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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31 15:44:17瀏覽251|回應0|推薦15 | |
天還未亮,楚氏兄弟合力提著一桶水來到承道大殿,各自拿著抹布放入水桶內浸濕,由於天氣仍寒,當手一沒入水中,一陣刺骨寒意便冷進心窩,楚天怨道:「我來這裡是來學功夫,還是來打雜的?師父原先還會叫我們打坐練氣,現在直管叫我們劈柴、掃地、拖地之類的雜務,哥,我真後悔沒跟爹下山,等爹一來,我就要跟他去。」楚擎道:「你沒聽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嗎?」楚天皺眉扭嘴道:「哥,你別跟我講那文謅謅的東西,我聽不懂那些,我只知道師父一點也沒有傳本事給我們的念頭,而且越來越不喜歡我們,剛來時我們還住在養息室,現在只能睡在養息室後頭的小木屋,睡那裡是沒關係,也好歹把屋頂補一補,每當下雨或下雪都……」楚擎道:「阿天,你忘了娘剛過世時,我跟你去偷果子的事了嗎?」楚天抿嘴道:「我知道,只是……」楚擎見兄弟要哭,便拍拍他的肩膀,慰道:「師父確實沒甚麼教,但大師兄都有偷傳武功給我們,所以只要跟著師兄指導去學,我們仍可以成器,至於住哪裡吃甚麼,能過就好,畢竟我們是來學武功的,不是來享受的!」 楚天擦去淚水,道:「哥,要是師父知道大師兄偷偷教我們武功,不曉得會受到甚麼處罰?」又道:「雖然師父不曾對我們打罵,如今我一看見他,總覺得怕怕的,而他似乎很不喜歡我。」楚擎道:「你呀!還是別想那麼多!」又道:「現在要緊的事就是把地擦得乾乾淨淨的,好讓師父高興才是。」楚天拿起濕抹布跟著大哥來到大殿的角落,看見門外仍是暗暗的天,道:「以前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打緊,現在能睡到天亮我就心滿意足囉……」楚擎道:「哪來話那麼多,快點擦吧!不然師父來做早課時就慘了。」楚天身子一抖,立刻跪下擦地去了。 兩兄弟從寅中擦到卯牌掛上,才把大殿內的地給擦乾淨,工作一結束,楚天深深呼了一口氣,道:「這地擦完了,等師父來做早課就要髒了,真不知擦了做甚麼,感覺真是多餘。」楚擎笑道:「你吃了飯後還是會餓,難道你會因為吃了多餘,而不吃嗎?」又道:「趕快走吧!別老說些奇怪的話!」楚天與大哥提起水桶一路往外去,道:「哥,你這話不對!」楚擎道:「哪裡不對了?」楚天道:「這地是死的,我是活人哪,死的東西怎能跟我這活人相比,你說是不是!」楚擎笑問:「你怎麼知道地是死的?」楚天道:「不會說話當然是死的!」楚擎問:「小狗小貓也都不會說話,那牠們是死的囉?」楚天搖搖頭,道:「牠們怎麼不會說話!狗叫的時候都會說『旺』,貓則會說『喵』,所以牠們是活的!」 兩兄弟一路說說笑笑走出了承道大殿,正要步下階梯時,卻遠遠看一人快步走往山門,楚天疑道:「那不是師父嗎?」楚擎點頭,道:「是呀!不知他是不是要下山……」兩人對視一眼,先把水桶擱在階梯旁,然後快步跟了過去,就看見葉禮諧走出山門。楚天見了,奇道:「昨晚猜燈謎時,師父還說今日要檢驗師兄們武功,不打算出門,怎麼現在卻出門了?」楚擎道:「師父做事有他的道理在,我們還做好自己的事吧!」楚天點點頭後,兩兄弟就回取水桶去倒了。
葉禮諧下山後先到青城小鎮的馬市隨意買了一匹馬,接著乘馬一路來到墜天崖,此時已是午時。他下馬走到一名立於崖邊的男子眼前,看著男子腳跟旁邊被黑布覆蓋住的大物,疑道:「驥揚,這真的是他的屍體?」宋驥揚道:「千真萬確,絕無虛假!」葉禮諧把黑布一揭開,訝道:「這是楚青漢,怎麼會是朱敬!」宋驥揚惑道:「楚青漢?」葉禮諧將與死者相識的原由說了,又道:「如今他的一雙兒子都是你的師弟呀!我說驥揚啊,這次你可殺錯了。」宋驥揚搖搖頭,道:「不可能,我沒殺錯人,師父你看這個……」話者從衣裡拿出兩本小冊給師父,又道:「這可是我從他的衣裡搜出來的東西,除了他以外,還真無法想像誰能有此稀罕之物。」 葉禮諧取來冊子一觀,驚道:「聖王心譜!與這手抄的火焰手秘笈!」宋驥揚笑道:「要說恰巧,這也太過巧合,如不是朱敬本人,此人能得到兩門絕技的秘笈,簡直幸運過了頭!而且他還說自稱朱敬,十之八九是不會錯的!」又道:「若說他的臉跟朱敬完全不一樣,也沒甚麼好奇怪的,只要帶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給那個敗德老頭,換張臉並非難事,所以他肯定是朱敬!」葉禮諧將兩本秘笈收進衣中,道:「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又道:「為師本來只叫你來幫忙追捕霍驚鴻而已,沒想到你卻送了份大禮給為師,為師定要賞賞你才行哪!」宋驥揚之所以來到墜天崖,全是因為葉禮諧在正月初九早上從弟子口中得知霍驚鴻行凶,由於自己不願親手去調查此事,才在那時讓岳季二人去盯楚氏兄弟練功,而他則到潛元苑去放信鴿,信鴿便在初十清晨抵達目的地,收信者一獲知消息,就即刻動身,直到元宵夜才來到墜天崖。 宋驥揚拱手道:「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乃是應當,何敢言甚麼獎賞呢!而且,作弟子的若能一舉反三,就不枉恩師一片教導了,只可惜弟子駑鈍,一石僅獲二,不能奪三……」葉禮諧笑道:「那也要看能否以一抵二,若可,為師仍感欣慰。」宋驥揚道:「霍驚鴻已掉在這萬丈深淵之中了!」葉禮諧睜大了眼,道:「你說甚麼!」宋驥揚道:「昨晚我經過此處時,藉著一輪明月,看見朱敬與霍驚鴻在這崖邊肉搏,正當情勢膠著之際,朱敬提腳要掃霍驚鴻雙足,我便朝霍驚鴻膝彎處暗發兩根腐骨釘,使他痛叫一聲,被朱敬摔進深淵裡。然後,再趁朱敬痛悔殺死恩人,毫無防備的時候,一劍送他到西方極樂。」葉禮諧聽了大笑不已,道:「你這一不只抵二,還可抵三了,哈哈……」止笑忽問:「你剛說朱敬痛悔殺恩是怎麼回事?」宋驥揚道:「從言詞間來看,好像是霍驚鴻曾救過他的妻兒,但詳細情況,弟子並不知道。」葉禮諧兩手背在後腰,對著疊疊白雲的天邊,笑道:「不知道,為師不怪你,因為你拔了為師的眼中釘,這筆功勞可真是……哈哈……」又道:「霍驚鴻一死,我便高枕無憂了,哈哈……」宋驥揚見師父如此高興,心中也是歡喜得很,便站在師父旁邊陪笑了一陣。 兩人笑了片刻,宋驥揚忽道:「弟子心想惡犬幫也在找朱敬,師父在惡犬幫裡面又有眼線,不如讓那人把朱敬的屍體帶至九宮山,說不準師父能因此賺了個人情,日後要做甚麼,也能得心應手一點。」葉禮諧道:「此事萬萬不可!」又道:「當初沈獨惡就是讓朱敬去偷聖王心譜,假使今日讓他的屍體上了九宮山,沈獨惡如果不能從他身上摸出聖王心譜,你覺得會如何?」宋驥揚道:「逼問帶上山的人!要是再找不到,就再查下去,萬一那人……」葉禮諧道:「惡犬幫的人個個自私的很,遇上生死交關的事,豈不供出我等?到時我們就不好應付了。」宋驥揚一聽,立刻低頭,道:「弟子懵懂無知,請師父原諒。」葉禮諧笑了兩聲,擺擺手道:「你也是一片好意,不必過於自責。」又道:「只是這具屍體可讓為師多賺兩顆人心,說甚麼也得運回青城山才行。」宋驥揚不解,想要發問,卻聽師父阻道:「這事日後你也會知道,沒必要急在一時,倒是屍體擺在這裡總會引來官府,你幫為師把屍體綁到馬背上吧!」 當宋驥揚把屍體牢牢繫上馬背後,葉禮諧道:「為師與你也很久沒有吃一頓飯了,待為師處理完此人的後事,再來與你痛飲百杯!」宋驥揚道:「師父願與弟子痛飲,弟子自是歡喜,但京城裡還有些事待辦,這幾日因為弟子不在,又耽擱了下來,所以請師父……」葉禮諧笑道:「為師不會耽擱你太多日,那些事也無需急,若是真的急迫,後果由我擔下,而你現在就給我留在成都,等候命令行事!」宋驥揚見師父眼色轉厲,不敢拂逆,拱手道:「弟子僅遵師命!」葉禮諧拍拍徒弟的肩膀,轉身上馬直奔青城派。
未時已過一半,無所事事的楚天便四處溜達,逛到東又逛到西,晃到北又晃到南,獨自一人笑笑的哼著曲子。當他來到來星廳前面的空地,忽見到某棵大樹下有個女孩蹲在那裡,聚精會神的不知在看甚麼。楚天心裡好奇,走近一些去看,發現地上有一排螞蟻直直的走進女孩的視野,暗想:「看螞蟻行軍有啥好看的,真是奇怪!」楚天雖覺此事無趣,但看到女孩的模樣,心中就覺得歡喜,總想與她說說話,可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啟那扇門,因此站在遠邊獨自苦惱。 楚天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方法,雖覺得此招有些不妥,用了可能招致反效果,還是決意使用,畢竟時間不等人,等到女孩走遠了,再好方法也都沒用。楚天腳步放輕的移到女孩的身後,忽然「啊」的一聲,把女孩嚇得驚叫一聲。楚天看女孩受驚的模樣十分有趣,便呵呵笑了幾聲,又心想計策成功,笑道:「這螞蟻行軍有啥好看的,看得那麼入神?」女孩見楚天一副詭計得逞的臉,當下扳起臉孔,直直瞪眼。楚天看女孩如此,心裡大樂,便故意捏著鼻子,一手在鼻前搧風,道:「好臭好臭,誰的臉掉進了茅坑啦,好臭呀,臭死囉!」這話一出,就激得女孩大怒,一看附近有根粗樹枝,便動手去拿,卻沒想到那樹枝末梢被大石壓得緊實,不但取不得,還因用力過猛,扯斷樹枝,一屁股摔坐在地,痛得她想放聲大哭,但怕被男孩取笑,硬是忍了下來,站起身子。 楚天一看女孩跌坐在地,心裡很是抱歉,本想收起笑容去扶她,卻見她還是扳著臉孔,慢慢站了起來,原先生起的那份歉意就消退許多,反而對她剛才那一跤,笑得更開了。女孩瞧樹枝拔不起來,遂改拾起石子直朝笑者猛丟。這一著真叫楚天苦不堪言,想用去手擋卻會痛,想要反擊卻也不敢,最後只能拼命的繞著大樹跑。 兩人就這般你追我跑,繞著大樹轉了兩三圈,楚天不僅不怕那些石頭,對於與女孩一起繞著樹不斷的轉,覺得十分歡喜,還希望兩人就這麼追跑下去,永遠都不要停,可惜這一番念頭,卻因他一個失神被樹枝絆倒而破滅。楚天一摔倒,又見女孩趁病索命,高舉石頭要丟,當場提起雙手擋在面前,忙道:「別丟別丟……我跟妳道歉就是!」楚天說畢,發現女孩沒把石頭丟來,心下一寬,收了雙手,誰知對方趁機扔出石頭,正巧打到額角,痛得他「啊」的一聲。楚天揉著額角起身,沒好氣的道:「都跟妳說要道歉了,怎麼還丟呀!嘶……痛呀!」女孩道:「你不嚇我不就沒事了嘛!而且你說要道歉,是要為哪件事道歉哪?不說明白,誰知道呀!」楚天道:「還有哪件事?就只有我嚇妳那件事呀!」女孩搖頭道:「不對不對,你說的不對,還得算上你害我跌倒的事!」楚天眉頭一皺,道:「那是妳自己跌的,關我甚麼事啊!」女孩道:「如果你不嚇我,我就不生氣,不生氣就不會去撿樹枝要來打你,不撿……」楚天額角犯疼,又聽她說一大堆,便道:「好好……別說了,我都跟妳道歉總行了吧!」 楚天立好身子,向女孩鞠躬歉道:「對不起,我不該故意嚇妳,害妳跌倒,請妳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計較!我在這兒向妳道歉。」這段說完,楚天就想離開,可是女孩卻道:「你以為道歉就沒事了嗎?」楚天聽了,心想:「這女孩是可愛沒錯,我也想跟她多說話說話,多親近親近,不過也太難纏了吧!」女孩見男孩愣在那裡看自己,遂道:「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我才原諒你!」楚天暗想:「就算妳不原諒我,對我來說,好像沒啥壞事……」卻又想:「看在她可愛的份上,就聽聽看是啥事吧!」於是問道:「甚麼事呀?太難的我也沒辦法。」女孩睜著圓眼,問道:「你會放紙鳶嗎?」楚天一怔,道:「甚麼!紙鳶?」女孩點點頭,道:「你若答應教我放紙鳶,我就原諒你,不跟你計較了。」楚天本想是更難的事,結果卻是放紙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女孩聽對方答應,立刻開心的笑了,說道:「那你明天下午來教我好嗎?」楚天看女孩笑得開心,心裡也極為高興,道:「可以呀!」又問道:「你家住哪呀?」女孩道:「我家就住在山下的桃花村!」楚天搔著頭,惑道:「桃花村?」女孩道:「你下山後問人就能知道了!要不然我也可以紙鳶帶來這裡玩!」楚天心想:「要是讓師父看見我在放紙鳶,不被罵才奇怪!所以不能讓她拿紙鳶來這裡放!」女孩看對方遲不開口,問道:「你是要來我家,還是我把紙鳶帶來?」楚天道:「我去你家就好!」女孩笑著道:「一言為定!」楚天拍拍胸脯,道:「一言為定!」 兩人相視笑了須臾之後,女孩忽道:「我娘出來了,我得回去了,別忘了明天來找我放紙鳶!」楚天點頭,道:「嗯,明天就去找妳放紙鳶!」話一說話,女孩邁開步跋朝母親而去。楚天看到女孩朝一位婦人跑過去,驚道:「那不是前幾日來給師父縫補衣裳的席娘子嗎?原來她娘親就是席娘子!」楚天不可置信的看著席娘子帶女孩出了山門,卻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問對方姓名,不由得暗罵:「我蠢了我!」之後,他便去找楚擎了。
人在木屋裡打坐練氣的楚擎,這時聽見屋外一串步聲作響,便睜開眼睛,看著楚天一臉雀躍的進來,但他的額角卻淤青一塊,心裡好奇,問道:「阿天,你是跌倒,額角撞上黃金了嗎?怎麼受傷了還那麼高興?」楚天嘻嘻笑的走近楚擎,道:「哥,我今天是跌倒了,不過沒撞上黃金,倒是碰見了一個女孩……」又道:「哥,那女孩真是可愛,眼睛圓圓大大的,臉頰粉粉紅紅的,笑起來的時候最是可愛,看了就討人喜歡,只是……」楚擎見他語帶保留,道:「只是甚麼?」 楚天想了幾下,便笑著搖搖頭,道:「沒甚麼!」轉話問道:「哥,你瞧我這傷要擦甚麼藥?」楚擎見他不想說,也就不再續問,跳下床榻,到櫃子裡拿了膏藥來幫他擦藥。楚擎道:「你老是說想做大俠,卻也不認真練功,寧可在外頭閒晃,也不願多花心思打坐練氣,我看你何時做大俠!」楚天痛叫一聲,道:「哥,輕一點,會痛哪……」楚擎笑道:「剛才都沒喊痛,現在就喊痛,你只要提到練功就頭痛!」楚天瞧兄長今日不停說自己,便問:「哥,你是怎麼了?以前不論我多愛玩,你都不說一句,怎麼今日就說個不停哪?」楚擎一聽,自己也不知為什麼,今日對於弟弟貪玩的性子,老覺得不舒服,不說他幾句不行,但過去的自己,一點也不在意,畢竟人各所好,強逼只會讓人反感。 楚擎放下藥膏,撇嘴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打從早上與大師兄練功回來後,胸口就覺得不大舒坦,彷彿被啥東西給塞住似的,那種感覺實在煩躁。」楚天道:「哥,要不要去給師父看看哪?」楚擎道:「師父從那時候出去就沒回來過,怎麼給他看?」楚天搔搔頭,道:「師父那麼早就出門,到現在還不見回來,不曉得是甚麼原故……」又道:「哥,要不去給大師兄看看,也許他能解決這事兒!」楚擎想了想,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走吧!」 當他們離開木屋,要去找岳軍的時候,就見季淵亭急急忙忙走了過來。楚擎見來者一臉哀容,便問:「季師兄,你怎麼了啊?」楚天道:「是呀!季師兄,你這樣急急忙忙的是有甚麼要緊的事呀!」季淵亭皺眉,道:「別問那麼多了,趕快去承道大殿吧!你們的爹……」楚天一聽,立刻喜道:「我爹上山了嗎?」楚擎瞧師兄臉無喜色,心知此事不妙,但百般不願往下去想,只拉著弟弟的手,抿著唇一步步跑向承道大殿。 一踏入承道大殿,便見師父、大師兄,與四、五名師兄圍繞在一個人周遭。那個人靜靜躺在那擦拭乾淨的地上,面目灰白,毫無血色,頭部以下蓋著一塊大黑布。楚天一看清那人長相,立刻衝上前去,跪在旁邊,哭喊:「爹!」楚擎慢慢的慢慢的走了過來,雙膝一彎,與手足趴在爹的身體,放聲大哭。兩小哭聲久久不歇,楚天泣道:「爹,你不是說好要去買大屋子,為什麼你現在就不說話了,娘已經去天上了,你也要去天上,不顧我跟哥了嗎?爹,你說話呀……爹……」楚擎聽了這些話,也道:「爹……我們不想練武了……我們只想和你在一起生活……爹……你帶我們回家好嗎?我甚麼都不要了,我只要爹呀,爹,爹!爹……」楚天接著道:「對,爹,我不要甚麼大屋子了,也不想當甚麼大俠了,只要能與你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耍,我就心滿意足了,爹,你說好不好呀,爹,爹……」一旁的岳軍見了這幕,心頭宛如針刺,走到他們身後,跪下來抱著他們,兩眼注視那張沉寂的臉,在心裡道:「恩人……這一生我已無機會回報您的恩情,但您放心,您的一對兒子,我願盡己全力,照顧好他們,教導他們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您在天之靈就安心吧!」 兩兄弟哭了一陣又一陣,加上連日做了許多粗活,終究讓身體無法負荷,兩人相繼暈倒在爹的身上。岳軍見狀,立刻與季淵亭一人抱起一個,並聽從掌門的指示,把他們先抱到大殿內的禪房歇息。葉禮諧走來,先後把了兩人的脈象,再步出禪房對岳季二人道:「他們是因為太累,又經剛剛那一陣痛哭,才暈倒的。讓他們休息一下,應該就能轉醒。」季淵亭聽了,想要說甚麼,卻又吞了回去。葉禮諧瞧見了,道:「淵亭,你想說甚麼就說,不必顧忌。」季淵亭這才道:「師父,弟子覺得您對他們是否太嚴苛了,每日天未亮就讓他們去擦大殿的地磚,還讓他們挑水砍柴,做了許多連我都覺得累的事,更何況他們才六歲,哪裡支撐得住呀!」岳軍接著道:「淵亭與我還小的時候,最多只負責劈柴,而且那時我們還長他們兩三歲,所以不知師叔能否減減他們工作。」 葉禮諧聞言,心中頗為不喜,卻道:「你們說的是,而且現在楚大俠為我青城除掉霍驚鴻這個逆徒,此等大恩不得不報……」又道:「等他們轉醒之後,就告訴他們,明日起只需劈柴以供伙房之用就可,其他的事就交給別人去做。」岳季二人聽了,無不拱手應諾。
時至戌末,楚擎漸漸睜開眼睛,坐起身子,看到弟弟躺在旁邊睡著,頭一轉,則是看到大師兄坐在椅上翻閱書本,神情極為專注。楚擎在床上又想到父親已逝的事情,心裡總覺得不是真的,下午所碰上的事全是一場夢,其實父親還在山下的某處努力賺錢,等積蓄足夠的錢就能買大屋子,就能替娘造個好看的墓塚。楚擎很努力的這麼想,可是心中卻不時痛了起來,他不曉得為什麼,每當想扭轉父逝的想法,便如同有一隻手重重捏了自己的心,忍不住痛出淚來。 坐在椅上閱讀經書的岳軍忽聽聞一段段若有似無的啜泣聲,轉面向床上一看,瞧楚擎在那裡擦拭淚水,隨即走了過去,拍拍泣者的肩膀,示意到外面說話。岳軍與楚擎走到外面,並肩坐在台階上,前者道:「你爹是個了不起的漢子,為了不相干的事,不懼生死,與巨惡對抗,換作是我,恐怕不成。」楚擎聽人稱譽己父,心中受用,卻也疑惑,露出不解的模樣。岳軍發現了,遂道:「掌門今早本想到成都辦事,路經墜天崖時,正好撞見你爹與霍驚鴻搏鬥,掌門心想那時可以二敵一,乘機殺了霍驚鴻。當掌門要出手的時候,霍驚鴻忽使邪功要挖你的心臟,你爹卻不避不閃的受了那一爪,而你爹則乘機抱住那隻奪心爪,硬將霍驚鴻拉到崖邊想要來個同歸於盡。掌門自是不願見到這種事情,立刻衝了過去要助你爹,雖然掌門及時在你爹把霍驚鴻摔落崖中的瞬間,強把你爹拉了回來,可是你爹傷得實在太重,就算掌門是華陀再世,也回天乏術了……」 楚擎聽完這一段言語,抿著唇,不發一語,心裡卻有各種想法混在一塊,不知如何排遣。岳軍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就跟當初我聽見霍驚鴻殺死我師父那樣,不敢相信他就樣走了,而且凶手還是自己的師叔……或許那時我已被怒火燒紅了心,一滴淚也沒有流下,整個腦袋只有復仇二字!」楚擎問道:「所以你都不會感到悲傷嗎?都不會有那種再也沒法跟他說話的感覺嗎?」岳軍笑道:「當最親近的人忽然離開時,一開始是錯愕,覺得他怎麼會這樣就走了,接著才是無止盡的悲傷,即使經過一段時間,只要想起他一次,心仍會跟著痛一次……」楚擎又道:「難道沒有停止的一天嗎?」岳軍道:「我不曉得……畢竟現在想到我師父,仍會有想哭的感覺,就算報了仇,也是一樣。」 楚擎環抱著自己的膝蓋,道:「我爹殺了大壞蛋,我真的很高興,可是因為這樣死了,我反倒希望他不要去殺大壞蛋,只要能見到他,甚麼都好,就算不是大俠也沒關係……」岳軍摸摸楚擎的頭,道:「你的心情,大師兄能體會,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一直想著那些事,反而會讓自己過不去,你想想,你爹希望看見你跟天兒活得好,活得開心,還是想看你倆整日哭得唏哩嘩啦的?」又道:「你爹以身除惡,那是了不得的事,人總有一死,有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你爹此等大義之舉,你應該感到驕傲,擎兒。」楚擎把這話思索片刻,道:「大師兄,我現在還不是很懂你的話,不過我不會一直哭下去的!」 岳軍點點頭,道:「你應該餓了吧!我去替你拿飯菜來。」楚擎立刻站起來,道:「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煩了,大師兄!」岳軍道:「你回禪房待著,順便看天兒醒來沒有,飯菜我去拿就好!」楚擎見大師兄執意甚堅,也就乖乖的轉回禪房等著飯菜。
隔日,楚氏兄弟由於被告知無需再早起做事,因此直睡到辰牌掛上才起床。兩人一如往常打理完臉面就要去給師父請安,但,在要出門時,楚擎看楚天坐在床沿,一動也不動的發呆。楚擎走了過去,說道:「再不走,遲了,師父會罵人呀!」楚天彷若無聞,依舊呆視空中。楚擎瞧了,心中漸漸難過起來,暗想:「阿天一定是太難過了,才會這樣。」 楚擎看弟弟這副模樣,便也無法去請安,覺得留他一人在此總是不好,想著不去請安最多也只是挨罵,如今至親僅剩一個。楚擎打定主意不去請安後,與楚天並肩坐在床上,用力推了他的肩膀一下。這突然的一推,楚天嚇了一跳,卻爆出哭聲。楚擎見狀忙道:「我推痛你了嗎?」瞧楚天點點頭,又問道:「哪裡痛呀?我拿藥給你擦擦!」楚天哭道:「我心裡痛呀!哥……」又道:「爹死了,我心好痛啊……娘沒了,怎麼連爹也沒了……哥,為什麼爹那麼雞婆,要去管人家的閒事,去殺甚麼霍驚鴻啊?我不要他去殺呀,哥……為什麼……?」楚擎聽了,鼻頭發酸,忍淚道:「昨晚我不是跟你說過,爹這麼做是為世上除害,有許許多多人因為霍驚鴻沒了性命,如果那些人還有家人的話,你說有多少人家要為此傷心,要是不除霍驚鴻,以後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悲傷難過啊!」又道:「我也不希望爹去殺霍驚鴻,畢竟那個人是多麼凶殘,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呀!爹死,是因為殺大壞人,我們是不是應該要為爹感到驕傲,他替這世上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啊!」楚天皺眉,吼道:「我不要!我只要爹活過來……」此話一落,楚天就衝出房門。楚擎見狀,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甫追出去,楚擎就見楚天被師父攔住。葉禮諧笑著溫言道:「為師帶你們去一個地方,讓你們知道你們的爹是多麼值得令人尊敬。」楚氏兄弟聽師父這麼說,沒有多說甚麼,跟著他走。於是葉禮諧便騎馬載著兩小出了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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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