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應該向我台灣先民認罪〈之二〉

                                         ──敬告可敬的馬總統與網路大評論家海兒

前面我們藉著綠營網路上的大寫手海兒的大文

「中華民國憑什麼要求日本人道歉」

已例舉了日據初期的「殺戮攘逐政策」與「鴉片漸禁奴役策」；兩者都是我們教科書中沒有的史實，您有何感想？我們都知道，在國府來台後，百廢待舉，據說因此而沒有重視對於日據歷史的整理──真的只是這樣麼？──或者別有隱情？

然而，為何在五、六十年後的今天，我們島嶼許多專家學者都對於自身的政經成就，頗感自豪的當前，儘管政權已經朝野輪替，當局更一再強調「台灣主體性」，但是對於我們所指出的、我先民血淚奮鬥所留下的種種寶貴史實，仍然無法進入我們的教科書‧‧‧？

讀報見到日本首相向韓國人正式道歉，已經讓認同於台灣人的自己感到悲哀‧‧‧再見到在綠營裡的大寫手海兒之文，真是傷心‧‧‧

這樣的台灣還能有救麼？

海兒先生，您文中嘲笑陳儀；您有資格麼，當年有「光復會」革命背景、與魯迅交好的陳儀的不幸，不過是中國積弱百年，以致於在日本軍國主義的蠻橫下，中國官吏必須承受「啞巴壓死兒子，不能哭出聲」的邏輯結果，然而，今天高倡「主體性」與「尊嚴」，自許島嶼政經都已是可以攀附於先進國家之列的海兒；在本文上舉的兩例上看來，原來，今日我們平常表現得很有學問的評論家海兒之得意，其實不過只是無知者膚淺之一種自鳴得意而已‧‧‧

唉，泥人總一直要提倡研究，連戰力十足，自稱「進步」的綠營高級寫手都如此無知，不肯研究；難怪我們在被綠營嘲笑落伍的藍營也很少看到什麼深入的研究‧‧‧

然而，不幸的是，我們都知道兩黨政治的價值，就在於教科書上假設它們雙方一定會深入地研究，從而帶來社會的進步，不是嗎？──但由前文所見這樣的實際，怎能不讓我們擔心我們社會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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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本文要再談日據初期的一項重大政策‧‧‧長期被以訛傳訛，但是影響極為深遠、可說當年令我台先民痛恨，卻因被日本統治者扭曲而難以完整批判的政策‧‧‧那就是日據初期「日式的保甲制度」之推行。

該制度，在日人的官書「台灣治績志」中，有近一千兩百字的說明，所謂──

「其由來實為周官之遺制，在中國之實例，宋朝之王安石，遺留失敗之史實，至明朝之王守仁，於正德十二年在江西贛州，挑選民兵，施行十家牌法，而收有治績，乃至清朝康熙九年頒行聖諭十六條，康熙二十九年之大清會典據上列聖諭之意旨，以十戶為牌，置牌長，以十牌為甲，置甲長，十甲為保，置保長，自城內到達鄉村，糾察姦宄。雍正元年，宣講康熙之聖諭，定聖諭廣訓十六章，於聯保甲以弭盜賊條下，載述保甲組織之方法及其利害。‧‧‧割台後之保甲制度，起源於台中地方‧‧‧次年九月，在嘉義雲林間設立有力之聯庄自衛團以充警察補助機關。‧‧‧及至地方鎮定，一般民政及待振作，警察需要干預一般民政，當時廳長之下級機關為街庄長，其活力甚微，而保甲制度，推行全台，或為補助民政之有效手段‧‧‧」〈第一册，頁336~338〉

這一敘述是當年殺戮攘逐我臺民的統治者所官定公開的、表示統治者治台成績時的說辭，顯然也是當年日人暴虐統治下，可以通過審查的說辭‧‧‧

然而，很不幸的，它竟也是我們今天許多不肯研究的學者所抄襲的對象；史實應該是什麼？

讓我們來看此制度的奠定者後藤新平於1901年在東京公開於記者前的說法：

「……自在制定新法有名的王安石以來支那的官吏和儒者就議論頗多，且有許多書籍，其中雖然有嘗試實施者，但並沒有完全實施。……既然民間熟知『保甲』這個名稱，何不利用呢？只要多費時日，實施決不難。這就是當時採用保甲制度的理由。……另外還有保甲壯丁團這種應付不測的自治警察的成份，對付土匪效果明顯，所以招致人們的誤解，以為採用保甲制度不是為了搞清人口戶籍，而是專門為了對付土匪的。這種誤會今天還有，這都是誤會總督本意所致。」

原來是日本統治者利用了這個「名稱」啊！

請問，當他自身已承認只是「利用」我們的名稱，我們在研究時，怎能不努力地加以查究而還原其冒牌的本相呢？這也就是本文特稱之為「日式保甲制度」的理由。

然而，其本相為何？我們由其前述發言的內容探究──為何後藤能對日本記者提出「只要多費時日，實施決不難」，那樣的保證？似乎記者們都能夠理解後藤所言，是以某事物來「利用」我們傳統的保甲制度之名稱？因而我們就可向日本史與當時不遠的史實中考察‧‧‧

細查之下，果然，無怪乎那些記者能懂得後藤之說──

那是，就在不久以前，日本明治政府剛在1888年廢掉了其封建時代苛毒的一種社會制度，那是被名之為「五人组」的社會組織；據史書所載──

「村為行政單位，同時亦為農業經營單位。村民之間組織有『五人組』制度，對於防止犯罪及納稅等採取連帶責任。至稻作生產力的規定，水利之開發管理、肥料之分配、勞動力的集中等，亦皆以村為單位，農民如脫離村之組織，即無法單獨耕作。……

與該組織相配合的法令如下──

「慶安二年（1649）頒佈『慶安御觸書』。此令乃集統制農民之大成，上至年貢繳納之強制規定，下至農民思想及日常生活皆有嚴格規定與管制……農民身份永世不得變更，……」

該組織當年在日本實行的成果如下──

「幕府又澈底執行節約與勸農，搜刮農村之剩餘生產品與勞動力，農民苦不堪言；高野常道所著『昇平夜話』中形容當時農民被搜刮情形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課役，種類繁多：如宮殿、城池、橋、路及堤防的築造和修建，驛馬等等，征收所需費用──或繳米金，或使役人民，總稱『課役』。農民還有的負擔，是『助鄉役』。它指在驛站補充的人馬，由附近各村負擔。……經常的稱『定鄉役』，臨時的稱『大助鄉』……德川家康對農民的統治方針：『不可餓死』，在這裡赤裸裸地表現出來。

「夫保甲之制，所以衛民；使之相安而無事。然而，民不能永安也，水旱之不時，疫癘之間作，鰥寡孤獨之無告，則必為之盡心力，先事而防之，後事而循之，而後得遂其生。是故建義倉以平之，開醫局以治之，設養濟以卹之，而後可以收鄉治之實；而後可以為治國平天下之道。」

「……凡子弟為非，父兄同罪；當綢繆於未雨，期任卹之可風……各社家道殷實者，公議按捐地畝若干。各家分收近支族中貧苦孤獨子姪若干人，或借給糧食，傭工出力，按年抵扣；或支付銅錢，小本營生，餘利歸還；或祠堂公提生息，或本社捐置贍田，幼而慧者設義塾，以免游閒，壯而鈍者習技勇，以防奸宄。如怙惡不悛，公請族長責懲逐出，本支聯名送官究處，不准回社，如改過自新，或保送衙門，充當壯勇」「此法一行，則各社貧者有以自養，皆自保其社，不但不通賊，亦不復出而為外盜矣。姚前任內，各社遵行，立見安謐。」

兩者之相差真是豈可以道里計？當年日本記者在漢文上都有相當的造詣，應該都知道我國「保甲制」為何，後藤所謂，僅是「利用」，請勿「誤會」，應該就是指此‧‧‧

因此，對應於其後日人治台，我台民就有不斷怨聲載道的哀告‧‧‧

 「約在秦始皇時代之一人犯罪株三族之連座處罰……一人之作事，……有處罰權能之官廳，尚難防其未生，而宗族有何責任乎，若云宗族要共負責任，地方官廳亦要共負責任……想官廳乃專制專門取締是非者，責任應負更重。」

「……然立法之精神，決不以保甲為自治體，定其規約者，非權利，乃義務也。……此非因自己之意志，皆由官廳之強制命令……人民加入規約，而竟不知規約為何，如保甲役員之運用者，亦難理解此複雜之規約……偶由警察呼保正，示以某有違反保甲規約，……，命其要捏保正甲長全體之印，始知之，唯命是從而已。然後……，則強制徵收，不完納者，處以勞役，任警察之使喚……或以甲內連座責任，負擔其納付之義務者，此非奇妙之制度乎？……此外，人民直接叫苦者，乃保甲費也，保甲費分為經常、臨時之二種，經常費則一保一個年，約徵收百圓內外，執行保甲事務上所必要之費，悉受地方長官之認可而徵收之。其他保甲之雜費，則臨時費者，依警察之指揮，隨時徵收，常比經常費更加徵收四、五倍，此所謂不明之費用，若滯納之時，遂依規約處分之。……其不得當也明矣。」

「保甲制度分明是不合時勢的，應當要跟早撤廢的……怎麼樣當局仍然極力要維持著？……像縱貫道路那樣的大工事，全都是拿這個東西來徵役了無數的苦力工而造成的。又高雄州潮州郡下的道路，稱揚是全台第一的，也是仍然埋伏著保甲制度的妙用！……倘若一日不去做工，便罰金一圓，單單第一保每月所罰的不下30人……」

「奉仕就是社區勞動服務，大家都要去做，內容是修路造橋，不做會被打，有的人勞動一個月都沒有回來，自己帶一個碗公去吃飯，勞動是義務，採輪流調動，有時要去二至三個月。」

這是否與我們前引的日本德川幕府時代的勞役情況十分類似？

豈非由此對照我們才真能理解當年後藤氏對於日本記者說，只是利用「保甲制度」的「名稱」而已，其中真正的意涵‧‧‧而我們學者之不察‧‧‧竟到了這樣無視於我先民的哀告，而只會抄襲殖民統治者官樣文章的地步‧‧‧這樣的教科書，多麼地悲哀啊‧‧‧望著它，想著我們悲慘的先民‧‧‧與我們被扭曲利用來荼毒自己同胞的歷史文化‧‧‧

作為願意認同於台灣人的我們，真的就一定必須無言地接受當前這樣的命運麼‧‧‧只是為了讓藍營或者綠營的學者可以操弄意識形態，來效忠它們的主子，謀得升官發財的機會，我們就不能有真正的學術研究了麼‧‧‧

啊，當年發生過這樣的「冒名事件」，日本統治者利用我傳統「保甲制度」之名，實際推動的卻是當年日本傳統中極為苛殘的「五人組」制度，那會造成怎樣地令我台人痛心的自我殘害！做這樣陰險毒辣的事務的日本人是否應該賠罪？──

這是在皇民化運動以前，早就開始的對我傳統文化污名化的作為‧‧‧韓國人曾經遭遇過麼？

本文頗長，到此再暫告一段落‧‧‧

歡迎網友回應，並賜高見討論。

台灣史研究者泥土敬白

又及：

本貼文由於排版關係，所有註腳都刪去了，倘如您有需要，可逕向拙著「應以史實更正教科書的相關論述」中查考。否則，可在回應中提問，泥土將於答語中告知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