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uard Constantin Lewy傳奇－

上一期提到一件在法國號發展史上常常被熱烈討論到的話題，就是貝多芬在寫第九交響曲時，有沒有特別為了某人而寫了慢板樂章裡的第四部法國號獨奏部分？首演時這位特定人士是否演出了這段獨奏？以及是否為了特別的樂器而寫？

傳統以來，人們相信這位特定人物就是Eduard Constantin Lewy，而所謂的「特別的樂器」，大家則認為就是早期的按鍵法國號（Valved Horn）。但是到了一九八零年代以後，學者對這樣的看法提出了質疑，現在，就讓我從這個話題開始，探討這位音樂家的生平，他與一些同時代作曲家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對這些作曲家寫作的影響。

Eduard Constantin Lewy傳奇

Eduard Constantin Lewy生於1796年，他生於一個音樂家族，父親是宮廷樂團的大提琴手，對於這個家庭，人們所知不多，唯一較有印象的是，這是一個猶太人家族。E.C. Lewy從小從父親那裡接受了音樂的訓練，大概因為從小顯示出特別天份的關係吧，十四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巴黎音樂院，他選擇法國號為他的主要樂器，老師則是當時一位影響到低音部號（de Second Cor）演奏技巧、曾寫了一系列演奏法教本的大師Heinrich Domnich。之後，他進入了軍樂隊，直到1815年滑鐵盧戰爭後，他才離開部隊。之後的許多年間，他曾旅行各地演奏，並且得到許多不錯的好評。在大約1823年左右，他接受了維也納一位音樂家的邀約搬到維也納，成為當地一個皇家劇院樂團的演奏者。

一百多年來，貝多芬第九交響曲與Lewy的關係引起音樂學家們廣泛的討論，這其中原因很多，第一是他到維也納的時間與第九交響曲首演的時間相近，第二個原因是Lewy所加入的樂團就是擔任交響曲首演的樂團，另一個原因是他是一名出名的法國號演奏家，不僅如此，他留給後世的一個印象是，他是一名按鍵號的演奏家，他與他的弟弟Joseph Rudolph Lewy常常在歐洲各地旅行演奏按鍵號，他甚至是他弟弟的啟蒙老師（當然不一定是按鍵號），這也是後來的人以為第九交響曲慢板樂章第四部號獨奏是寫給按鍵號的原因。但是學者在經過一番查考之後提出了質疑，第一個原因是，Lewy是以善吹高音出名，這段獨奏顯然對他來講音域太低了；其次是，在上一期提到，這段獨奏很明顯的以自然號吹出是綽綽有餘，很多當時的自然號教本也早已經有類似的寫作手法；然而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學者們如同警察或偵探辦案一般，經過了一番抽絲剝繭的調查之後提出了許多「不在場證明」，他們相信，第九交響曲在醞釀到寫作的過程中，Lewy沒有出現在貝多芬周圍的證據，以貝多芬當時的社交習慣與聽覺問題來看，他既沒有機會與Lewy有過個人交談，也不可能聽過他的演奏，這與貝多芬早期與Punto之間的關係完全不同，因此有的學者完全否定了這位法國號演奏家與「第九」的關係。

不論如何，Lewy兄弟倆影響到許多同時代作曲家倒是不爭的事實，舒伯特曾經寫了一首聲樂、法國號與鋼琴的作品「Auf dem Strom」，在歷史上，他是第一位為按鍵式的法國號譜寫曲子的主流作曲家，其中的法國號部分就是為了弟弟J.R.Lewy而寫的，另一首也是寫給按鍵式法國號的作品，是「Nachtgesang im Walde」-為男生四重唱與四部法國號，這部作品比先前的「Auf dem Strom」寫作時間較早，很特別的一點是這是為Lewy兄弟而寫的。

J.R.Lewy生於1802年，如前面所說，他是由哥哥啟蒙法國號的，他也曾進入巴黎音樂院，不過他的老師是另一位大師Duvernoy，當他的哥哥住在瑞士的巴塞爾城（Basel）時，曾經把他也找去一起加入巴塞爾城的樂團，大約一年後他轉去加入司圖卡特的皇家樂隊；到了1826年，兄弟倆在維也納同台演出，弟弟也再次與哥哥成為同事。在維也納的這段時間，弟弟Lewy結識了舒伯特，Lewy的演出似乎讓舒伯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才有了「Auf dem Strom」的誕生。

哥哥E.C.Lewy與貝多芬扯上關係，或許是後代的誤解，但是弟弟J.R.Lewy卻確實與幾位作曲家產生了重要的關係，除了前面提到的舒伯特，另一位重要的作曲家就是大名鼎鼎的華格納。

1837年，J.R.Lewy到達德勒斯登，成為當地皇家樂隊的首席號手，華格納則是在1843年到德勒斯登成為樂隊指揮。過去曾提到過，按鍵法國號的發展最早可追朔到1814年Heinrich Stölzel的發明，到了J.R.Lewy到德勒斯登就職時，按鍵式的法國號已有相當的發展，J.R.Lewy就是直接以這種新型的樂器演奏的，他也帶著這個樂器旅行歐洲各地演出，白遼士就曾經寫文章稱讚他的演出。他與華格納的關係不是開始於華格納到德勒斯登任指揮，而至少在一年前，兩人在巴黎就已經見過面了，兩人並且就黎恩濟Rienzi在德勒斯登的首演交換意見。黎恩濟Rienzi於1842年10月20日在得勒斯登首演，並且十分成功，華格納隨即推出飛行的荷蘭人，關於這兩部樂劇的首演，J.R.Lewy都擔任了首席法國號的演出。

記得筆者在示範樂隊服兵役時，有一位長官拿著華格納樂劇的管絃樂總譜來問說，譜上的法國號部份記了兩種名稱，那兩種名詞分別代表了什麼意思？當時知道一種是自然號，一種是按鍵號，至於為什麼要列上兩種號，還使用不同的調？我則是「嗯……嗯…..唉….唉…..」，滿臉通紅的答不出來。許多年後，為了要寫報告看了一點書，才知道華格納無論是在巴黎或是到了德勒斯登都經歷到了按鍵法國號的奇妙之處，尤其在德勒斯登，前面提到的按鍵號研發者之一-Heinrich Stölzel就是德勒斯登人，到現在的Lewy，德城裡可說是法國號人才濟濟。因此他使用了按鍵號在他的作品裡，但是當他真正的要求樂團演奏譜上所寫的音時，或許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原來按鍵式法國號雖然發展已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一些短處還是無法克服，人們還是懷念自然號的那種美好的音色，華格納因此在寫譜上接受了樂團裡法國號聲部的建議，學者也看出，華格納在巴黎時期的作品反映出法國派的按鍵式法國號演奏風格，而到了德勒斯登之後的作品則愈來愈多的看到德國派的影響。

在前面提到的兩首作品裡，總譜上都是記著一對按鍵號與一對自然號，這兩對號是不同的調，這裡面有兩層意義，第一是按鍵號的最大作用是吹出自然號在手不塞（全開）的狀況下無法吹出的音，第二個意義是，雖然有了按鍵，法國號還是要準備調管（crook）。但是到了華格納寫羅安格林（Lohengrin）（1848）時，譜寫法國號聲部的方法又不同了。

這就要提到他的首席號手J.R.Lewy的影響了，首先我們要看一下這位弟弟Lewy的演奏觀，Lewy除了演奏也寫曲，其中寫了許多練習曲。約在1850年左右，他出了一本練習曲Douze Etudes Pour le Cor et le Cor simple在這一串法國字裡，Cor simple指的就是自然號，在這裡我們看到這位現代按鍵號的先趨如何的重視自然號演奏技巧對演奏有按鍵法國號的影響力，尤其是手塞音技巧，Lewy認為十分重要，而這是來自於法國派對於右手塞音之於按鍵號的觀念。

至於左手按鍵，Lewy在這本練習曲的序言裡如此說到：「這些練習需要以F調可演奏半音的法國號來吹出，按鍵的使用只有在當自然號無法適當的演奏出明亮,清楚的聲音時才可使用……半音號（chromatic horn ）也可演奏記著自然號（simple horn, natural horn）的地方，這時按鍵的使用是為了不需換管而使用……」換句話說，就是當譜上記著F調時，就是不按按鍵，再以自然號的方式演奏，E調時，則按第二指，降E，就按第一指，D，就按第三指；在練習曲裡，就有四小節裡換三個調的狀況，這無非是要訓練演奏者左右手的技巧，但對按鍵的觀念卻影響了華格納，羅安格林（Lohengrin）裡，我們就看到了不斷換調的記譜方式，這完全是Lewy弟弟的影響。

德勒斯登之後，華格納又搬到慕尼黑，在那裡他又遇到什麼人？產生了什麼影響？我們就待下回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