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4/09/30 14:06:39瀏覽328|回應0|推薦19 | |
天還未亮,席娘子便叫醒楚天,道:「孩子,快點,要是讓媛兒起來就難走了。」楚天揉著睡眼,百般不願的道:「難走的話,我就留下來,不就好了。」席娘子道:「雖說我心裡樂意你留下陪媛兒,不過你是青城弟子,說甚麼都得回去!」楚天趴在床上,用力拉著棉被蓋住頭,不理外頭的人繼續睡。 席娘子瞧這小兒如此耍賴,心想不如就不管他了,留下他來與媛兒作伴,自己也可多接些繡工來做,可謂一舉兩得。只是想到若私自留下青城弟子,萬一東窗事發,青城派那些縫補工作也許就沒了,於是道:「青城派的繡活都是你替我掙來的,讓我能靠此度過了數個秋冬,並且把媛兒養大,我絕不會辜負你的一片心意的。」席娘子畢竟是大人,盡管楚天是青城弟子,力量還是比不上粗活做慣的女人,她抓住棉被尾巴,深吸一口氣,接著猛力一扯,任憑小兒怎麼使勁拽著棉被,依然敵不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招。 被人揭開被子的楚天,冷得打哆嗦,直說好冷。席娘子不去理睬,收好棉被,道:「怕冷就把衣服穿上,我們得出門了。」楚天遭此對待,不僅沒動氣,還說道:「媛兒的母親,手段還真夠良善,以前娘看我賴床不去學堂,早拿細竹枝抽我腳底板了……只可惜……」楚天想及娘親,悲傷片刻,才穿好衣裳出來。 席娘子見楚天出來,拿了一包布裹給他,道:「這裡頭是做好的飯糰,你就邊走邊吃吧!」楚天一拿到布裹,覺得雙手熱熱,道:「席娘子,妳多早就起來做飯糰啦?我記得昨晚妳好像到了子時才睡下呀!」席娘子笑而不答,僅道:「快出門吧!從這兒走到青城派再快也要兩三個時辰,走吧!」楚天應諾,將要出門前,問道:「媛兒怎麼辦?」席娘子道:「她習慣了,待會兒醒了,自然會自己找吃的,沒問題的!」楚天聽了,還是皺起眉頭,道:「留她一人還是不好,妳早點送我回家,就可早點回來陪她,嗯,我們快走吧!」語畢,席娘子帶著楚天往青城派出發。
滿天雲絮,東風不暖,卻帶一絲寒意,楚擎身著麻衣跪在父親的棺槨前面,頭低低,紅了兩眼眶,想著火化之後,與爹今生親緣斷,不能再見,所有回憶盡付虛空中,想再逢,只能入夢,不由得落了清淚兩三滴,雖說不會輕易彈淚,此情此景,誰能與親絕別時而不感悲傷,年長成人都如此,何況是六歲小孩。但是,更令楚擎悲傷的是手足從昨日就失蹤,至今不知生與死,問師父,師父早上辰時才派人下山去找,眼下巳時就要過,亡父火化吉時將盡,若在末刻仍不見手足來,也只能按部就班,送怹上西天。楚擎跪在那,心中道:「爹,請您保佑阿天平安的及時回來送您最後一程哪……」 然而末刻已至,葉禮諧走到楚擎身邊,道:「擎兒,不能再等了,該火化了。」楚擎緊閉著嘴,希望能多停一刻,也許弟弟就能趕回來送父親最後一程。葉禮諧知道他心裡所思,卻仍說道:「一旦耽誤了吉時,你爹不僅去不了西天,還得受苦啊!甚至因此去了地獄,你也沒關係嗎?」楚擎聽了,心頭一緊,暗道:「阿天別怪哥不等你,是你自己頑皮耍性……爹,請原諒孩兒沒法讓您見阿天最後一面……」當葉禮諧又催促一回,楚擎不再堅持下去,點頭答應火化爹親的遺軀。 葉禮諧命令弟子將靈柩移至外面搭好的火化臺,又吩咐青城雙英各自拿著火把分立火化臺兩頭,一切就緒後,他點燃三炷香,站立台前,朗道:「楚恩公青漢大俠,今日您為敝派剷除逆徒而葬送性命,其大義,參天地,配日月,昭彰光大,流芳萬古,是不才難以並駕,僅以棉薄之力照顧您的兩位遺孤,使他們成材成器,不辱恩公之風……同時祈請恩公在天之靈保佑令郎無災無難。」說者拜了三回,將香插進台前土裡後,又道:「恩公,一路好走!」語畢,他便指示青城雙英走上臺準備點火。 就在葉禮諧要下點火令時,忽然有個聲音從後方響起:「爹……」眾人往聲處一看,楚天正被一位青城弟子忙領過來。楚擎見了弟弟終於回來,心中總算安下,卻也惱了起來,當弟弟跑到身前,便不多話,僅說道:「快去燒香拜爹爹吧。」楚天瞧兄長態度冷淡,心知理虧,不敢造次,乖乖的去點了香,走到火化臺前,悲道:「爹,是我不好,那麼晚才來送您,希望您好好的走,不要擔心我倆,我會好好聽哥哥的話,不讓您操心……」話盡,楚天拿著香就要往土裡插,卻突然又拿了起來,低聲道:「爹,等您哪日從天上往下看的時候,如果看見媛兒的父親,請告訴他,媛兒很想他,請他回家看看她,拜託了,爹。」這話說完,才把插進土中。 葉禮諧在楚天焚香祭告的時候,問了領人前來的弟子,道:「他是一個人回來的?」那弟子道:「是席娘子帶他回來的。」又道:「席娘子說楚天昨日為了教她的女兒放紙鳶,教得太晚,她擔心有危險,便留楚天一晚。」葉禮諧點頭後,便叫那弟子回去自己的崗位,然後把眼盯在楚天身上,暗想:「本想讓你吃點苦頭,好叫你不敢再頂撞我,真沒想到你那亡父還挺靈,引你碰上席娘子,非但沒吃到苦,還可好吃好睡,哼!」又想:「要找你的碴,不怕沒機會,眼下就有個機會,能使你知道尊重我這個師父,不過,人死為大,等你爹燒成了灰後,再來整治你也不遲呀。」 此時楚天焚香完畢,回到哥哥的身邊,葉禮諧見狀,遂下令將鋪在靈柩底下的乾柴點燃。岳、季二人聽令就把火往乾柴一放,轉眼火勢擴大開來,將靈柩逐漸吞噬,前者看見此景,遂道:「恩公,安心的去吧!我會照顧好令郎的。」紅焰狂舞,一陣陣煙塵攀風直上雲霄,將鬼影神手這一生功過業障化入虛空,僅僅留下片影於各人的心中細憶,自此祂也再無法插手那兩小的吉凶禍福。 二楚看著靈柩一點一點被烈火燒成灰燼,心裡仍是忍不住難過起來,汩汩流下兩行清淚,楚天泣道:「爹真沒了,只剩下我們了,哥。」楚擎對弟弟昨日之舉雖猶感不悅,不過眼前雙親已逝,至親只剩彼此,還有甚麼好氣的,便回道:「我們要更懂事些,讓爹娘在天上不必擔心我們,明白嗎?」楚天了解此話所指,道:「這次是我錯了,下次不敢了。」楚擎摟住弟弟的肩膀,對著紅焰說道:「爹,我會把弟弟照顧好的。」兩兄弟前方的火焰不停的燒著,一直燒至未時過後才熄盡,當他們捧著骨灰罈回到破木屋擱置時,都已經是酉時末刻了,然而,當晚二楚用飯結束後,仍是不得休息,又被人叫到掌門寢殿。 葉禮諧見他們來了後,先是說了一些寬慰的話,接著便對楚天說道:「楚天,昨日你賭氣而去,害得為師與你哥擔心一個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覺,你可知錯啊。」楚擎本想開口替兄弟開脫,卻讓兄弟攔下,道:「哥,你不用幫我說話。」楚擎聽他這麼說,也就靜立一旁聽他對師父說道:「弟子知道錯了,請師父責罰。」此話一落,說者把頭一低。葉禮諧暗想:「這小鬼今日是怎麼了?不吭一聲,自領責罰?真是令我意外啊!」於是道:「你知道犯了甚麼錯嗎?」楚天低頭,悶悶的道:「弟子不該任性離開師父與哥哥的身邊,讓你們操心煩惱……」葉禮諧點點頭,再問:「僅此而已嗎?」楚天曉得其意,本不想回答,但不回答,或者辯駁,都將引起爭吵,最後倒楣的依舊是自己,甚至罪連兄長,所以他照著師父所願,把昨日的錯全說個清楚。 葉禮諧暗忖:「沒想到這小鬼會承認所有的過錯,原想他若頂個一兩句,就可從重發落,現在卻只可略施小懲,但,與其重罰一個不聽話的人,替自己製造個麻煩;不如小責一個順從自己的弟子,替自己添個手下。甚至還可以禮籠絡他們,一旦把他們降伏了,無心村那些無眼人還能不被我所用嗎?呵呵……」 楚天低頭正等著師父發落,卻遲遲等不到師父開口,不由得看了哥哥一眼,又轉頭看了師父一眼,豈料這時恰好與其四目相對,心下不禁涼了半截,立刻又把頭低下。葉禮諧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又道:「既已知錯,為師也不用罰你,不過得給你功課做做,這樣對其他曾經受罰的弟子才公平。」楚天皺眉,道:「要弟子做功……」楚擎一聽弟弟開口,便曉得接下來會說甚麼,隨即上前把他的嘴給掩了,並在他耳邊說道:「別亂說話!」楚天因此硬把話給吞入肚子,改言道:「多謝師父,不罰之恩,請問師父要給弟子甚麼功課?」葉禮諧起身,走到書案上拿了本道德經給楚天,道:「這是道祖所著的書,裡頭告訴人們如何修養心性,你將此書抄個一百遍,三個月後為師要檢查。」楚天聽了,頭腦一昏,心中暗自叫苦,苦著臉,抖著手接下道德經。葉禮諧道:「時間也晚了,你們回去吧!明早就如往常來此練氣,知道嗎?」二楚點頭應諾後,就回破木屋去了。 回到住處,楚天把道德經扔在桌上,自己倒在床上,躺成大字形,怨道:「要我抄經,不如拿棍子打我屁股……哥,接下來該怎麼辦哪?」楚擎拿起道德經翻了幾頁,道:「這叫自作自受!誰叫你愛貧嘴!」楚天從床上坐起,撇著嘴,沒好氣的道:「我不覺得那是錯的啊!」楚擎闔上書,眼珠盯著他,道:「他是師父,不是我們的爹娘,懂嗎?」楚天一聽,眼神一落,臉色一沉,楚擎見了,拍拍弟肩,道:「睡吧!明日還得早起練氣呢!」楚天淡笑著把頭一點,就與哥哥躺在床上睡了。
父親火化不久,楚氏兄弟過了一段平靜日子,每天早起練功,晚上做著師父指示的功課,有時想想過去的時光,有時想想天上的爹娘是否正在看著自己,即便思及於此仍有點難過,淚水也會不禁掉下幾滴,相較於一開始面對這些不幸,如今已能看開許多。這段時間輕輕悄悄走得平順,楚擎生活簡單,追求文武雙全的心願令他每日都過得充實,也因此頗得師父與師兄們的青眼;楚天生活多采,對武藝的追求不如兄長勤奮,卻也按部就班做到師父的標準之上,練武之餘就做兩件事,不是趁季淵亭下山閒遊時跟著下山去找席媛玩耍,就是抄寫那一百篇的道德經,只是每每抄經時都免不了抱怨一頓,楚擎聽到了,無不莞爾。 很快的三個月就這麼過了,來到四月,這日一早,楚天拿著完成的一百篇道德經要給師父過目,師父卻正好不在。不願把這一百篇再帶回木屋的他,便將這一百篇全擱在師父的書案上,並且取了紙筆,留了張字條,表示功課已交之後,就出門離開。此時又心想無事可做,於是生起去找席媛玩耍的念頭,便動身去找季淵亭,看看二師兄是否要下山。可惜事與願違,當楚天去找季淵亭時,師父也剛好在那裡。 葉禮諧此時正在傳授功夫給季淵亭,忽見楚天來這兒,不消多想,也曉得來者之意。由於這段時間楚天算是順從,葉禮諧對於下山玩耍一事,總是不太理會,只要不添大亂子就好。但眼下已過了三個月,葉禮諧想起抄經之事,指點季淵亭幾個要處後,便喚來楚天問道:「功課呢?」楚天道:「弟子已將一百篇道德經放在師父的書案上了。」葉禮諧又問:「檢查過了嗎?哪篇有錯字,可要重寫那篇,所以……」楚天心下一喜,暗想:「所幸哥提醒,要不就完了。」當下說道:「全檢查過了,才敢交給師父。」葉禮諧聽了,心想:「這孩子可有那麼精細?我想是楚擎相幫吧!不過他能準時交功課也算不錯了。」 葉禮諧拍拍弟子的肩膀,道:「你能準時交功課,為師高興,就准你今日休息,不需做任何事。」楚天一聽可以放假,笑得嘴巴都快裂開,立刻拱手道:「謝師父!」葉禮諧點點頭,道:「為師還得指導師兄練功,去吧!」楚天此番前來就是來找季淵亭,可不巧碰上他練功,這下子就算能夠休假,卻也只能窩在山上,心裡不免有些悶。假如在此等候他練功結束,楚天又怕師父見了不喜,把假給收了還不打緊,萬一又給了一百篇的功課,那可得不償失。因此楚天還是打消主意,轉身將要離去,但,就在轉身之際,卻看季淵亭背著師父偷使眼色,離者看見了,微微一笑,就到與席媛相識的大樹下等待。 這一等也沒太久,花不到一個時辰,季淵亭就騎馬而來。楚天見人來到,立刻衝過去,讓騎士拉自己上馬。待後者坐定,前者遂道:「老規矩!」等後者把「諾」一下,隨即揮鞭,奔出山門。
當楚天正與季淵亭下山之時,楚擎一人在木屋外面紮著馬步。幾個同門路經木屋門前時,看見這景色,無不莞爾作笑,其中有個綽號大頭的,還特意走過去,笑道:「咱青城武功啥時用這方式練?師弟,掌門教課時,莫非你都在睡覺?」楚擎笑回:「青城武功是沒這種練法,只是師弟認為武功當求穩重,如果使出招式時,腳跟不穩,萬一對手勁力大,非但傷不到對方,還可被人打得悽慘,所以才想藉此練練下盤。」楚擎在說這番話時,岳軍正拿著幾本書前來,剛好聽到所有的內容,心想:「年紀雖小,有這種想法,確實不易!反觀自己在那時候,不過一名愚昧蒙童……」又想:「既然有幸遇見同門論武,不如在旁邊聽聽,先別擾了他們才好。」 大頭聽了師弟的說法,背著手踱了兩三步,問道:「師弟,你知道青城四絕嗎?」楚擎鬆開架式,皺眉道:「青城四絕?」大頭看他一臉茫然,便疑道:「掌門沒跟你提過嗎?」楚擎有些羞赧的點了頭。大頭瞠目驚道:「青城四絕不是入門第一次教課時就要提的嗎?掌門竟然沒跟你說!還是掌門有說,你都在睡覺呀?」楚擎心想不好拆自己師父的台,便說道:「可能是這樣吧!」大頭上下移動如西瓜般的頭,道:「我想也是這樣,掌門不可能沒說過。」 但是,躲在一旁的岳軍卻想:「雖說跟他認識不深,也大概知道他是不可能在教課時睡覺,就前陣子不知甚麼原故,掌門連基本的打坐都不教,使得我暗地授課的情形來看,他總是精神炯炯聽課,不可能會在教課中打盹……不過掌門怎麼連青城四絕都沒提,倒是令我訝異!」又想:「今日要不是心血來潮,想拿這些書給他看看,還不知有這一則故事,所幸與他論武的人是我同師師弟,否則他能得到的只有無知的取笑……」 大頭道:「上課睡覺這種事,不管是誰都曾幹過一兩次,就連大師兄也曾睡過,沒啥好稀罕的!」楚擎一臉驚訝,說道:「大師兄也做過?」大頭嘿嘿笑了兩聲,道:「不錯!」這聲「不錯」聽入岳軍耳裡便感到有些羞怒,暗罵:「等會兒有你好受!」楚擎聽到大師兄也會在習武時打盹,雖感趣味,心裡在意的還是那青城四絕,於是就問:「師兄,青城四絕是甚麼呀?」大頭道:「青城四絕指的是我派的四門功夫,這四門功夫分別是行雲劍、穿雲腿、崩雲掌,還有冲雲訣!」楚擎道:「這四絕我只聽過行雲劍法,其他可就沒印象……」又問道:「那要甚麼時候才能學這些?」大頭笑道:「沒有甚麼時候可練,看你何時能把冲雲訣學起來,就能開始練!」又道:「所以我剛笑你紮馬步,就是覺得你不專心練冲雲訣,卻在紮馬步,實在愚蠢!而且青城武功本不在意下盤穩不穩,去練那個未免多餘。」楚擎問道:「那青城功夫重是甚麼?」大頭用指尖刮刮頭皮後,道:「青城武功重視的是一擊制敵!」楚擎笑道:「如果是這樣,下盤就要穩才行哪,就像劈柴,我們都希望能一刀把木頭劈成兩塊,要是下盤不穩,光提起斧頭就會搖搖擺擺,別說能一刀兩塊,搞不好還會劈到別的地方,若是用在比武,對手趁自己不穩,痛下殺手,就算自己身負一擊必殺技,也是無用。」 大頭搖頭,不急反駁,先問道:「劈柴與打鬥可差得遠,不能相提並論,你這想法就算言之有理,可你曾與人較量功夫嗎?」問者瞧楚擎無話可回,又道:「我雖不才倒也與其他師兄弟演練過青城功夫,你說是你較知道武學要點,還是我呢?」這番話可使楚擎無言以對,只能由著對方再說:「我不敢說下盤不需要鍛鍊,單就青城武功來說,下盤穩不穩未必會影響招式的強弱,我使穿雲腿給你瞅瞅!」楚擎聽師兄要施展穿雲腿,當下眼睛一亮,走到他背後摒氣以待。 大頭走到一株榕樹旁,運氣遊走體內數回,俟時機成熟,將氣集中兩腿,旋即翻身往榕樹踢出一腳,之後又追踢兩腳,榕樹因此顫動不已。罷招了後,大頭向楚擎招手,楚擎走過去,只見榕樹樹身印著深刻腳印,不由得驚呼一聲。大頭看師弟如此驚訝,心裡是大為得意,兩撇眉毛揚得比天還高。一旁的岳軍看他這付德性有些不屑,也就裝作偶遇此事,走過來湊個熱鬧,一瞧樹身上面的腳印,便道:「這腳印深不餘寸,是楚擎踢的吧?」楚擎一聽,尷尬得不知如何解釋。大頭則是哈哈大笑,道:「師兄,你可真壞呀!」岳軍一笑,將書遞給楚擎,說道:「這書給你的!」然後對大頭道,道:「自從師父仙逝了後,我與你已有一年多未曾交手,今日我倆打一回吧!但點到為止,而且只用青城三絕,如何?」大頭笑了一聲,道:「來吧!」話音一落,兩人即刻衝向對方。 楚擎站在旁邊,親眼見兩位師兄互相過招,好不興奮,一神不分的看著這場難得的一鬥,仔仔細細的將師兄所施展招式全都記到腦子,有時也會跟著比劃一二式,只是演練武藝的他們都是習武數年的練家子,很多時候一招未使盡就變換招式,即使打來打去就那三招,經由不停的變化招式與出招次序,那這三招看起來就有無限招式,這並非是現在的楚擎可以完全融會貫通,甚至是將此一連串的變化給記起來,但這一次的觀戰經驗仍會給楚擎帶來不少的助益,尤其是青城三絕的施展。 岳軍挑起這場比試,除了許久未與同師的師弟較量高低,想要探探這段時間對方的武藝進展,更重要的就是讓楚擎見識青城武學的風貌,以補足掌門未授與的部分,但是因不可越俎代庖,所以只好藉武鬥暗授功夫。由於岳軍主在傳授青城三絕,比試初期他便以劍掌腿這種順序,連演數次,招式與招式並不變換,希望能令觀者看個仔細。不過,對手也是青城弟子,當看見這種近乎死板的出招模式,不禁發話:「師兄,功夫退步多了,怎麼如此出招,既然情勢利我,我不客氣啦!」岳軍也不懼對手,回道:「儘管來!」縱使岳軍出招單調,毫無變化,對手仍然無法占盡優勢,僅能勉強打個平手。 約莫過了三十來回,岳軍心想青城基本套路大抵介紹完畢,緊接著展演青城三絕的變招套路,因為此處連他都未能通曉,也只能就基本的約略示範一下。來到這階段,岳軍一改單一出招方式,開始加入一些變化,例如起時以食中兩指併攏施展的行雲劍,勢直奔對手胸膛,卻見有反勢從下方而來,此劍便不用老,立刻轉成崩雲掌由上而下力壓反勢,待對手略有怯意,不敢迎敵時,再換劍勢進逼過去。此刻對手見此劍勢凶悍,不願強戰,以力守為主,岳軍便改劍為腿,一腳重破金湯。所以,本來還可打平的情勢,一到此間,岳軍以連環變招,頓時取得優勢,到了最後,他心想該教的都教了,已經不必再與大頭鬥下去,當下盡展本事,攻得對手暗暗叫苦,不一會兒,立刻投降,這場比試就此落幕。 結束比試的兩人稍事喘息過後,大頭便道:「多謝師兄前面讓我一些,要不就在師弟前跌股啦。」楚擎湊近他們,道:「方師兄的武藝也是不錯,把三個招式連環變化,真使我大開眼界。」方師兄即是指大頭,其本名為方明,因頭大而遭同儕取做大頭。方明笑道:「師弟別來客套,與大師兄相比,我那點功夫根本不值一提,要不怎麼只有青城雙英呢?」此話一說,岳軍與話者互笑一陣,唯有旁者不解其意,只能看人笑,自己也跟著笑罷了。 笑聲落下不久,方明就告辭走人,留下的岳軍遂莊容問道:「剛剛那場演練你記了多少?」楚擎沒開口,獨自走到一處空曠地,放下書本,按照腦中記憶將剛才演練打了一回。岳軍看完後,笑著點點頭,道:「你把青城的劍掌腿的基本套路都記起了,日後得天天練習,等到掌門把冲雲訣教給你,就能嘗試運勁施展那些招式,到時候我再來看成果如何。」楚擎惑道:「剛剛方師兄說想學青城的功夫,得先學冲雲訣,我現在倒著來,會不會走火入魔啊?而且為什麼得學冲雲訣才能學其他三絕,難道學習別派的內功就不能了嗎?」岳軍道:「會不會走火入魔這點,你大可放心,因為所有的青城弟子都是先懂得打劍掌腿的形,再去學習冲雲訣,最後兩者合一,但在學習冲雲訣之前,得透過打坐練氣將丹田的元氣給養壯才行。」楚擎道:「所以師父才叫我跟阿天一直練氣呀!」又疑道:「可是剛剛方師兄說師父在開始教武之前就會將青城四絕說個明白,我跟阿天確實聽都沒聽過呀……」岳軍看楚擎臉色一暗,慰道:「也許掌門另有打算,所以不是不說,而是晚點說罷了。」楚擎聽師兄這麼說,也不好再說甚麼,只能點點頭。 兩者沉默片刻,楚擎忽想起岳軍給自己的書,遂拾起書本,問道:「師兄,這些書是?」岳軍道:「這些是四書。」楚擎疑道:「我們青城不是拜道祖,怎會讀孔孟四書?」岳軍道:「萬道殊途而同歸,如果只因我們拜老子而不讀其他派別的書,只會侷限我們的眼界,而且四書所教導的待人之道,學起來也是不錯的,所以我希望你把它讀一讀。」喜愛讀書的楚擎不需多想,便道:「我會好好讀完這四書的,師兄謝謝。」岳軍拍拍師弟的肩膀後,就轉身離去了。
季淵亭在桃花村勒馬停足,讓楚天下去後,就掉轉馬頭往他方而去。楚天目送師兄遠去後,就立刻飛奔到席娘子的住處。一到池塘邊,卻見屋門深鎖,裡頭沒有任何人影走動,心想:「不會吧……她們出去了……這也太不巧合了吧!」又想:「二師兄可要到申時左右才會來接我,現在不過巳時初,要是她們久不回來,我可得在這兒釣魚釣到那時了……」楚天不願在此等待,便離開池塘去附近亂晃,也順帶找找是否席娘子她們的身影。 在桃花村的街上晃了片刻,還是沒能碰上她們,正想到另一頭去找時,卻看見一個死巷裡兩個大人擋在三個小孩的出路。楚天一看就想:「那兩個人看來就不是甚麼善類,不知他們要對那些小孩做甚麼……先去看看再說!」心思一定,楚天立刻溜到死巷外頭,側耳竊聽裡頭話聲。先聽某甲大人扯嗓大罵:「你們這些臭小孩,竟敢逃跑,別忘了你們的叔叔已把你們賣給我們!」某乙大人喝道:「別跟他們廢話了,抓回去交給老大處置!」某甲應聲後不久,就聽到一陣女孩的尖叫聲,楚天當下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從地上撿起石頭數顆,轉入死巷就對大人亂丟石頭。 那兩人被這石頭丟得火冒三丈,卻也不衝動行事,沒有奔過去抓人,而是拾起石頭,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楚天登時被打得唉唉叫,卻也沒有逃出死巷,繼續與對方互擲石頭,但打在皮肉的勁道卻有天地之別,不消想也曉得誰居頹勢,因此被困住的女孩們見了無不心疼,哭喊道:「不要再打他了……」其中最長的女孩見惡人毫無停火之意,便朗聲大喊:「別打他了!我們回去就是!」惡人們一聽,遂笑道:「一開始這樣不就得了!」楚天一聽她們要跟惡人們回去,立馬喊道:「他們是壞人哪,妳們怎麼要跟他們回去!」語畢,又拾起石頭要丟時,那女孩斥道:「夠了!別再丟了!」然後含淚瞪著楚天道:「你保護不了自己,就別給人添麻煩!」話語一盡,那三名女孩就被惡人們帶走,而楚天只能眼睜睜看著,甚麼都做不了,心裡不斷想著女孩最後說的話,有一瞬間他對此感到十分惱火,不自覺的怨道:「好心沒好報,我來救妳們,還挨妳的罵,真是倒楣透頂……」但更多時候他感到十分挫折,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不停在方寸流轉,使得原本想找席媛玩耍的快樂心情,完全冷落下來。 因此,楚天現在一點也沒有想要玩耍的意思,滿腦子就想著那句話,想著想著便也沒回到席娘子的家,而是按著每次季淵亭帶他來的路子往青城派走。出了桃花村不久,卻也碰巧見到席娘子牽著女兒迎面走來,席媛一看到熟人立刻扯嗓大喊:「阿天,你來找我玩嗎?」楚天被這嗓聲一陣,從那句話的迷思裡醒來,一瞧見席媛兩顆圓眼,也就暫時按下那份鬱悶,走上前去表明來意後,就跟著她們回家,直到申末才跟季淵亭回青城派。
是夜,葉禮諧獨坐寢殿,緊閉窗門,燃燭一盞於書案,邊撚鬚邊細讀火焰手秘笈,每翻一頁,便有感而發,道:「此人聰明才智不居上等,誰人敢居?這秘笈看似寫得仔細,實則充滿空缺,每層境界的練就方法與施展出來的模樣,可說毫無遺漏,層層分明,可是層與層之間的過渡卻毫無連接,彷彿火焰手不必按層序來練,能從一直接到頂,可從頂下練至一,但真能如此嗎?」又道:「書中僅以煮氣而能成火焰做為層次間的連接,不細寫其意,誰敢玩火自焚?真不知朱敬是否有練此招,若有,真是佩服他的勇氣。」 葉禮諧擱下火焰手秘笈,轉而拿起聖王心譜,道:「江湖傳言此書乃唐天寶時期書生劍所著,誰能得此書而練個幾段文字,便可益於己身功夫!這幾日看個幾段後,裡頭寫得詳實,毫無不通之意,相較於火焰手,可見其高下。」又道:「既然聖王心譜要比火焰手高於許多,在文字上又勝過數籌,我何必棄聖賢書,而去走險玩火?火焰手名氣大,許多人風聞成痴,不如拿給驥揚,令他成為新一代的火焰手,而我便可高枕無憂,永脫滅火嫌疑,縱使遭人起疑的機會,微乎其微,還是得小心才好。」此意方定,葉禮諧便離開寢殿,往潛元苑去了。 當葉禮諧走到承道大殿附近,卻見到楚氏兄弟坐在殿外階梯上,心想:「這兩小那麼晚在那做甚麼?」於是他便想過去問問,可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耳中已能收到他們的聲音,仔細一聽,發現他們是在議論青城四絕,登時驚疑參半,暗想:「青城四絕是誰告訴他們的?我可不記得我曾講過,因為這兩子並非完全順從我意,自然青城的真功夫是不能輕易給他們知曉的,只是沒想到有人越俎代庖了,哼!」又想:「不消想也曉得是誰透露的,好,等著瞧!」葉禮諧最後沒有走過去,而是照原本的路線走到潛元苑。 坐在承道大殿外頭階梯上的二楚,壓根也沒想過師父會走來聽他們說話。他們會來此處是因為用完晚飯後,師兄們要他們幫忙打掃飯廳,他們打掃結束後,要回木屋時,見到星光璀璨,又剛好走到承道大殿,就乾脆坐在殿外的階梯上看星星。看著看著,楚擎就提起早上岳軍所傳授的青城三絕,接著又說要修練冲雲訣才能修練青城三絕。楚天被這滿天星海迷得不在意兄長所說,只淡淡的道:「等你學好,再來教我甚麼青城三絕還是四絕的……」就僅此一句,正好叫葉禮諧聽見,氣得他又生暗計。 但二楚怎麼會曉得呢?對他們來說,眼前的星光晶瑩閃亮,沉浸在星海裡頭,任誰都不想說話,即使是楚天也希望旁邊的兄長別再提練功一事,而楚擎見手足如此沉醉在斑斕銀河,也不再多說甚麼,安安靜靜的抬頭望天。 |
|
(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