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的童年都過得很單調，那時候只有姑姑家買得起Apple電腦，是第一代的個人電腦，比IBM的歷史還要早。電腦是二表姊專用的，她是親戚小孩中第一個會打倉頡輸入法的人，也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喜歡的女生。她大我三歲，脾氣很好，皮膚黑黑的，不太算是漂亮。但是她總是笑笑的，比愛生氣的大表姊容易親近。

有時候我會到她們的房間看她們寫功課，姑姑和大表姊都會叫我出去，因為那是女生的房間，只有二表姊不會。

我後來不喜歡二表姊了，因為她變得很高，我們在一起遊戲的時間變少，她開始對著電腦打字的時間變多，房間也不准我進去，就這樣我跟她漸漸疏遠，後來到了唸完大學都沒再些聊什麼話。

我心中還有個遺憾的地方，就是我仍舊不知道電腦裡面到底有什麼，為什麼二表姊不讓我碰？她說過，怕我弄壞電腦，因為那不是玩具。

二表姊長大後皮膚不再這麼黑了，變得比較白，人也明顯地漂亮了，反倒是大表姊變醜了，因為她老是喜歡板著一副臉，說我們都欠她五百萬。二表姊的脾氣仍然很好，大表姊的脾氣還是很差。不管脾氣是好是壞，我都不常再去找她們，也沒再進過她們的房間。尤其後來她們的房間裝上冷氣之後，就更常關上，甚至鎖上。

姑姑家養了一隻狗叫「皮皮」，是一隻很兇的博美狗，每次去姑姑家按電鈴，皮皮就會從家裡任何一個地方跑到門後方，隔著一道鐵門拼命不停狂吠，不知道是歡迎我還是不歡迎，接著又會聽到一個聲音，可能是姑姑的，也可能是表姊或表哥的，說了「皮皮！」然後皮皮的吠聲就會消失，聽到爪子與地板摩擦的聲音愈來愈遠，然後門就打開了。

我和堂弟常常會去找皮皮玩，因為皮皮小小隻的很可愛，隔了三年五年去看牠，牠還是這麼大隻，後來我才知道姑姑養的博美狗是長不大的品種。

皮皮是公的，牠偶爾會發情，找一個人的一隻腿摩蹭，我起初不知道牠在幹嘛，不過隨著自己年紀漸增，也慢慢瞭解了牠的需要，只是姑姑家裡只養了牠一隻公狗，沒打算要讓整間房子生滿幼犬。

沒找到表姊和表哥的時候，就會轉而玩皮皮，或是看一下他們家水族箱裡的紅龍，才不會因為自己的撲空而感到尷尬。

長大之後，再到姑姑家按電鈴時，竟然是隔壁的房子傳出狗叫聲，剛開始還以為皮皮跑到隔壁去了。等到姑姑請我們進去之後，問到了皮皮在哪裡，姑姑才告訴我們，皮皮因為老了，所以到另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去休息了。小時候的我對生死的觀念是很淡薄的，不知道那個很遙遠的地方長得怎樣，沒什麼興趣知道。

狗的西方極樂世界，會和人的極樂世界一樣嗎？

對一個小孩來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也就是兩個「阿公」和兩個「阿媽」都在。在我小學的時候，就已經不少人說他們從沒見過自己的阿公和阿媽。每次聽見這樣的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小孩子不可能知道怎麼去安慰別人。

我的兩個「阿公」和兩個「阿媽」，一直陪著我長大，活到我唸完大學畢業之後，直到我上台北工作了幾年，外公才先大家一步離開。

待續　單純（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