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千里迢迢從東岸搬到南加時,正值初夏。我們一路風塵僕僕,追着前面載滿全部家當的卡車趕路。幾天後總算穿過亞利桑那州,進入夢寐的黃金州。不料只見荒山野漠,滿目黃草枯枝。習慣了東岸的翠綠連綿,不禁有充軍邊疆的蒼涼感,雖不致潸然淚下,也讓人眉頭不展。 待安定下來,才發現南加的確沙漠環繞,此地涼冬是雨季,荒漠多半會冒出綠油油的小草,可一到夏日天乾物燥,立刻變成枯黃一堆。等秋風肆起,可怕的山火季節就開幕了。有年春天某日,洛杉磯時報刊出一幅圖片,上有連綿不斷的山坡,奇的是山上彩色繽紛,彷彿調色盤打翻了。等細讀説明文字,才恍然洛城北郊的羚羊谷(Antelope Valley)正在上演野花秀,加州罌粟花開得如火如荼。土包子的我,將信將疑,不能想像以前那片荒原,可以脫胎換骨成這般不類人間的仙境。
爲了印證真假,我夫婦加上老同學玲峰的寶貝女兒克莉絲蒂,三人浩浩蕩蕩,進軍羚羊谷。一個半小時後到達目的地,果然是一片錦繡大地,連下腳的地方都讓人煞費周章。我們放眼望去,金黃碩大的罌粟花爭相鬥艷,一旁藍紫的羽扇豆花也沒閒着,真是天堂也不過如此。可愛的小克莉絲蒂像花蝴蝶一樣,穿梭奔跑,還為我們夫婦照了一張藝術感十足的留影。
那次野花行成了我生命旅程的一個轉捩點。此後我們成了野花的追蹤族。每年春天一到,就開始南征北伐,東奔西跑,尋尋覓覓。並且上網與衆多同族分享情報。多年搜找花蹤下來,累積了一些心得。譬如:野花捉摸不定,要看之前的秋冬雨量而定,太少沒戲唱,太多可能反幫了野草的忙,把花給擠走。雨季太早或遲到,春季太熱或過冷都會致命。同一個地點換一年,可能會開完全不同的野花。
羚羊谷有一處州屬罌粟花保留地,每年四月開放。我偶而尋找花蹤經過該地,見到沿路朝聖的車輛滿坑滿谷,都會失笑。野花是不識字的,不會了解那塊保留地是專為它闢置的。據我多年經驗,罌粟花保留地的野花,多半沒有四處無名的坡地精彩。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尋找仙境需要體力,時間和毅力。越是舟車不到,人煙罕至的荒地,野花越可能開得興頭。牢記:沙漠也許貧瘠荒蕪,卻蘊藏着最絢麗的可能性。同時:美麗的事物多半短暫,野花季稍縱即逝,磋跎只會空留惆悵。
( 陳華瑛 )
附圖 照片一 : 羚羊谷的貓頭鷹苜蓿花 ( Owl's clover ) 照片二 : 羚羊谷加州罌粟花 ( California Poppy ) 照片三 : 死亡谷的沙漠黃金花 ( Desert Gol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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