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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9 18:34:42瀏覽491|回應0|推薦0 | |
威洛率先踏出一步,溫特則自知身份,不敢隨意亂動,只等精靈女子也踏出腳步,才跟著出去。箱梯的木門在他背後關上。「請這邊走。」精靈女子說,纖白手掌在空中盈盈一舉,擺向右方,三人再度延著有弧度的長廊前進。對溫特而言,走在這條走廊的感覺就跟方才一樣,只是這回旋轉的方向是向左繞旋,那種不管如何前進,總是在同一個地方打轉的感覺揮之不去。溫特頓時感到膝蓋一陣虛軟,全身都在晃動,是因為太久沒進食吧,亦或是首次看到精靈貴族棲住地的風景太震撼了,還是因為這種無窮無盡的繞轉令他失去方向感?他的視線左右搖晃,周圍散著濛濛黑霧,中央緊抓著威洛的背影,彷彿那是他永遠的依靠,不能失去,一旦失去,他腳下堅實的土地也將散落,他會墜入無底深淵。到底是什麼,溫特模糊地想著,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他站在這裡,走在這條永遠也走不完的道路上,到底是什麼讓他確認自己是活著,走著,動著,看著,聽著,笑著,哭著?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浮了起來,不,浮起來的似乎不是身體,而是他的眼睛。視線飄浮在空中,他往下看,看見長廊上成排走著的三個人的頭頂。精靈女子由髮髻垂下的金細髮絲,隨著她走路的優雅步調輕擺著,那髮絲忽然映出燈火的燦光,忽然隱沒於同樣色調的光線內。威洛走在精靈女子身後,抬頭挺胸,雙手自然垂在擺動的兩腿旁,不顯任何疲態。他看不見威洛的表情,不知道他的雙眼究竟看著哪裡,那雙總是深藏思緒,卻又震懾人心的眼睛。然後是他自己的身體,雙手將行李抱在胸前,搖搖晃晃地走著,身體搖擺的幅度之大,好似都快要撞到兩旁的牆壁了。你那是什麼樣子?長髮垂散,臉色蒼白,雙目無神。這是我嗎?這是我的臉嗎?為什麼,當我從這裡看過去時,這個人卻變得如此陌生? 小心點,好好走路。我有時候也會這樣,你是因為太累了。這不算是完全的靈魂脫離,而是一種幻象,但卻是真實的幻象。回去吧。 溫特感覺有人在他的背上輕輕一推,一眨眼,他的眼睛又回到原來的身體裡。那聲音是什麼?有點熟悉,卻又有點陌生,既似男又似女,但他想自己應該聽過這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才恍然大悟,那其中帶著一道熟悉的聲線,是威洛的聲音。威洛發現了他的狀況,所以將他推回去吧。但,什麼是真實的幻象?方才發生的事情,究竟是真還是假?不知不覺間,雙腿的疲軟似乎漸漸好了點,他走路不再晃動,然後,他聽到了音樂聲。 那樂音彷彿隱浮在氣流底下,沉靜而綿長,只是如風一般從耳邊吹過,稍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聽得出來似乎是好幾種樂器的合奏,溫特只能稍微辨認出有輕巧的笛音,飄在音層上方,接著是溫柔的弦樂,穩穩佔住中層,彷彿在支撐什麼,一種穩重的吹奏樂器,規律地發出一個一個低音,與低沉的鼓聲合鳴,化為沉穩、幽黯的底層。越是往前進,樂音聲越來越大,但卻也越來越不明顯,或許是因為周遭空氣中都被這音樂充得飽飽的吧,溫特想,當人在光明中時,感受不到光亮,因為那太理所當然。唯有光亮在物體落下的陰影,才能讓人感覺到那光的存在。太過飽滿的音樂,沒有寂靜,只會讓人忽略音樂。他望見前方出現人影,仔細一看,那是四位身著侍衛衣物的男性精靈守衛,四人都岔開雙腿,威武地站著,表情冷漠、嚴峻,一聽見有腳步聲接近,四顆頭顱皆轉向同一個方向,右手自動地擺放在腰間短刀上。等辨識出來人時,這四人如冰霜岩石般的表情才稍微放鬆。「塔瑪利斯克小姐。懷特大人。族長已等候多時。」其中一個男性精靈說。他的聲音與其他精靈相較,出乎意料之外的低沉。 「謝謝。」塔瑪利斯克嫣然一笑,流轉的眼波如晶彩煙霧,彷彿有什麼從那霧中滲透出來,那或許是一種叫魅力的東西,溫特想。因為,塔瑪利斯克這麼一笑,除了方才為首發言的那名男性精靈之外,其餘三位原本嚴肅的表情都出現些微變動,好似為其魅力所折服。在這些精靈眼中,想必她也是個很美的女子吧。我能明白。我能明白。接著,其中兩位侍衛後退數步,打開他們背後的雙扇門。樂聲如浪潮從其中湧出,那是如此龐大而飽滿,猶如深藍色巨浪,高高仰起,接著當頭往人的身上落下,將他壓得密密實實,用流動卻沉重的海水淹沒。而門背後的景象,溫特昏眩地想,竟比方才樓下大廳所見還要令人驚奇。 這也是一個相當廣大的空間,漆成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兩頭距離相當遙遠的牆上,都鑲著高大的窗,窗框形式一如樓下大廳,簡樸,但具流線美感,由於這一層地勢較高,望出窗外,可以清楚看到周遭樹林的樹頂,那些樹上全都掛著塔馬林藻的燈火,連綿成一片亮晶晶樹海,宛如天上星河的倒影。然而,最令人感到驚奇的不是窗外的風景,而是這大廳內的景象;賓客的座椅不是一長排的形式,而是有無數個小型圓桌,分散列布於大廳中央。每一個桌上都擺放著一盆鮮花,主基調是白色和淡粉色的花,襯配綠葉,還有照明用的塔馬林藻燈火,每一張桌子圍坐至少五到十人,全都是衣著華貴的精靈男女,其中有穿著一式銀灰色長袍的精靈在圓桌中間穿梭,他們似乎是這個宮殿的僕役,雙手捧著銀盤,上頭盛裝著各式菜餚,滿滿的水果、燉菜、麵包、布丁、湯,忙碌地將這些菜放在桌上,又將已吃完的空盤撤下。圓桌四周圍散佈著一組又一組的樂隊。溫特此時終於明白,為什麼從遠處聽來,這樂音雖龐大澎湃,音調卻顯得平板,模糊,那是因為有多組樂隊同時演奏不同的樂曲,融合在一起之後,只能偶而聽見某一笛聲輕揚跳起,一道弦樂突地高亢,復又沉寂。有時鼓聲急促,有時低音管樂器拉出一個韻味十足的長音,接著被淹沒於成片樂聲的河流中。但有趣的是那些與樂隊一樣,成一小組一小組散落在各圓桌間的雜耍人。 溫特從未見過雜耍人,是第一次到海蘭精靈與人類混居的貧民區時,才看到的。聽當地人說,這些雜耍人多半是貧民區出身的人類或精靈,其中有幾個,似乎具有巫師能力。他們多半組成一個團體,從某地流浪到某地,到了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開始表演;表演項目繁多,有耍火焰的火焰人,能做出各種高難度肢體動作的雜技人,擅長表演隔空取物,變換物體的變換人,訓練獸族進行表演的訓獸人,當然樂隊、歌手也包括在內。溫特就曾在精靈貧民區市集看過一個男性精靈的雜技人,在同伴的協助下,爬上一根有三層樓高的竿子,吊掛在上頭,做出各種驚險而精彩的動作。有個人類商人告訴他,這種雜技團在精靈貴族間(除了蒙頓精靈,因為他們認為這種形式的享樂是不適當的),還有人類的城邦中相當受歡迎,因此這種流浪雜耍人團體常常在人類領土上流轉。 塔馬利斯克領著威洛和溫特,穿過這些圓桌,和圓桌之間的僕役、樂隊及雜耍人,來到大廳最裡面,一張面積最大的圓桌前。到快要接近時,溫特才驚覺,這張最大的圓桌,面臨著一個大型舞台。舞台用木材搭建,相當寬闊、高大,且也很深遠,從天花板頂上高高落下的深棕色垂幕往兩旁拉起,現在舞台上有一群雜耍人熱熱鬧鬧地在同時表演。最炫目的還是一個火焰人和一個訓獸人結合的表演。那火焰人控制橘紅色閃亮火光,在空中製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然後,訓獸人驅使一頭全身批覆黑色長毛髮,頭頂上有對又長又尖雙角的巨牛,跳躍過火圈。那巨牛用黑色大蹄子在地板上刨動,鼻孔噴氣,發出沉重低吟。訓獸人用一條細鞭子拍一下巨牛的被,大吼一聲:「去!」那巨牛也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接著向上一躍,以那龐大笨重身姿所未見的輕巧姿態,跳過一個一個的火圈。每次牠跳過一個,重重落地,台下的觀眾就拍掌叫好。就連第一次見識的溫特也幾乎忍不住想把手中行李放下,拍手以示鼓勵。其中笑得最大聲,拍手拍得最激烈的,是坐在那張大圓桌上的一個男性精靈。他身材高瘦,細長的臉龐看來相當年輕,但一頭銀金髮卻摻了白絲,顯見他其實年紀已不小。他不像其他男性精靈都將長髮束在腦後,而是隨其批散,一身暗紫色長袍的材質絲滑光亮,雖樣式樸素,但他的頸上、手腕上,戴滿了各式各樣的珠寶飾物,每種寶石都是搭配衣物的紫色、黑色、暗紅色和橘色。這個精靈不管是在穿著打扮還是行徑上,很明顯地與其他人不同,而四周的人似乎都相當容忍他大笑、吵鬧的模樣。這個人是什麼人?溫特好奇著,而直到塔瑪利斯克帶他們走至這個精靈的身邊,他才恍然大悟,這人即是剛瓦納家族的族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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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