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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第十九回-矯命逐蒙埋暗箭
2014/10/17 15:56:33瀏覽269|回應0|推薦22

 

  此日早上宋驥揚面聖完後從皇宮回來,一進自己房裡,就看見懸於窗外的空鳥籠中停了隻灰鴿子。他未除下衣帽,直接走了過去,取了繫在鴿腳的信條來看,上面寫著「端午夜會於墜天崖」七字。啟信者雙眉微蹙,想道:「師父不知又有何事……可是聖上剛剛才派下一項任務要我去辦,若是趕去四川與師父,這事肯定毀了,到時聖上怪罪下來,可不是兒戲呀。」

  一想到聖上可能因此震怒,宋驥揚立刻到書案前坐下,取了筆管蘸好墨水,寫信要向師父說明不能赴約的原由。可是寫不到兩行字,他便無法走筆,一枝筆停在半空好一段時間,才被擱在筆山,那張寫不到兩行的信就被揉成一團。他自道:「我到底在幹甚麼?過去師父說甚麼我就做甚麼,從來不曾有過一絲遲疑,也不用煩惱甚麼,反正有師父就好。但自從殺了向萬年,師父把率領地下武人的工作託給我,又在聖上面前推舉我,使我肩上的擔子越發的重,卻也讓我過得更加富裕的日子,因而……」他站挺身子,踱步到窗前,道:「這一切繁華景色,如不是師父,我何能在此觀之呢?」

  宋驥揚離開窗子,走出房間來到大廳,召集手下前來,道:「剛剛進宮面見聖上時,聖上說關外有些惡徒企圖踏入中原生事,要咱們去剷了這幫人,由於在此之前我已有計畫,所以此次聖命便讓你們去完成,順利結果後,自會重賞你們!你們就好好幹吧!」聽見眾人應諾後,宋驥揚就散了他們,自己則走到馬房,牽馬外出。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宋驥揚策馬來到京郊三里外一處偏僻地方,這裡被層層疊疊的大樹重重包圍,只留了一條僅容一人通行的小徑,因此他將馬繫在一株參天大樹下,再獨自走入小徑。走了片刻,突然眼前一開,滿目都是盛開的紫丁香花樹,淡香撲鼻,令人神清氣爽。他走入花樹間,耳中忽響起微微的揮劍聲,不禁揚起嘴角,朝聲處走過去,不久,就看一名女孩持著一把兩尺細劍在那揮舞。

  宋驥揚沒去打擾女孩,站在一旁看著,心想:「真不虧是向萬年的女兒,年僅九歲,就能運劍自如,招招指在要處,雖步跋不能完全到位,卻不掩鋒芒,如此火候已可對付一般無賴壯漢了。」思者目觀女孩使劍,不由得回憶起過往自己練劍的時光,心裡嘆道:「那時候真是愉快,不必操心太多事情,只要專心把劍練好就行,一有些進步,便會開心個大半日,然而現在,即使身有偌大財富與不低的功夫,也無法放開心來歡笑,這是為什麼呢?」

  宋驥揚看著女孩使出招招劍式,忽然心血來潮,想與之共耍一劍,便一個劍步靠了過去,站在她的背後,兩手各握住她的兩手腕,隨著她所練劍法,一招招,一步步,演展開來。宋驥揚也藉此將剛剛女孩的錯誤,一一指正過來,同時滿足使劍的快感。

  然而被操弄的女孩卻因此無心使劍,兩邊臉頰紅成兩塊,整個胸口怦怦的跳,嚇得她一個腳步沒踩好,將要摔倒,若非後者抓住自己,她就要跌仆在地。宋驥揚鬆開雙手,看她雙頰飛紅,問道:「楚楚,你怎麼了?」向楚楚低著頭,連忙搖頭,道:「師父沒事……」宋驥揚聽了,一時興起,道:「師父我,自然沒事,我是問妳怎麼了?」向楚楚被這話一擠,「啊」的一聲,忙道:「不是這樣的,我是說師父……不對不對,我沒事……」宋驥揚摸摸她的頭,道:「跟妳鬧著玩的,別太認真。」又道:「妳娘呢?」向楚楚道:「娘在做飯!」又道:「師父要一起用飯嗎?」宋驥揚點頭後,便與她走到一間圍著木籬笆的石屋。

  石屋之前便可看見兩名男孩在那紮馬步,他們一看見來者,就把架式鬆開,衝了過去,立直身子大喊:「師父!」宋驥揚蹲低身體,問道:「你們有沒有好好練功啊?」長得較高的向龍道:「師父教的功夫,我都有乖乖練,不信你問姊姊!」問者把眼移至女孩,女孩微笑點點頭。一邊的向虎也不甘示弱,朗道:「我也是,師父!而且還比哥哥姊姊多練好幾個時辰!」話畢後,他還把胸膛挺得半天高。向楚楚跟向龍看弟弟那付得意狀,互換眼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去搔他的胳肢窩,弄得他趕緊拔腿逃竄,還邊喊:「師父,他們欺負我……」宋驥揚站起身子,也過去搔向虎的癢。師徒四人就這樣在石屋前的空地追逐玩耍,直到鄭燕出來招呼他們吃飯,才停下來,不過四人的笑聲依舊不絕於耳。

  五個人一坐定,宋驥揚道:「今日來此,除了來看你們仨的功夫練到哪了,還要跟你們說,為師這幾日要去四川見你們太師父,為師不在這段時間,你們切記別出外亂晃,知道了嗎?」那三人把頭一點後,龍與虎只管吃飯,唯有楚楚看著師父想要說話,卻又不敢開口,只能拿著碗筷,暗自皺眉。沒注意到楚楚異態的宋驥揚看他們點了頭,便轉去與鄭燕說話,道:「向夫人也請您在我出外期間莫要出門,到時我會叫個下人來此供您……」鄭燕斷話道:「宋師父勿憂,我知道規矩!」宋驥揚道:「這些話其實不需屢次提起,為了避免你們遭遇危險,只能一講再講,希望您別介意。」鄭燕淡笑一聲,道:「若不是得養大他們仨,我怕是不能遵守你的規矩,遭遇險境死劫,反而能如願……」坐在旁邊的向楚楚看見母親又想起爹,便放下碗筷,兩手搭在娘身,道:「娘,別這樣,爹看見會難過的。」鄭燕放下筷子,摸著女兒的頭,笑著說道:「好,娘吃飯,妳也吃。」

  宋驥揚看了這景象,不禁暗忖:「人為何要在江湖?在江湖一日,便有一日之憂,而我就在其中,不知何時會被江湖吞沒,還是能安然離開這些驚濤駭浪……」想著想著,他便忘了動筷,一直到向楚楚說道:「師父吃飯!」宋驥揚才回神,重新吃飯。

  午飯過後,宋驥揚不僅驗收了三位弟子的功夫,還各別傳授新的招式,為此花了約莫兩個時辰,才一一指導完畢。眼見時近黃昏,宋驥揚叮囑弟子們需勤奮練功,以及說了些練新招時得注意的要點後,就進屋向鄭燕告辭。鄭燕道:「宋師父此次去見葉公,替我母子四人向怹問好。」宋驥揚答應後,便由向楚楚一路送至小徑上。

  宋驥揚轉身道:「就送到這吧!」向楚楚點點頭,不作聲的站在原地看著師父。宋驥揚沉吟片刻後,問道:「此次為師去四川,妳要甚麼禮物,為師給妳帶回來。」向楚楚瞇著眼睛,微微傾斜脖子,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楚楚沒有特別想要的,只要是師父送的,楚楚都喜歡。」說完後,她的臉龐又染了淡紅,兩顆眼珠斜斜落在地上。宋驥揚笑了笑,想到一件物事,道:「為師曾聽你太師父提及一個人,這個人是位鑄劍師,所鑄之劍無不削鐵如泥,巧的是此人還住在四川,興許為師可請他替妳造一把匕首,妳覺得如何?」又道:「還是說妳不要冷冰冰的刀劍,要一些女兒家的東西,如果是這樣,為師就替妳做一件蜀繡的披肩好了。」向楚楚淡笑,道:「都好。」宋驥揚笑道:「唉呀!都好!小楚楚未免貪心了呀!」向楚楚聞言,急欲解釋,卻讓師父攔下,他道:「為師與妳玩笑,小楚楚別介意啊!」向楚楚放下心來,微微鞠躬,道:「楚楚先謝過師父。」

  宋驥揚摸摸徒兒的頭,道:「為師走了,可要督促弟弟們練功,照顧好妳娘,明白嗎?」向楚楚點頭,道:「明白!」又道:「楚楚祝師父一路順風,早日歸來。」宋驥揚道:「好,早日歸來!小楚楚也要保重自己!為師走了。」話音落下,師者轉身往出口邁步。向楚楚留在原地目送師父的背影,就在那抹影子將要出林,她不禁又喊了聲:「師父!」宋驥揚聽見聲音,回頭與她四眼相望,兩相無語,彈指之後,彼此對笑,離人才走出她的眼眸。

 

  時間來到五月,此日早飯之後,葉禮諧召集眾弟子到承道大殿,當然也包括楚氏兄弟。當所有弟子全數到齊,葉禮諧遂發話:「這段時間我一直為一件事感到憂心,每次想到要這麼做,都深怕違背祖宗教誨,可是為了他們好,就算此舉不合乎青城規矩,日後我魂歸九泉面對祖宗得受罰,也甘之如飴。」

  眾弟子聽掌門把事情說得如此嚴肅,不禁在底下議論紛紛,而且話中的『他們』是誰,更是惹得眾人疑猜。岳軍聽底下講成一片,忍不住阻道:「掌門尚有話說,師弟們稍安勿躁!」季淵亭聽眾人不再細語成串,便對掌門道:「掌門是為何事操煩,不如說出來,興許弟子們能替您分擔一些。」

  葉禮諧笑笑點了頭後,旋即叫了楚氏兄弟來到跟前,道:「自從前年的秋天開始,為了追緝霍驚鴻,我幾乎把自己的功課給擱置下來,直到近日楚大俠替我派剷除逆徒,我身上的重擔才能放下一些,不過因為這一兩年操忙,疏於練習武藝,致使武功不進反退,再這樣下去,我又怎能繼續領導青城呢?所以我必須做出一件不得已的決定,為了要重新將自己的武功推向更高境界,我得花更多時間練功,日後就要減少指導各位武藝的機會,有鑑於此,楚擎與楚天,我是沒法再教了,為免誤你們的前程,從此刻起……我把你們逐出師門了……」

  此話一出,引得廳堂內一片譁然,那兩小更是不敢置信,心想是否耳朵聽錯,急忙的再問一次,可是卻聽師父斂容道:「人生有三件事是做不得的,一是不孝,二是行惡,三是誤人前程,葉某無才,對不起你爹……」楚天忙道:「是不是我做錯甚麼,師父才趕我們走?」葉禮諧道:「絕非如此,你們是好孩子,實在是葉某沒多餘心力照管你們,才忍痛做出這個決定,讓你們去找別的師父教你們。」又道:「不過你們在找到新的師父之前,仍可住在敝派,而葉某也會替你們尋找新的師父,你們不必擔心。」楚天急得都快哭出來,一旁的楚擎皺著眉頭,忙道:「師父可以不必指導我們任何武功,求你別把我倆逐出師門好嗎?」楚天也跟著點頭,就連季淵亭都發話,道:「師父,他們的武功就全攬在我們這些師兄身上,請您收回成命吧!」底下那些師兄們聽見這話,無不應和,尤其是方明也出聲,道:「他們也才六歲,掌門雖說未找到新的師門之前仍可令他們在此住下,假使這段時間我派又收新弟子,他們無論如何也要讓出地方,到時他們還是離開,真如此的話,他們又該怎麼活下去?掌門請您三思!」季淵亭道:「掌門,楚大俠替我派除了霍驚鴻,看在這點份上,就算讓他們不學一招半式,也得留下他們呀!」

  葉禮諧藏於身後的雙手握得格外的緊,耳聽許多弟子的勸語,心下頗為不喜,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愛徒毫無忌憚的反對,更使他氣結,又數次便想以眼色警告一番,好讓逆徒閉嘴。但這麼做,恐讓設好的局變得不美,所以他始終掛著一臉為難的表情,透露著不知如何進退的訊息,等待某人開口,只是開口的人都不是心裡設想之人。

  眼觀掌門下達把楚氏兄弟逐出師門命令的岳軍,心中自是不願,暗想掌門既因無暇指導擎、天兄弟功夫而下此命,不如由他來代為指導,可是想到過往師父總是教誨做人應該循規蹈矩,不可有超出本份的舉止,因此他只能把話悶在肚子,在一旁沉默著。

  楚擎見眾師兄努力的想改變掌門的心意,心裡非常感謝,但對於岳軍只靜靜的站在一邊,不免有些失落。眼下掌門經過一波波勸語,態度仍是十分的堅決,不肯退讓半分。楚擎暗想:「這樣下去,讓師兄們都不好做人,要是鬧翻了,可就不好了。」於是朗道:「各位師兄,謝謝你們,也不要再為難掌門了,我與阿天就……」楚天阻道:「哥,你在說甚麼啊?」楚擎看著弟弟,道:「不能因為我們,而壞了青城派的和諧……」楚天道:「可是……」楚擎道:「天地之大,總有我們去的地方,阿天!」楚天嘆口氣,點了頭,不再說任何一字。楚擎得了手足的應諾,面向葉禮諧,道:「阿天跟我雖只有六歲,也知道怎麼……過日子,既然走出了青城派,就不該貪留於此,即使到了山下做叫化子,倒也是以己之力過活,因此感謝掌門好意相留,我兩兄弟不再叨擾貴派,現在就去收拾行囊下山去!」二楚向掌門鞠個躬後,遂攜手離去。

  季淵亭眼看他們走遠,氣得不顧禮節,怒衝一句:「師父,你對得起楚大俠嗎!」此話一丟,話者便追了出去。葉禮諧看著愛徒為此衝撞自己,心下很不是滋味,然而更難堪的是當季淵亭衝了出去,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二楚的弟子們都一一走出承道大殿。葉禮諧暗忖:「這些逆徒,為了小賊偷之子來與我頂嘴,看來是管他們太鬆了。」但,他卻發現有個人跪在一旁,那人不消想,就是岳軍。

  岳軍本可以恪守師尊教誨,不做出格之事,只要冷冷送二楚下山就可,然而季淵亭那句「你對得起楚大俠嗎!」,深深撞擊他的方寸,忽想:「一旦讓他們下山,我對得起楚大俠嗎?若不是他以命相搏,殺死霍驚鴻,我要等何年何月才能報仇?此恩之大,不報不可,相信師父在天有靈能夠明白我的苦衷。」於是當下雙膝一跪,道:「倘若掌門不能分身指導楚大俠遺孤,弟子懇請掌門破例,能令弟子收楚擎楚天為徒!」語畢,岳軍把頭重叩在地。

  葉禮諧一聽此言,心中冷笑數聲,暗言:「如我所願哪……」接著作勢要扶跪者起身,卻遭跪者止道:「掌門若不答應弟子,弟子就長跪不起……」葉禮諧暗想:「你最好都別起來,不過讓你跪倒了,我可不好辦啦!」眼看跪者心意甚堅,立者自然越發歡喜,這份心情卻只能強加藏心,不好表露出來,他皺起眉頭,顯現為難面容,道:「不是掌門不答應你,而是一旦答應你,日後你就得背負著奪尊長弟子的臭名啊!」岳軍道:「掌門將自己的弟子逐出,我又非掌門入室,我只是不忍錯失英才,使青城徒留遺憾,何來臭名?」葉禮諧搖搖頭,道:「眾口鑠金,人心難測啊,岳軍,很多事情不是自清就有用的,外邊人不了解內幕,就可胡亂造出個天地,你又怎能說得清呢?」又道:「你一旦這麼做,日後江湖上的流言風語,你經得起嗎?」岳軍低頭想了片刻,復抬頭,道:「謠言止於智者,弟子相信,先師會同意弟子的作法的,所以請掌門答應此事吧!」說完,又把頭叩下。

  此時,葉禮諧也不再遲疑,扶起岳軍的同時,點頭答應這件事,又道:「此事是不合青城規矩,按祖訓掌門為己利而把弟子逐出,是逆行,又派中有人將掌門逐出的弟子收入己下,也是逆行,更何況你是後輩,岳軍,你還未踏出這扇門,可想明白了?」岳軍心想:「先師待我如子,唯恐其仇不報,今楚大俠了我心願,承擔罵名又有何可懼?」他沒有一絲疑慮,笑著點頭,拱手道:「多謝掌門成全,弟子想得清清楚楚了。」葉禮諧點點頭,說道:「想明白就好,去找你的弟子吧!」岳軍得言,施禮過後就走出承道大殿。

 

  回到木屋收拾行囊的兩兄弟,原以為他們可在這裡成為男子漢,卻沒想到還不上一年,這場夢那麼快就醒了。楚天行囊收到一半,就把行囊擱在一邊,坐在床沿,道:「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跟爹分開……」楚擎不想回話,繼續收著包袱。楚天又道:「真不知接下來可以去哪裡……」忽然他想到一個辦法,喊道:「哥!」楚擎心情已經夠糟,不想與他說些傷心話,聽到他連聲呼喊,不理睬也不好,就隨便應個聲。

  楚天聽見回聲,遂道:「哥,我們下山後,去桃花村好嗎?」楚擎聞言,先是一惑,後來想到席娘子母女,才明白話者之意,道:「她們的日子也不挺好,別去打擾人家。」楚天駁道:「哥,我們是男丁,能做許多粗活,怎麼會是打擾呢?」楚擎笑道:「阿天,我們還小呀!能做甚麼粗活?再說了,人家憑甚麼給我們住!」楚天駁道:「席娘子人好,會收留我們的!」楚擎不想多說一句,繼續收拾自己的包袱。楚天瞧哥哥不理他,忽然火了,衝口道:「我就是不想去當乞丐,即使睡在席娘子家的茅房,也好過在街頭流浪!」楚擎心裡本就為被逐出師門而不快,現在又聽楚天說些不切實的話,尤其是那句氣話,更使他心火難忍,丟下包袱,衝了過去,罵道:「我要替爹娘教訓你!」說完,兩兄弟便扭打在一塊,這時剛好被進來的季淵亭給撞見。

  季淵亭一見他們打架,立刻把兩人給扯開來,並罵道:「打架能讓掌門收回成命嗎?」二楚一聽師兄的喝斥,立刻抿唇皺眉,楚擎重哼出一口氣,掉下淚水的瞬間,轉過身去復收拾包袱,楚天則哭出聲來,邊喊著:「我不想下山,我不想被逐出師門,師兄幫我們好嗎?」季淵亭聽這聲聲哭喊,心裡哪會不酸,多麼想要去找掌門理論一番,可是掌門態度如此堅決,萬一舉事不成,日後又該以何面目與之相見。季淵亭抱著楚天,低聲歉道:「對不起,師兄無能幫你,掌門是我師父,我不能……」無能為力的歉者除了讓泣者把自己的衣衫哭濕,甚麼事也不能做。

  楚擎忍著悲傷把自己與手足的行囊全都收拾完畢,便提起那些行囊,對楚天道:「阿天,把爹的骨灰拿著,我們得走了。」楚天擦去眼淚,縱使百般不願,但事實殘酷,並不是流幾滴淚就能更改,如同面對父母雙逝,除了接受,又能怎樣。他緩緩移步,慢慢的來到父親的骨灰罈,站在罈子前面,靜默許久後,聽見後頭兄長道:「阿天,走吧!」一旁的季淵亭道:「掌門說過,你們可以留下來的……」楚擎笑笑,道:「謝謝掌門的好意,我們不想再麻煩你們了……」又向楚天催道:「趁天早,好下山哪,阿天!」楚天吐出一口氣,道:「爹,我們要搬家,你要跟好啊!」語畢,兩手一捧,就將骨灰罈攬進懷中。

  一切收拾完畢,二楚就走出木屋,臨行前他們向季淵亭感謝這段日子的照顧,也婉拒季淵亭送他們下山,兩兄弟並肩往山門移動。留在原地的季淵亭看著他們的影子越來越小,最後完全消失,不禁嘆道:「掌門就算不喜歡他們,也要看在楚大俠為青城犧牲的份上,把他們養大成人,哪有說趕就趕,嗐,這事傳了出去,看師父拿甚麼話說。」又道:「不行,放這兩小自己下山,我心裡不安,好歹曾為師兄弟,說啥都得暗中護他們下山才好!」

  季淵亭心意既定,遂開步要追上去,此時卻有喚音從後面來,轉頭一看,那聲發自於岳軍。岳軍不來倒好,一來便使季淵亭憶起他在承道大殿一聲不響的看著掌門趕二楚,心裡登時對他極為不屑,於是不願與他打照面,兀自的跑了。岳軍看前者跑了,也不去想是甚麼原故,畢竟他是來找二楚的,但他一踏進木屋,只見空氣,桌上床上櫃子上全無一物,連骨灰罈都沒了,才想:「莫非……」岳軍轉身出門,快步追了過去。

  岳軍追出後,不到片刻,就把季淵亭攔住,道:「他們呢?」季淵亭哼道:「你還來找他們做甚麼,剛剛在承道……」岳軍心知此話何指,不願聽完,遂旋身向山門前去,邊禱道:「希望是從山門下去。」被斷話的季淵亭見狀,怒火更熾,施展輕功跟了上去,立刻使出一招穿雲腿阻住去者。岳軍瞧師弟莫名攻來,怒道:「你瘋了嗎?」季淵亭哼道:「似你此種無情無義之輩,打你剛好!」岳軍聽了,真是哭笑不得,心想如不說開來,是得打一架才行,但此鬥無義,只是徒勞身形。於是岳軍就將收徒一事給說了。季淵亭一聽,瞠目結舌的愣在那裡,片刻才道:「這……不合規矩啊!掌門他竟然答應了……」岳軍忙道:「這事容後再慢慢細究,先讓我去追他們吧!」季淵亭道:「對,我們一起去吧!」

  岳、季二人追到山門,不見兩小人影,便從看門師弟問得那兩人出去一陣子後,遂奔出山門。青城雙英輕功畢竟是上乘,任憑二楚走出多久,都能追趕的上,更別說二楚只是六歲的小孩。當楚氏兄弟看見岳、季二人擋在前面,不由得皺起眉頭,看著他們。楚擎疑道:「師兄……你們……」季淵亭喜道:「你們不必下山啦!」楚天道:「師父後悔了……」季淵亭道:「不是!」楚天雙肩一鬆,像洩氣的皮球,道:「害我白開心一場……」楚擎道:「走吧!」季淵亭攔住他們,道:「你們別走嘛!雖說掌門沒反悔,但至少你們還是可以當青城弟子……」楚擎疑道:「師兄,你在說甚麼?」楚天道:「是呀!師兄你傻了嗎?被逐出師門了,還能當青城弟子?」季淵亭笑笑,道:「我沒傻啊!不信你們問他!」他們隨著季淵亭的食指看向岳軍。

  岳軍道:「你們的季師兄沒有說謊,你們確實能以青城弟子的身分回去,不過得換個師父而已……」這番話更讓此兄弟倆越發的不解,紛紛投以疑惑的眼神。岳軍見了,蹲下身來與他們齊高,道:「我剛剛跟掌門說了,怹既然因無暇指導你們,而下逐出令,不如由我來指導你們,換言之,我要收你們為徒,你們願意嗎?」楚氏兄弟聽了這話,滿心喜悅,楚天立馬就要點頭,但楚擎在歡喜背後更有一絲憂慮,阻止手足點頭,疑道:「這樣合乎規矩嗎?雖說我不太清楚青城規矩,大師兄這麼做,難道不會有問題嗎?」岳、季對看一眼,後者便朗笑,道:「你這小孩不過六歲,心眼卻像老兒似的多,大師兄既然得到掌門允許,那有甚麼不合規矩,要是不合規矩,掌門特許也無不可啊!別想那麼多了,快叫我師叔!」

  楚天看兄長仍有疑慮,便不耐的道:「哥,難道你真要去當乞丐?你當得成,我可不成!」於是也不管楚擎怎樣想,就向岳軍磕了三次頭,喊了聲師父,當然也喊季淵亭一聲師叔。這聲師叔喊得季淵亭高興不已,連聲笑個不停,還摸摸楚天的頭,道:「好師侄好師侄!」岳軍看著楚擎,道:「這事是掌門親口應允,你無需擔憂……」楚擎見說者眼神堅定,語音沉穩,面容莊重,又加上平時相處的印象,心裡暗想此事應該不會有甚麼問題,才笑開來,跪下去拜了三拜,喊道:「師父,師叔!」岳軍擁二位弟子入懷,滿眶淚液,道:「好徒兒好徒兒……」季淵亭見了也很是高興,道:「我們回青城吧!」岳軍道:「對,回青城!走!」語畢,四人便一路笑進了青城派。

 

  端午夜晚,墜天崖上,葉禮諧背手仰望當空弦月,不一會兒,有步聲由遠至近,而後歸於寂靜,卻又響起語聲:「弟子來遲,請師父恕罪!」葉禮諧沒有轉身,道:「你知道為何要在此處見面嗎?」宋驥揚想了一下,道:「這裡毫無遮掩,若有來人可趁早防備。」葉禮諧朗笑數聲,轉過面來,道:「假使如你所言,何以朱敬會遭你偷襲呢?」宋驥揚道:「這……」葉禮諧道:「此處毫無遮掩,所有人都認為在此會面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墜天崖是極不適合會面的地方,尤其是要私謀大事,更不可能在此進行,正因如此,這裡便成最好的會面處,就算有人經過,也不會想到有甚麼奇怪,只會覺得崖邊的人是在欣賞景色,當然,我們也不會認為從背後經過的人有何可疑了……」

  宋驥揚聞言,登時眼亮,道:「這樣講……朱敬之所以沒能躲過,是因為……」葉禮諧道:「是否真如此,為師不敢確定,但以為師對這裡的了解,是有可能的……」又道:「當自己對身邊的人事物都能有深刻的了解時,要做甚麼事都會變得容易許多。」宋驥揚點點頭,便想:「師父喚我來此,絕不可能單純教我這個道理,聽他剛剛說的話,似乎又要做些麻煩的事了。」葉禮諧久不聞弟子說話,便道:「你猜一下,為師找你來做甚麼?」宋驥揚不假思索,道:「師父要殺誰?」葉禮諧撫鬚笑道:「驥揚啊!這次你只猜到了三成……」宋驥揚聞言,投以疑色。

  葉禮諧從衣裡拿出火焰手秘笈交給徒弟,道:「這是火焰手的秘笈,算是你殺朱敬的獎賞。」宋驥揚不敢相信這本秘笈會到自己的手上,高興的對師父謝了數回。葉禮諧見狀,道:「這雖是獎賞,卻別高興太早,等你回去後,必須讓向家母子相信這秘笈是偶然得到的,並且同意你學習火焰手,懂嗎?」宋驥揚點頭後,又聽師言:「並且把殺死向萬年的罪定在朱敬的頭上……」宋驥揚疑道:「可是朱敬已經死了,這麼做……」葉禮諧道:「正因為他死了,才死無對證,而且他還留下兩子,恰好可做為復仇的對象!」宋驥揚聞言一驚,道:「師父要殺自己的弟子?」葉禮諧朗笑,道:「他們已非為師門下,前幾日已歸於岳軍了。」宋驥揚奇道:「這是甚麼原故?」葉禮諧道:「起初收他們為徒是看在『楚青漢』的面子,以及他們的資質,那時為師心想只要好好鍛鍊,這兩人必然能成為氣候,可時日一久卻發現他們不是個聽話的孩子,老是說些不得體的話,更令人心寒的是他們在暗地裡接受岳軍的指導,此舉不就說明他們的心並非向著為師!所以為師先將他們逐出師門,看岳軍有何反應,結果如為師所料,岳軍跪著請求收他們為徒,為師自然欣然答應了。」

  宋驥揚聽了,已明白師父為何要將滅火的罪名扣在朱敬身上,但有一事仍然不解,便問:「既然要殺朱敬之子,怎麼不在此時動手呢?等了殺他們,再去與向家遺族邀功,不就更好?如果現在不殺,那要何時才殺?」葉禮諧笑道:「朱敬已被為師拱成青城的大恩人,此時動手,人家豈不說為師保護不周,更甚者還會說正因青城武功不好,才連兩個小孩都保護不了,這些雜言傳開了,你叫為師還要不要臉!」宋驥揚忙低頭,道:「弟子無知,請師父見諒。」葉禮諧擺擺手,道:「這事不怪你,任誰都不會把絆腳的石頭擺在腳邊太久,只是這兩個小鬼是我青城弟子,絕不可以踢掉,要踢也要踢得漂亮。」宋驥揚問道:「那師父要何時下手?」

  一抹淡薄月色漸漸披於葉禮諧的右臉,他沉思一下,說道:「你先把為師交代的事給辦妥了,再說吧!」又道:「夜深了,為師走了。」宋驥揚見師父起步欲去,忙喊住他,並道:「弟子有事請教師父!」葉禮諧轉過身來,道:「說吧!」宋驥揚道:「弟子曾聽師父說過此地有位鑄劍名師,不知師父能否告訴弟子他的居所在哪?」葉禮諧疑道:「你找他何事啊?」宋驥揚心想不好說其因,遂拔劍橫置遞於師前,不說一句話。葉禮諧見此劍已沾滿血垢,髒汙不堪,又劍身遍布鏽斑,便起劍扔往深淵,道:「明日巳午之交來此,為師贈你寶劍,這樣你就省得找他了。」宋驥揚心想不好再問,謝過師父後,目送他遠去。

 

  隔日,宋驥揚依約取劍之後,本要踏上回程,卻想不忍見弟子失望,就到成都找了間頗有名氣的兵器鋪,揀購了一柄雕著迎春花紋的匕首,才離川北上。

  經過三日奔波,宋驥揚回到京城,返家梳洗之後,才策馬前往重林石屋。一進重林之中,便有揮劍聲在耳邊響起,宋驥揚暗道:「楚楚練功可真勤奮,每次我來都能聽見她練劍聲。」他堆滿笑容,朝揮劍聲走了過去,不久,就見那輕靈身影在花林飛舞,此景入目,令觀者駐足,靜靜的欣賞,直願此刻永存。

  向楚楚舞劍一陣之後,忽覺有人在旁看著,遂停下身子,轉頭一看,發現那人是師父,立刻揚笑奔了過去,道:「師父回來了!」宋驥揚點頭,從衣裡拿了匕首給楚楚,道:「答應妳的,只是並非那名師所鑄,別介意。」向楚楚接過劍後,淡淡笑,搖搖頭,道:「不介意不介意……」宋驥揚道:「楚楚剛剛舞劍好看,可惜短了些啊……」

  向楚楚收了匕首,重拾劍,復舞於丁香林裡。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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