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3/09/08 21:22:23瀏覽98|回應0|推薦0 | |
在我延畢的那一年,並沒有專心投入研究所的考試,而是迫於生活壓力,開始在大台北地區展開跑堂老師的生涯。 其中有一個班的學生非常特別,關於課程的內容他們從來不感興趣,但是他們卻比班主任還要渴望了解站在台上的那位老師: 「老師你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 「因為以前的名字太菜市場名啦。」 「老師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教書?你還這麼年輕?」 「沒辦法,老師每個月要負擔自己和家裡的開銷呀,老師要靠自己才行喔。」 「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有呀,我們是在圖書館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唷。」 「那老師你有沒有用過保險套?」 「…………」 於是在經過這些學生一兩堂課下來的輪番審訊之後,我們漸漸了解了彼此,雖然我彷彿是個待嫁的閨女,在媒人和婆婆的面前被品頭論足、探私揭瘡,但是當我向他們坦誠一切之後,我們便成了無話不聊的朋友。結果我們的上課像下課,下課卻像開始了另一堂課,一堂心靈探索和心情輔導的課。 我們的課程也不再受限於教室,而是脫離了時間表,也遠離了狹窄密閉的地下室。在假日的早晨,相約在附近小學的籃球場,我從國文老師搖身一變成了籃球教練,指導學生從如何辨識修辭到如何流暢地上籃。無論這個社會如何強調智育的重要,年輕的我始終都認為,這個年紀的孩子,他們最該出現的地方不是補習班,而是喧鬧活潑的運動場,或是遙遠歲月裡的山林水溪。 為了讓拒絕正規學習的他們體會國學、樂於寫作,我的國文課也暫時擱下了制式的教材和厚厚一疊的題庫,選擇採取對話和說書的方式呈現。所以在我的班上,學生說的話常常比老師還多,提問題的人也從老師變成了學生。不過這樣正好,因為我心目中的教室,學生才是主角。 所以當我正講授課文的時候,學生驚人的聯想力可能會讓她突然冒出一句:「老師──!我跟你說我爸超機車的!」 這時其他的老師可能會請她遵守上課秩序,或是告訴她這和上課的內容無關,請不要打斷。但是我卻非常好奇,好奇這位學生的家庭到底是什麼樣子。於是我用進一步的探問鼓勵她說下去。 「他都不讓我玩電腦,我下課回家也都不理我,只會叫我去洗澡,還動不動就打我,連姊姊也跟他同一國,兩個人聯手起來欺負我!」 此時另一位坐在後面的耍帥男孩開口了:「我媽也是這樣,一直逼我去補習班,我跟她說我沒吃飯,她就拿一百塊給我和弟弟自己去想辦法,然後她自己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去逛街,和一個叔叔出去玩,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學生的話令我愕然,在我的印象中,能夠補習的孩子不都是家裡的寶貝嗎?但是他們卻絲毫不感謝自己的父母,反而充滿了幼稚的恨意。 更讓我驚訝的是,我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我國中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對於身邊的事物總是有太多的不滿,對於自己的父母總是有太多的不諒解。 我暫時放下課本,和他們說說自己的心裡話。 「你們現在可能都覺得父母對不起你們,都不關心你們,但是我相信你們的父母一定為你們付出了很多,或是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關懷你們。你看你們現在不是都有得吃有得穿,連功課不好都還有得補習嗎? 老師國中的時候也像你們這樣,叛逆時期看什麼都不順眼,還曾經一個星期有三天是睡在別人家的。因為我不想回家,家裡沒有電腦、沒有朋友也沒有媽媽,太無聊也太寂寞了。但是當老師順利讀完高中考上理想的大學,我真的很慶幸自己的媽媽沒有讓我像其他的小孩那樣,需要半工半讀甚至被迫中斷學業。我可以自由選擇想要的科系,然後踏實地朝自己的理想邁進。那個時候我才真正了解媽媽的辛苦,還有她對我的無私付出。 所以老師今天要交代你們一樣作業,下禮拜上課的時候,你們每個人要說出三點父母對你們的好。你討厭爸爸就寫爸爸的好,你討厭媽媽就寫媽媽的好,寫出來的人有獎勵。」 下課之後,我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思考了一會兒,決定撥通電話給媽媽。雖然在這之前,我們已經斷絕母子關係了。 有些話我沒有在課堂上說出來,因為我覺得那些話對他們來說會太過沉重,對我自己而言更是萬分的難堪。 我沒有告訴他們那段荒唐歲月裡的一段對話: 「你為什麼常常不回家?」 「因為這個家什麼都沒有,連電腦也沒有,太無聊了!」 「好,媽媽答應你,等你上高中的時候,媽媽一定買一台電腦給你,我說到做到!」 等到我高中入學的時候,家裡真的多了一台新電腦。只是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這台電腦是媽媽做牛做馬換來的。 電話裡我問她身體有沒有好一點?這禮拜放假的時候我會回去看她。 下星期上課的時候,學生很興奮地告訴我: 「老師,我爸爸會帶我去家樂福買零食!」 「我媽媽偶爾會煮菜給我吃啦,這個算吧?」 我好高興那些學生真的花時間去思考了,但是我更感謝他們讓我有機會去反省,反省自己過去的荒唐,再把握當下去改變。原來他們不僅是我的學生,更是提醒我及時改過的小小老師。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