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吃燕麥片時突然注意到手上的不銹鋼湯匙和玻璃碗已使用多年。特別是這支湯匙是我當年留學時從台灣帶到美國，唸書工作結婚生子後，再從美國帶回台灣，輾轉已跟了我數十年。讓我驚訝的是，它看起來仍跟新的一樣，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但是看看自己和環顧四周的親友，小孩變成中年，青年變成老年，老朋友、老同學們一個個白髮蒼蒼，長輩們除了90歲的老媽和87歲的三阿姨還在，其他均已過世。就連咱老婆，雖然和年輕時一樣任性愛哭難搞，頭髮卻已白了一半！

時間真奇妙！前幾年在網路上看到一首台語歌曲「向前走」的MV，覺得曲調輕快，歌詞有趣。特別是唱歌的那年輕人林強穿著白色T恤，唱功好，台語道地，舞跳得也不錯。好奇之下上網查詢「向前走」和小伙子林強的背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向前走」是1989年發行的而林強是1964年生的。也就是說MV錄影時他約25歲而我看到影視時他已50多歲！我再查一下林強近照，沒錯，已變成一位歐吉桑！真妙啊！我等於幾乎同時看到25歲青春煥發和50多歲沉穩內歛的林強，這中間將近30年的歲月和人事的變遷完全被跳過去！

時間是一種前因後果順序。我在回憶過去時偶爾會弄錯順序。譬如說我第一輛車是Chevrolet Vega老爺車，找到第一份工作時換車買了Honda Civic，結婚前一年買了Nissan Maxima。回憶有時就醬子：「嗯，交第三位女友時開的是哪一輛車？Civic還是Maxima？」需要想一下子。

連同學也會搞混。偶遇老同學有時會想不起他是初中、高中、大學還是研究所同學？很奇怪，小學同學離開最久卻比較不會弄錯。最妙的一次是：我赴美留學前曾在台灣當過一工專(現已改制為大學)講師。前幾年在新北市新店區一座電梯內遇到一位當時教過的學生。我和他打招呼，並問他：「你是不是某年某工專某班畢業的？」他說：「是啊！你是哪位同學？」我說：「我姓X，名叫XX」他說：「喔！你是X同學！」因為時間不多，我要先下電梯，就拍拍他肩膀、急急走人了！又有一次碰到他，他主動跟我招呼並說:「X老師！很抱歉！上次搞錯了，以為你是同學！」我哈哈大笑，反正亦師亦友嘛！

我的記憶延伸超過半個世紀直達1960年代。可惜我無法錄下所有經歷的影像。在時間的推移下：人，已變得快認不出來，曾經清晰的臉龐五官糢糊了。但奇妙的是人與人間的美醜差距卻隨歲月變小——美的沒再那麼美，長得比較「抱歉」的不用再那麼「抱歉」。甚至，男性女性都逐漸變成了中性。人來人往，熟悉的人變少了，陌生的人變多了！事，一件一件被淡忘。有些事記得格外清楚，有些事完全忘記。難過的往事不再那麼難過，快樂的往事不再那麼快樂。青春不再，激情不再。以前的很多所作所為，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笨，覺得當時那樣作一定是腦袋剛被馬腳踢到！地，家鄉變化太大了！以前的農地現在已蓋滿房子，會讓我認不了路。沒變的是到處屋頂上仍蓋著鐵皮屋。還好台北的新公園和植物園變化都不大，記憶中的座標得以不迷失。有時會到這兩座公園走走，把過去記憶中和現今的座標對正一下。

物理上所有公式的時間都是對稱的，過去與未來並無偏頗。就跟一段影片一樣，可以順著放也可以倒著放。順放如是人往下跳，倒放就是人往上飛。理論如此，實際上覆水難收，煎熟的蛋很難恢復成生蛋。但是我們看電影時卻無法肯定情況是人往下跳還是往上飛，是真實還是特效？相對論說，高速飛行的人在相對靜止的人看來時間變長了。但是對於那高速飛行的人而言，時間的流速和感覺並無不同。對他而言，一天還是一天，雖然對靜止的人那一天已是一年。高速飛行的人在50歲時死了，他感覺自己只活了50歲而並不特別長壽。但以靜止座標看來，他活了18250歲，這段期間靜止座標的世界早變得翻天覆地！

時間是種奇妙感覺。三十年前的事我可以感覺如昨天，四十年前的事也可以感覺如昨天。這中間的十年差距在我的感覺中可以消失不見。甚至我可能感覺錯誤，誤以為三十年前的事是四十年前發生，四十年前的事是三十年前發生。我的時間流速感覺也有可能和你的不一樣。每個人各活各的，雖然都奉行一樣的格林威治時間系統，但感覺可以不一樣。

也許我剩餘的人生有限，但我可以試圖把時間感覺慢一點，讓自己「長壽」一點。以物理公式的時間對稱性來說，朝日和夕陽有何分別？它們一樣絢爛美麗，只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一個剛開始，一個快結束。感覺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