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小惡魔到東京迪士尼樂園玩。

在主要角色餐廳（main character restaurant）裡，米奇、妮妮和布魯托分別來跟他拍照，巨大人形的布偶緊緊擁抱著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惡魔，竟然也有害羞的神情。

他興奮地吃著米奇形狀的炸雞塊，眼睛一邊晶亮地盯著那些人形布偶。
我問他，「米奇、妮妮和布魯托，你最喜歡誰？」

很容易的問題，三個選一個，選誰都可以，沒有對錯可言，我只是在閒聊而已，其實自己也沒有特別喜歡哪一個。

「都喜歡。」他說，吸了一口柳橙汁。

「不可以都喜歡啦。」這樣的答案太賴皮了。爸爸總是說，小惡魔從小便很會察言觀色，問他比較愛誰，總是說都愛。「選一個啊，隨便選嘛，選誰都可以啊。」我催促他。

「不要嘛，一個太孤單了，不要選一個嘛。」他低頭又咬了一口炸雞塊。

我卻怔住了。

「孤單」兩個字太沈重，這不是三歲小孩的用詞，小惡魔哪來這兩個字，說得媽媽辛酸了起來。

「你知道『孤單』是什麼意思嗎？」我問他。

聳聳肩，「不知道。」他對我笑了笑，絲毫不知道自己說的話，讓本來就很愛想東想西的媽媽，突然有些感傷。

曉風女士曾為她的一雙兒女寫了一本《詩詩、晴晴與我》。

等我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所有那些有能力以文字展現自我能量的女性，當她們有了孩子、並且書寫孩子的時候，並不是為了媚俗，那是一種由不得自己的，想要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記錄並且思考關於孩子和自己的一切，那樣的一種驅力。

曉風女士是這樣，簡禎女士是這樣，強悍如龍應台女士，也是這樣。

《詩詩、晴晴與我》裡有一篇叫《通通》。

曉風媽媽讓她的女兒晴晴挑一個玩具帶出門，小女孩把所有玩具一字排開，大大小小、新的舊的、完整的殘缺的、美的醜的。曉風媽媽跟我一樣，覺得這有什麼難的呢，就挑一個嘛，可是晴晴挑不出來，就像小惡魔覺得一個太孤單一樣。

「你最喜歡哪一個？」曉風媽媽問。

「我喜歡通通。」小女孩說。

「什麼？你到底喜歡哪一個？」曉風媽媽再問。

「我喜歡通通。」小女孩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大人覺得挑一個很容易呢？為什麼孩子就是怎麼都挑不出來呢？

為什麼大人這麼容易就能做出決定、評斷好壞呢？為什麼孩子可以什麼都愛，美的醜的、好的壞的、大的小的、貴的便宜的、新的舊的，通通都裝進自己的袋子裡。

我告訴自己，再不要小惡魔「挑一個」了，如果可以，如果他有能力，只要他扛得動所有裝進袋子裡的東西，那麼，就讓他自己背負吧。

PS. 寫這篇文章時，我到書架上去翻出陳舊的《詩詩、晴晴與我》，在封底發現了一行註記，「購於74.11.2.遠東百貨公司」。

問都不必問，就知道這是我的媽媽的字，媽媽寫得一手漂亮的字，她喜歡在書的封底加上這樣的註記。

我有一位愛讀書的媽媽，造就我今天這樣一個至少有能力以文字表達自我的狀態，我想不出還能留給小惡魔什麼比這還要珍貴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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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麗塔媽咪，長期在網路公司工作，剛開始當媽媽沒有幾年。結婚時嚇壞了身邊的朋友，懷孕生小孩時，又把大家嚇了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會被認定為「不婚族」及「頂客族」的她，現在有一個三歲的精力旺盛的小男孩，人稱「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