深諳我的畏縮,我怕進公家關接洽事情,怕見那些聲勢凌人,有著壓死人的權力的小職員,他們有如此大的威力,以致連句逢迎話我都說不出口。外表上我卑賤得不足以逢迎他們,我無法學著別人拿根香煙來巴結他們(其實我倒全心全意願意拿出一整包煙送他),我根本被塞住,我只是一隻躲在牆角下的小老鼠,除了趕緊逃開甚麼也不能做。 我的模樣一定過份老實而且滑稽,無論辦甚麼事,只要一開口就覺別人在欺我。上街買東西,那些店員一定會騙我,他們一眼就看出我的緊張,口齒不清,而且不能防衛自己。我明知他們的惡意,明知他們在欺騙我,可是我絕不會反擊他們,不會維護自己。更可恥的是我幫著他們欺騙自己,他們報出高了一、二成的價錢(也許是我的誤認),我則蓄意使自己相信這價錢的公道,在找事故減除我的戒心,我立刻付錢為的是好趕緊走開,我不能多說幾句話,我不會客套,口齒伶俐的人似乎吃定了我,在他們面前我靦腆、拘謹、不好過,我只能趕快逃開。 在別人面前我渺小、畏葸、沒有自信,彷彿到了被捏地步。我有什麼能力去追求她呢?這需要意志與熱情高度的發揮,我的無能注定我會臨陣退縮。我衝不開自己的防線,我的戒懼心超出我實際所付出的。 我一直處於一種無決的自我搏鬥狀態下,成日藏頭縮尾,我無法把內在的掙扎具体化,只是在折磨自己。 但對外在形勢的退縮,並不表示我缺乏勇氣,不過這是很難演證出來,至多只能說是一種信念。我是喜歡理念以及那些憑空設想的事物,個性中確有些繁複的成份,雖然看來耿耿於懷,但明顯地有些輕率。 我的辯解是有點閃縮,對於真之所在並不具信心,懷疑與不信已深深融化在我人格之中,可以說我喜歡巧辯,以此為樂,以機智與口舌之能自慰,不過這絕非弱點,你不能要求某些人為了真實堅持到底。人們已忘記去追問何者為善,即使保有這種形式,也只是一些固執的、僵化的因襲。 事實卻也就是如此,「追問本意」變得毫無意義。我們僅只需要一些形式,握有所有權狀遠比所有莽撞的行為更具有實效。同樣,結婚證書較情侶口中吐出來的柔情蜜意更為真實。你難道不是這樣想嗎? 但從另一方面看,我本身確是易於動情;無比的軟弱。在你打了我耳光之後,馬上再向我陪笑臉的同時,我立刻就原諒你,甚至為你的歉疚言詞動得流淚。 我是可厭的脆弱,然而我又因此自憐。看到一個可厭的駝子,或是面目毀敗的醜傢伙,或是侏儒,我都衝動得要去擁吻他。 我覺得那不只是生於憐憫,那更是愛與熱情,我如此自得。可是我發誓,儘管我心中燃起千堆火,但我絕不會去作;我厭惡那些名堂,那些污穢、不乾不淨的邋遢東西,我真能擁吻他們嗎?況且誰又希罕你的同情?沒有人要你的同情。駝子也不希罕,人們只要你去愛他,對待的,站在同一塊地面的擁抱。 不信你試試看:擁抱那邊那個矮小又瞎了一隻眼的駝子看!保險他一把把你推開,還要把口水吐在你身上。 你以為何者更高尚,更富於精神性?更接近人性?困擾始終佔據我們,不管我們做什麼都不對。我不得安靜,不僅我的魂靈受熬煎、受折磨; 不僅裡面在腐潰折裂。成日的嘈音,侷促的生活空間,汽車聲、達聲、Hi Fi 喇叭聲、送葬的行列、小孩的嘶號、街頭賣藝人、對空的槍擊、建築工人與機械工人的大合唱,城市污染、電線走火、五顏六色的廣告、警車喧囂的追逐、我自己身体內的呼喊、、、、忘了這些吧! 你身上運行的器官多奇妙啊!早上吃下的東西,下午已成肥料;但要貯留到第二天早上才痾出來。你看過「痾屎的婦人」那幅畫沒有?一個光裸裸的女人翹起屁股在痾屎,下面一條米黃色的糞下從底下鑽出來。然而誰會在意這些呢?有人早上去上班走出大門時,看到他面前有一團風乾的人糞,就立刻把他吃進肚裡的食物都嘔出來,這又算什麼呢?我自己倒無所謂,我只是怕看到那些蠕動的玩意、、、、但我還是 、、。蛀食木頭的煩躁、、、死是美麗的,向死亡挺進、、、不自覺、、、以頭硬抵牆壁直到太陽穴破裂、、、人們總是做得過份些,酤燥的煩悶,你懂得頭痛的樂趣,你應該懂得的、、、越過界限,飛翔已用不再引起人們的樂趣、、、但是、、、 我的頭垂下,我想仰天躺下,又想俯臥過去;累死人,每一根毛孔都閉鎖了,疲倦蓋滿我混身血管與知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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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