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20/06/23 15:30:35瀏覽127|回應0|推薦0 | |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但是在動盪的時代下,卻足以將一個文弱書生淬煉成獨當一面的衛國戰士。那名美國記者偶然拍到的肩扛刺針飛彈的軍人,確實是偉恩沒錯,而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則是因為已將部隊化整為零的周慕瑜,透過各地民眾主動回報敵軍動態,再由藏匿在山中的情報站接收,統一彙整之後,再由周慕瑜分派部隊潛行到城鎮中,善用地利之便,發動奇襲之後立刻撤回山區,保留戰力,絕不跟敵軍正面廝殺。 在一個月前,當周慕瑜率領敗部向東轉進,試圖和大部隊會合時,他突然意識到:當主要據點都已相繼失守,我軍的兵力和裝備也已遠不及敵軍時,和大部隊會合再打大會戰有意義嗎?就算勉強搶回部分據點,以台灣整座島上僅有的戰力,能跟整個中國打消耗戰嗎?想到這裡,周慕瑜頓時解脫,當即對士兵下令: 「所有人現在立刻以連隊為單位下去徵集作戰物資,不管是車輛、糧食、飲用水、武器、通訊器材,就連人員也可以,只要民眾願意提供,你們就全部帶回來,由旅部這邊統一分配、調度──」 周慕瑜這時放眼望去,尋找可供部隊集合、堆放物資的地方,隨即發現附近有一棟十層樓高的社區大廈,正門口也有足夠開闊的空地和聯外道路,遂舉起手來指向那棟大廈接著說道: 「我們就以那棟大廈為集合地點,我會率旅部連在那裏設下防線,各連則以那棟大廈為基準點,步二連向南徵調物資,步三連向西去,新兵連向北去,集合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各位務必在時限內盡快調集作戰物資,切記不可用武力搶奪,只能請求民眾盡量捐獻,共赴國難,聽明白了嗎?」 「明白!」 偉恩和大夥兒一同大聲答覆之後,隨即分頭行動,而偉恩底下僅剩的十餘名士兵也在偉恩的帶領下往西──也就是他們剛才來的方向──進發,因此偉恩心裡也明白,此番行動不僅要面對民眾各種可能的反應,還得隨時提防敵軍的追擊。畢竟,沒有任何情報的他們,對於敵軍的作戰計畫一無所知,因此每一個街頭巷尾,都可能是遭遇戰的地點。 偉恩首先面臨到該如何重新組織連上弟兄的問題,經過前一晚的戰鬥,各排都有大量折損,排不成排、班不成班,等他終於有時間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全連竟只剩下十九名弟兄,而原本的九條好漢也只剩下洗窗工賀一翔、莫台楓的兒子莫志偉和那名性格古怪陰沉的男子施德榮。而原本步三連的士官長不知何時已經陣亡,只剩下偉恩還有打過照面的一排排長郭靖忠,領著身後早已混在一起的各排弟兄共計十五名,也就是說昨晚好不容易重新補滿的新步三連,經過一個晚上的激戰後,便從一個百人連隊縮減成不到一個排的兵力。現在各連隊終於要分開執行任務了,偉恩不確定自己該如何運用這十九名人力,才能達到最好的徵調成果。但是眼下軍情緊急,已由不得他再遲疑下去,他遂以從那棟大廈延伸過來的西向主幹道為中心,先率隊前進。 他認為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堪用的運具,但放眼望去只有道路兩側停放的汽車,馬路上完全沒有行駛中的車輛,無法攔車徵調的偉恩心生一計,他轉而物色道路兩旁停放的車輛,馬上看中一台藍色小貨車,後方的車斗不僅有遮雨篷,而且裡面還是空的。他立刻看向車牌號碼:HJ-8572,接著向身後的弟兄宣布: 「大家現在開始朝各個方向大喊:HJ-8572的車主,我們是國軍的弟兄,現在需要徵調你的車輛當作運具,請你聽到我們的呼叫後趕快出現!記住,除了要大聲喊之外,口氣也要客氣一點,因為沒有人有義務把他的身家財產無償送給我們,我們一定要對他們釋出最大的善意,這樣他們才有可能答應,聽清楚了嗎?」 眾人固然有些錯愕,但是大夥兒都已經跟著偉恩走到這裡,昨天也是託他的福才能夠喝上一口水、稍作休息,因此收到命令後,大家紛紛四散開來,朝著四周的民宅大樓開始喊道: 「HJ-8572的車主,我們是國軍,需要徵調你的車子投入作戰,請你出來一下好嗎?」 「HJ-8572的車主,請你共體時艱,捐出你的車子幫助我們作戰好嗎?」 一陣呼喊之後,固然有些民眾好奇探出頭來觀望,但HJ-8572的車主卻遲遲沒有現身。正當眾人灰心之際,一名中年男子卻從一棟國宅的紅鐵門走出來,掏出口袋中的鑰匙交給其中一名弟兄說: 「不嫌棄的話,旁邊那台銀色TOYOTA就借給你們吧,如果打完之後它還能動,別忘了開回來還我喔。」 接下鑰匙的弟兄一臉錯愕,但偉恩立刻跑了過去,向他鞠躬致謝: 「感謝您的捐助,我們一定會將它的價值發揮到極致的!」 其他弟兄也同感振奮,紛紛向他揮手致謝,那名男子也露出滿意的笑容走回屋子,樓上則是他的妻子抱著小嬰兒站在窗邊,面帶微笑卻目光泛淚的對他們說: 「大家加油!台灣的未來,我孩子的未來,就看你們的囉!」 或許是被這位母親的話所鼓舞,開始有一些民眾打開窗、推開門,詢問偉恩等人還需要甚麼,或是直接搬出自己的儲糧、飲水,整箱整箱堆上偉恩順利取得的民車上,而那位HJ-8572的車主也終於現身,二話不說交出鑰匙,還打趣地說: 「這台是我的老婆,你們可要溫柔一點對待她,聽到了沒?」 結果才不到半個小時,偉恩這一路的人馬就已經徵集到他們都快搬不動的物資,並且取得了一輛小貨車、兩輛轎車,其中一輛還是七人座的休旅車,於是偉恩遂命令也加入他們連隊的蘇志煥和其他兩名會開車的弟兄,先將物資載回去集合點堆放,再循這條主幹道回來跟他們會合,偉恩會帶人在這條路上繼續搜尋。在三輛車先後駛離後,偉恩對身旁的弟兄們說: 「好,大家跟我接著往前走,現在務必提高警覺,因為我們的方位很有可能和敵軍遭遇,大家小心,我們走!」 偉恩等人繼續往西前進,經過了剛才那陣民眾的熱情響應後,偉恩也變得更有信心,即便在市區無法取得關鍵的武器裝備,但是只要有車、有糧、有水,就可以讓這支部隊有支撐下去的本錢。這時偉恩注意到騎樓下停滿的機車,突然想到:如果能讓整支部隊摩托化,我們的機動性和移動距離將能大大提高,還能節省寶貴的體力投入作戰,或許是個可行的做法。於是偉恩向身後的弟兄們下令: 「大家聽好,現在分散下去把停在附近的機車車主找出來,看能不能也徵用他們的車子,這樣我們的機動性會更高,經過剛才的經驗,相信應該也能成功徵調到幾台才對,大家再多加把勁吧!」 眾人聽了之後也表示認同,還有人趁機抱怨自己走得腿都快斷了。於是在一番呼喚與溝通後,偉恩等人又取得了六輛機車,附贈幾箱飲用水和泡麵。正當偉恩大感振奮時,突然感覺到地面開始微微震動,而熟悉的金屬刮擦聲和引擎轟鳴聲也從這條幹道的盡頭傳來。 「是敵坦克!」 有眼尖的弟兄先發現一台龐然大物從街角探出頭來,而身穿迷彩的敵軍士兵也跟著現身,以聯合陣線的隊形掃蕩而來! 現身幫忙的民眾這時全嚇得躲回家中,留下街道上的偉恩等人倉促應戰。目睹坦克壓境的偉恩當然不可能率領只有步槍、手榴彈的十幾名弟兄貿然接戰,他立刻命令身旁的弟兄: 「牽到機車的人現在立刻騎回去警告旅長!剩下的人跟著我邊打邊撤,拖慢他們!」 偉恩話音剛落,砲彈和子彈也同時襲來,將平整的街道炸出一個大洞,子彈激起的煙硝也此起彼落。六輛機車立刻調頭,幾名互相熟識的士兵還跨上後座跟著逃走,剩下大約七名弟兄跟著偉恩一邊還擊一邊後撤,偉恩這時環顧四周的弟兄,只見郭靖忠留下來了,身旁還跟了幾名富有革命情誼的同袍一同奮戰,而原本的九條好漢則只剩下賀一翔和莫志偉還留在這裡,但是一看到莫志偉,偉恩頓時想起陣亡的莫台楓,還有昨晚犧牲的張誌家、石來也和殷允恭等人,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於是不顧敵軍猛烈的砲火硬是衝過空曠的街道跑到躲在騎樓下的莫志偉身旁說: 「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緊跟在我身邊,聽清楚了沒有?」 「為什麼?」 兩人一邊用廊柱掩護射擊,一邊陷入爭辯,而槍彈四射的聲音,讓他們更顯聲嘶力竭。 「因為我欠你爸一條命,保護你是我唯一能報答他的事!」 「你不是跟我說你跟他不熟嗎!」 偉恩看著他質問的雙眼,不禁遲疑,但他還是決定說出真相: 「你爸爸是個了不起的人,他不僅開他的計程車救了我一家三口,還在國道上投入戰鬥最後光榮陣亡,但是他一個人就炸掉了敵人整個迫砲排和前線指揮所,你爸爸是一個英雄!這樣你明白了嗎?」 莫志偉的雙眼頓時瞪大,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但偉恩已沒有時間等他調適心情,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便往回拖,同時對附近的弟兄大喊: 「先後退!先後退!敵人火力太強了!先後退!」 就這樣,偉恩等人靠著且戰且走的戰術,成功拖延了敵軍的推進,由於敵軍無法確定城鎮中據守的兵力有多少,因此一發現國軍的蹤影便會放慢速度,待肅清敵人後再行推進,於是偉恩等人冒死拖住敵軍腳步後,也順利搭上蘇志煥等人前來接應的車輛,在敵軍追擊的炮火中狼狽但安好地逃出。一抵達周慕瑜所在的大廈,便看見先騎車回來的弟兄跟其他連隊的人馬都已整裝待發,各式貨車、轎車和機車拼湊成新的摩托化200旅,偉恩甚至還看見那批新加入的道上弟兄不知從哪搬來一批走私軍火,此刻正得意地迎接他們的到來,全旅再次開拔,繼續往內陸挺進。 留在身後的城市和人民固然丟失了,但周慕瑜等一班弟兄都還活著,而且取得了打持久戰最關鍵的生存物資,衛國戰爭至此正式邁入下一個階段。 後來的200旅,由於缺乏武器彈藥,因此並不以據守要地或是殲滅敵軍為目標,而是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浪費一槍一彈,也絕不和敵軍正面衝突,完全採行游擊戰策略。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一個禮拜後,周慕瑜的部隊才偶然在南投縣警察局內,從警察局長的口中得知: 「目前中央政府連同作戰指揮中心都已全部移入位於玉山主峰下的某處山洞,名為『玉山指揮所』,由於地處海拔3000公尺以上的深山中,所以目前為止還能有效指揮,未被敵軍發現,我們也還能透過民線接收命令。目前最新的指示是要我們警察單位配合國軍遂行城鎮保衛戰,務必用盡一切力量拖慢敵軍入侵的速度,只要拖延得越久,局勢對我們就越有利。」 得到這項情報的周慕瑜備感振奮,立刻追問: 「所以你們可以跟中央指揮部聯繫嗎?」 只見局長一臉為難地說: 「很抱歉,中央指揮部或許是為了盡量確保不會洩漏他們藏匿的位置,因此都是用保密號碼來電,我們也無從回撥,甚至高層說的國軍部隊我們到現在也還沒看到,還以為你們就是那支部隊呢。」 「原來如此,又是這種情況……」周慕瑜沉思片刻後說道:「那既然你們也有任務在身,我們就不邀請你們加入我們了,不過在另一支部隊前來跟你們會合之前,我們倒是可以留在這裡協助你們防守警局周邊,局長覺得如何?」 「那當然好啦!我們正愁沒有作戰經驗,不知該如何抵禦敵軍的進攻呢!我們局裡全體同仁,謹遵周旅長的指示!」 周慕瑜首先徵收了局裡所有的武裝,舉凡手槍、步槍、防彈背心甚至是電擊棒、警棍,一律搬上之前徵調來的貨車上,隨後下令所有人攜帶夠用的單兵武器和彈匣,以警察局為中心輻射出去,兩人為一組在方圓300公尺約兩個街區的範圍內擔任警戒,一旦發現敵軍,不要戀戰,大致確認敵軍數量後立刻回局裡回報,周慕瑜會視情況決定據守或轉進。由於沒有無線電,所有人員務必隨時注意警局的狀況,只要聽到槍響或車隊起動的聲音,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撤回來,若稍有耽擱,就有全軍覆沒的風險。周慕瑜同時留下旅部連人力,連同警察同仁分散在局裡各樓層據守,形成立體防線,隨時注意可能來自地面或空中的攻擊。佈防完成後,周慕瑜便和局長一同在二樓局長辦公室等待敵襲或友軍的到來。 慶幸的是,這次先找上他們的不是敵軍,而是友軍。在敗逃一週之後,周慕瑜終於和昔日的軍中同袍碰頭了。對方率領規模更小的機步營,甲車的數量也少得可憐,而成列的運兵卡車上盡是更加年輕而徬徨的臉孔。周慕瑜完全明白,開戰至今大量丟失的領土,代表的是大量國家辛苦栽培的現役軍人一同陪葬,既然連中央指揮部都已後撤到台灣的心臟玉山指揮所,代表我軍握有的或尚能徵召的兵力也已所剩無幾了。 「學長怎麼會在這裡!」朝著警局大門走來的機步營長很驚訝地詢問前來迎接他的周慕瑜。 「說來話長,但我總算是碰到正規部隊了,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無線電跟軍團指揮官通話嗎?」周慕瑜無意多談潰敗的事,只想盡快帶著自己的部隊回歸建制。 「沒問題!」該名營長立刻回頭指示副官:「立刻帶周旅長去我的座車跟上級通話。」接著又恭敬地對周慕瑜說:「學長請!另外也請恕我不便陪同,我還要趕著協同警局同仁進行作戰部署,失陪了!」 兩人互相點頭致意後,該名營長隨即和局長上樓商討對策,周慕瑜則跟在副官身後走進甲車座艙內,當他再次踏進艙內看到這些熟悉的軍事設備時,心情不禁有些激動。 副官立刻抓起無線電話筒呼叫: 「洞三呼叫洞么,聽到請回答。」 幾秒鐘之後,無線電傳來了周慕瑜熟悉的沉穩謙和的嗓音: 「洞么回答,請說。」 「洞三報告,我部意外與洞兩會師,現請洞兩指揮官與您通話。」 副官將話筒遞給周慕瑜,周慕瑜立刻接過來說道: 「這裡是洞兩……請求指示爾後之行動。」 「洞兩……」另一頭沉寂片刻後回道:「歡迎歸隊。」 周慕瑜頓時紅了眼眶,但他強忍洶湧的情緒,只簡單回覆一句: 「謝長官。我部折損大半,但是還能再戰,請長官指示爾後之行動。」 「貴台勇氣可嘉,現責令貴台與洞三合力鎮守南投市區,具體作戰計畫已告知洞三,請貴台全力支援守備任務,請問是否抄收?」 「抄收,謝長官!」 對於軍團司令既往不咎的寬容大度,周慕瑜銘感五內,交回話筒後,隨即跟著副官一起回去與營長會合。 該名營長此時正在二樓辦公室內對著牆上的南投市區街道圖說明作戰部署,一看到周慕瑜進來,立刻迎上前去關心道: 「真高興你沒事學長,請問司令怎麼跟你說?」 「他責令我率所部加入你們,一起打這場南投保衛戰。」 「太好了!有學長來幫我,我就放心了!不瞞您說,我底下的兵力全是臨時召集來的新兵,大多數還只受過四個月的『童軍』訓練,我真的很擔心把他們派上戰場只會白白送死。既然學長在這,不知道學長有何高見可以指點我呢?」 「學弟你客氣了,敗軍之將不敢言勇,可是既然你說你手上的是這種素質的士兵,那我們現在的處境就真的很危險了,學長這邊有個提議你要不要參考看看?」 「沒問題,學長你盡管說,我這邊一定全力配合!」 「那好,我現在手上的官兵加起來雖然不足一個連,但是他們全都是打過真正硬仗的夠格軍人。既然這樣,你何不將你部隊的原建制打散,當中的精銳由你親自帶領,而其他的補充兵、菜兵就補到我的建制去,讓那些學長們帶他們打這場仗,你覺得如何?」 這樣的提議對於任何一位部隊指揮官而言都是奇恥大辱,接受這個提議有如自認不夠格帶大部隊,才會將自己的兵員解散併入別人的單位。但是眼前這位自稱學弟的營長卻似乎不這麼想,只見他眉頭深鎖沉吟片刻後,竟然爽快回道: 「好,學長,您帶兵的經驗比我多,這批新招募的補充兵就交給您操練了,相信在您的帶領下,他們必定能迅速蛻變成精兵悍將!」 在爽快答應這一過分要求後,該名營長順水推舟提出全軍指揮權的問題: 「既然我軍大部已併入貴單位,那此次南投保衛戰的指揮權也理當交給學長才是。雖然我來這之前也已擬定作戰計畫,但既然有學長相助,學弟當然不敢獻醜,一切都聽學長的調度和指揮了。」 「學弟你太客氣了,我倒想知道你原本擬定的作戰計畫是甚麼,正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我們現在正好湊成三個,就一起為保衛南投貢獻一分心力吧。現在就請學弟繼續說明剛才不小心被我打斷的計畫,麻煩你了。」 「既然學長都這麼說了,那就容我獻醜了。」該名營長再次將手指向牆上的南投市區地圖,語調鏗鏘地說:「本營接到的命令是善用全縣地形地物,將全縣打造成一座要塞城市,而且上級也已改變作戰方針,我軍的任務不再是與陣地共存亡,而是要以最少的傷亡,造成敵軍最大的損傷和威懾,以拖慢或遏止敵軍持續併吞更多領土的野心。在此一戰略指導下,我所擬定的作戰計畫是:在確保全軍撤退路線的情況下,將全軍化整為零,兩人一組或三人一伍,呈面狀散開,採點狀分布,不死守任一地標據點,而是以襲擾震懾敵軍為目標。在我方兵力已嚴重不足的現在,打一場全殲敵軍的大會戰已是癡人說夢,我們該做的是善用地形優勢,以空間換取時間,不打正面衝鋒,改採埋伏游擊。因此我希望在敵軍進入南投縣境之前,我們的人可以全數埋伏到定位,並籲知其不要戀戰、謹記撤退路線兩大原則,待敵軍已大批集結或有迂迴斷我後路之意圖時,我軍再立刻撤出,待日後再行游擊襲擾其側翼。而為了達成迅速而有效的埋伏、集結和後撤行動,就必須確保底下官兵的通訊暢通,因此須用無線電或彼此保持在可目視耳聽的範圍內,才能隨時集結撤退。作戰計畫說明至此,請問兩位有無疑問?」 「沒想到高層已能接受從正規作戰轉為游擊的戰法……」周慕瑜左手抱胸,右手摩挲著已滿是鬍渣的下巴,看著地圖喃喃說道:「而且還願意搬用毛澤東那套『失地存人』的戰法,看來這仗還有得打。學弟,你的計畫也是高明,能夠把城鎮戰中防守一方的戰力發揮到最大,又有抓到絕不能被斷後的要點,佈局十分穩健,我沒有異議了。」 「謝學長肯定,那局長呢?」 「兩位將軍都說好了,我當然沒有意見,本局上下全體同仁,一定會全力支援作戰!」 「太好了!那接下來兵力的實際部署,就交給學長了。」該名營長退開一步,邀請周慕瑜上前,以地圖為憑下達作戰命令。 「那好,根據學弟計畫之精神,我決定以139縣道為撤退路線,由學弟所率領的雲豹車隊鎮守,務必拉長防線縱深,隨時勘查敵軍有無迂迴包抄之意圖。其次,我已將本旅官兵預先部署在警局外圍300公尺範圍內,需要學弟出借你的運兵車,連同車上補充兵一併往北、西、南三面進發,與本旅官兵會合後,即可由我前線官兵代為安排各守備位置,並以運兵車作為前線集結點,一旦敵砲火趨於猛烈,他們就能立刻上車後撤,而車上應該也都有無線電可以隨時通話才對,如此一來,萬一後方有任何閃失,我們也能迅速應變調整撤退路線。最後,要請局長現在立刻去電各分局、派出所同仁,請他們將駐所中存放的所有武器彈藥裝運上車,人員也以各駐所為據點投入防衛作戰,若戰況失利則立刻上車後撤,沿台三線往139縣道集合,與我們一同往山區撤退。非常時期,我們需要每一個會用槍的人員投入戰鬥,有勞局長代為宣達了。」 三方議定後,作戰命令也隨著運兵車開抵各守備區,再由車上的押車官一併布達給該區的200旅官兵,偉恩也是在這時獲知新的作戰命令。與此同時,押車官也一併將車上30名補充兵交接給偉恩指揮,偉恩固然有些意外,但他似乎也已覺悟:這就是戰時的常態,他手下的士兵包括他自己都只會一批一批地死去,再補上一批又一批年輕而陌生的臉孔;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隨時會死,而新進的人員無論是誰,也將成為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了解了,我現在就根據新的作戰命令重新部署。」偉恩望向四周的地形地物,快速評估之後再次對全員下令:「步三連弟兄按原定部署在此地設防,運兵車則留在這裡由押車官和駕駛看守,上級若有新的指示,請立刻派人到前方防線布達。若前方失守,你們也要立刻做好後撤準備。至於其他的補充兵,請跟我來。」 偉恩帶隊往更外圍佈防前,也沒忘記對一旁的莫志偉說: 「保險起見,你也跟我來。」 偉恩帶著約30名士兵一路前進,不時回望身後這批補充兵,他們就跟剛進成功嶺報到時的他沒有兩樣:東張西望,一臉惶恐,拿槍的手還不停發抖。所以他才決定,讓一路奮戰到現在的三連弟兄暫時退到第二線,由他自己帶著這批未經戰場洗禮的新兵,先從這場城鎮游擊戰開始學起。 「等一下我們就照上級指示,兩兩一組散開,我們的人數可以分成三個班,每個班防守一個街區就好,各組記得散開一點,並且每射擊三發之後就要立刻變換陣地,不要傻傻一直待在原地,也不要全部擠在騎樓或跑到太高樓層,也就是說你們既要善用城鎮的地形優勢,也要確保自己能快速變換陣地或撤退,這樣有聽明白嗎?」 「有……」 回應的聲音零零落落又無精打采。 「有聽明白嗎?回答!」偉恩突然轉身對後方的補充兵吼道。 「明白了!」這一喊,終於讓他們稍微回神了。 這次換防守北面的偉恩,和運兵車拉開一段約500公尺的距離之後,採扇形方式將三個班由北到西部署下去,各班相距一個街區,各組相距三棟大樓,彼此都處在互相看得見也互相聽得到的範圍內,偉恩也再次強調: 「我們的目標是拖延,不是死守,一旦敵軍攻勢增強,就立刻往運兵車方向逐棟撤退,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從回應的聲音來看,這批補充兵終於進入狀況了。 北、西、南三面部署完畢之後,便進入漫長的等待。偉恩和莫志偉一組,駐守在向西一側的十字路口超商二樓,大面積開窗的設計,讓偉恩可以視野完整地監視敵軍可能入侵的路線,而到目前為止,街上依然空無一人,只有猖狂的紅鳩和麻雀在人行道上悠閒覓食。偉恩和莫志偉一人守著一扇窗,彼此遙遙相對,不發一語。偉恩看著莫志偉兩手緊緊地抓著步槍,雙眼帶著怒氣看向道路的盡頭,偉恩猜想,他應該還在調適得知父親死訊的心情。自己怨恨多年的人突然離世,連一句話也沒留下,還死得如此壯烈而光榮,他的心情想必十分複雜,不知該詛咒他、嘲諷他、歌頌他還是哀悼他?不過,由於他之前表現出的過度倔強,讓偉恩不打算在這時候再跟他說甚麼無關痛癢的空話。偉恩只要確保自己能保護他直到戰爭結束就足夠了,而他如果還想要更多,那就等他自己主動開口吧。 時間轉眼就到了中午,周慕瑜也派人開著貨車沿著防線發送民眾捐贈的麵包和飲水,偉恩他們雖然就在滿是食物的超商裡面,但是方才已經是破壞了自動門鎖才闖進來的,因此兩人都無意再順手牽羊,一看到熟悉的HJ-8572駛到樓下,偉恩便叫莫志偉下樓領取午餐。 莫志偉上樓後將其中一份交給偉恩,隨後又肩著步槍走回自己的角落,一邊用餐一邊監視。偉恩本以為這樣的沉默和距離感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莫志偉吃著吃著突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 「他死的時候,有很痛苦嗎?」 偉恩先是一愣,然後才清了清喉嚨說: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躺在戰備道旁的草地上,表情很安詳,甚至還有點心滿意足的樣子,四肢也完好,只有右側胸口有明顯的彈孔,應該就是他的致命傷吧。」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 「關於你父親的去世,其實我……」 偉恩本想藉著這個機會表達歉意,卻被莫志偉給打斷了,又或者他只是在自言自語地說: 「在我小的時候,那個男人是個賭鬼,每天遊手好閒,只會賭博,錢輸光了就找我媽要錢,要不到就打我媽,那個時候我還小,只能哭著求他不要再打了,但是他完全聽不見我說的,也許是他壓根不在乎我的存在吧。後來是我媽發現他居然用我媽的名字跟地下錢莊借錢,我媽才對他徹底死心,趁他出去賭博的時候,我們連夜搬走,吃了好多的苦,才把他欠的債務還清。那時的我就發誓,如果再讓我碰到他,我一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讓他知道當年我媽有多痛……」莫志偉大口咬下一塊麵包,和著眼淚吞下去:「現在可好啦,他兩腿一伸死了,以後我想報仇也沒機會了,那個該死的王八蛋!」 偉恩知道,對賭徒的家人而言,曾經造成的傷害無法磨滅,因此他也不打算替莫台楓的過去辯護,但有一件事他覺得有義務告訴莫志偉: 「其實,我不是因為你跟他同姓我才問你是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因為我在他的皮夾裡發現一張照片,他抱著一個小男嬰,對著鏡頭笑得開懷。我相信你一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他才會一直把你的照片帶在身邊。我也相信他是愛你的,只是一個人的命運,有時身不由己。」 「你想憑一張照片就要我原諒他?」莫志偉的語氣明顯帶著敵意。 「不,當然不是。」偉恩依然平和地說道:「我只是單純相信,他依然把你放在心上,他依然在乎你。」 「在乎我?所以十年來一通電話都沒打給我?壓根不管我們母子倆背負這麼龐大的債務要怎麼活?」 偉恩不禁嘆了一口氣說: 「有時候,道歉是需要勇氣的,有的人或許一輩子都提不起那個勇氣,就這麼抱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不過,原諒同樣也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是只要你願意選擇原諒,我想你的眼界或許也會跟著改變。」 對於偉恩的勸告,莫志偉選擇以沉默來回應。兩人又靜靜地吃了幾口麵包,喝幾口清水,街道上依舊靜寂無人,即便已日正當中。 「連長,你有小孩嗎?」 兩人的眼神並未交集,但偉恩卻很自在地回道: 「有啊,一個剛要上小學的兒子。」 偉恩這時順手從胸前口袋翻出了那張全家福,兀自端詳著。 「我可以看看嗎?」 偉恩這時才注意到莫志偉正看著他,眼中已無敵意。 「可以啊。」偉恩走上前去,莫志偉也身體前傾,接了過來。 「哼哼,真像你。」 「是嗎?其實我覺得他更像我老婆,白白淨淨又秀氣,明明是個男生,講話卻都小小聲的,好像很怕吵到別人一樣。」 「你不也是一樣嗎?我還從來沒有碰過不會大聲罵人的連長,跟阿兵哥講話還會加個『請』字。」 「看來我真的人太好了,連你這個少年兵都來調侃我了。」 「他叫甚麼名字?」莫志偉又自己轉移了話題。 「寬宏,黃寬宏,寬宏大量的寬宏。」 「我相信他會的,因為他有你這個好爸爸。」 莫志偉將照片還給偉恩,走回自己的角落時,還背對著偉恩小小聲說了一句: 「謝謝你。」 偉恩不必追問他謝甚麼,只要有這句謝謝就夠了。 午後,街道依舊空無一人,兩人強忍睡意,持續監視路口和街道,卻也不禁為此刻的死寂而感到驚訝,一座城市的鬧區,竟然可以如此安靜,彷彿空城。但是這樣的寂靜,不久便被一陣由遠而近的細碎腳步聲給踩破,兩人立刻挨近窗邊,隨即發現有大約一個班的兵力正小心翼翼地推進過來。偉恩不動聲色地看向莫志偉,朝他點了點頭,隨即轉開步槍保險。這時,偉恩突然想起他們兩個人都在二樓,若槍戰打響,將無人確保他們的撤退路線,於是他立刻跑向莫志偉,並且壓低聲音提醒他說: 「我會在一樓觀察敵軍動向,一旦他們逼近過來,我會立刻叫你下來,你一定要隨時注意我的指令知道嗎?」 「知道了。 」莫志偉篤定地回答,因為他對偉恩已有信任的基礎。 「很好,等他們一進到你的射程範圍就開槍,切記不要逞強,隨時撤退!」 偉恩再次叮嚀後立刻下樓,鑽過自動門的空隙後,欺近到騎樓廊柱下,背對著柱子端起步槍,再次確認保險處於開啟狀態後,深吸一口氣,轉身以柱子為掩護,開始瞄準眼前的敵人,首先走進他準心的,竟是一名好似昨天還在田裡幹活的黝黑青年,堅毅而專注的雙眼不禁讓偉恩扣扳機的手指遲疑了,但是街道上依舊傳來一聲響亮的槍響。 是莫志偉開的槍,那班敵軍立刻四散掩蔽,同時搜索槍聲的來處,而偉恩瞄準了那名青年的手卻遲遲扣不下扳機,他此刻閃過的念頭竟然是──如果他在我的課堂上,一定會是一個非常認真的好學生。 但是莫志偉沒有這份無謂的憐憫,退一萬步說,眼前的每一名解放軍戰士都是他的殺父仇人,所以射殺了誰都不覺得可惜。而且莫志偉有記住偉恩的另一個叮嚀,因此射了三發子彈之後,不等偉恩喊他,他就已經迅速提槍下樓,看見偉恩還躲在柱子後面,忍不住問道: 「我怎麼都沒聽到你開槍的聲音?」 「你怎麼下來了?」 「你不是說射完三發就要轉移陣地嗎?」莫志偉應答的同時也發現敵軍已經發現他們,趕緊大喊:「快走!他們發現我們了!」 偉恩急忙在敵軍追擊之前,和莫志偉一同從小巷逃走,而敵軍由於不清楚前方是否另有伏兵,因此開了幾槍之後,重新採搜索隊形穩步推進。偉恩和莫志偉躲進小巷後,發現敵軍並未筆直追上來,在轉角窺伺敵軍的莫志偉突然心生一計: 「我們來玩點刺激的吧,連長。」 偉恩還來不及確認他在打甚麼主意,莫志偉就自行探看四周之後,往巷子深處跑去,到路口時居然朝著敵軍所在方向拐過去,偉恩急忙從後面喊道: 「喂!我們是要逐棟後撤,你往敵人那裏去幹嘛啦!」 「別擔心,我有計畫,你就相信我一次吧!」莫志偉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自信地叫偉恩跟上。 就在跑出原本超商所在的那個十字路口時,莫志偉發現在這條路上,敵軍果真沒有後續梯隊,而偉恩跟在他身後悄悄行進到他們剛才逃離的超商騎樓時,拐彎一看,赫然看見敵軍的十人小隊全都背對著他們兩個,全神貫注地在搜索前方的街道和門窗。 「看吧,這一回合是我們兩個贏了。」莫志偉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偉恩也笑了,兩人以眼神相互示意,偉恩同時握緊手中的步槍,這一次,他不會再心軟了。下一秒兩人同時衝出騎樓,在視野毫無遮蔽的道路中央,朝著背對他們的敵軍連番射擊,當場有三人倒地,其他人則撲倒路旁,他們依然還沒搞清楚是哪來的子彈,而偉恩和莫志偉就已迅速衝上前去再次射擊,等這十人小隊的最後一人終於確定從頭到尾都只有兩個人從後面突襲他們時,莫志偉已經朝他的胸口一槍斃命。 偉恩從敵軍掉落的無線電聽到正統北京腔下達的指令: 「各班回報掃蕩情況、各班回報掃蕩情況……聽到請回答!」 與此同時,遠近各處也傳來大大小小的槍響,在空闊無人的街道上陣陣迴盪。偉恩環視他剛才和莫志偉一同打贏的這場小會戰,驚訝得話都快說不出來: 「你、你怎麼有種繞到他們背後來打?」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我跟我的國中同學是絕對武力世界大賽的台灣代表。這種槍戰要贏沒有別的,就是一個『敢』字。」 然而,小會戰的勝利並不足以扭轉整場保衛戰的頹勢,偉恩和莫志偉也不可能像《第一滴血》的藍波一樣,一個人單挑整支軍隊。因此,在取得戰果並取走敵軍堪用的武器後,兩人立刻往原定撤退路線退去,不過,偉恩臨走前還不忘將那不斷發出氣急敗壞聲響的無線電帶走,他直覺認定這可以成為獲取敵軍前線戰情的重要管道。 當兩人退回到運兵車所在地時,車子早已發動,車上的押車官焦急地叫撤回來的弟兄趕緊上車,一邊自我想像敵軍快要追來而呈現近乎歇斯底里的狀態,反倒是一旁的駕駛相對冷靜得多,雙手緊握方向盤的同時也不忘頻頻用後視鏡確認四周狀況。偉恩跑到副駕駛座詢問押車官: 「大家都回來了嗎?」 「回來了、回來了,再加上你們兩個就到齊了,我們趕快走吧!槍聲越來越近了!」 「到齊了?」偉恩不禁納悶:「那好吧,我們一上車就開回去跟大部隊會合。」 結果偉恩跟莫志偉從車斗爬進車篷時,果真看到大批弟兄已各自坐定位,其中不乏中槍的人,傷勢輕的自行按住傷口,而傷勢重的則躺在車斗中央奄奄一息。偉恩快速在車篷內掃視一輪,剛才跟他一起出去的補充兵似乎還有幾個還沒回來,而原步三連的弟兄則有多人掛彩,其中原是九條好漢一份子的施德榮卻毫髮無傷地端坐在最裡面的座位,跟他同組的賀一翔則略顯不安地坐在他旁邊。偉恩記得,他們都是在運兵車附近防守的人,照理說應該等外圍的弟兄都撤回來之後,再掩護大家撤退才對,而不是自己搶先一步上車,不管其他弟兄的死活。但是此刻已不容偉恩多想,車子開始起動,加速往139縣道駛去,偉恩急忙抓緊車篷的邊框,回頭卻見後頭還有兩三名補充兵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邊奔跑一邊喊著停車,而在他們身後則有更多敵軍毫不留情地掃射,這些被拋棄的弟兄,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轉眼殞落了。對此,偉恩完全無能為力。 抵達139縣道時,已可見其他連隊的座車陸續撤退當中,其中還混雜了各處徵調來的各類民用汽、機車,還有從南投各分局撤退過來的警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山區進發,南投保衛戰歷經一個下午,終究因寡不敵眾而敗退,但周慕瑜等人並不感到絕望或挫敗,因為這一次他們不僅全身而退,200旅也從一個連的兵力擴充成一個營近500人。坐在甲車內的周慕瑜慎重地拿起無線電話筒向十軍團指揮部回報: 「南投縣暫時失守,但是人員裝備大抵無損,仍有再戰的本錢,請貴台指示爾後之行動。」 「收到,貴台速往日月潭集結整補,該地已架設臨時救傷站搶救傷員,待我軍掌握敵軍部署位置後,再行指派作戰任務,完畢。」 車隊遂在軍團指揮部的指示下,沿著蜿蜒的山路,以密林作為掩護,於黃昏時分開抵日月潭。此時的狹窄環湖公路上已沒了往日人車擁擠的盛況,只有臨時在路口架設的檢查崗哨,可以確定軍方已經全面接管這昔日遊人如織的觀光勝地。循著崗哨人員的指示,周慕瑜的車隊駛進了某處原為渡假飯店的救傷站地下室停車場,檢傷區則設在停車場盡頭的電梯前空地,身穿白袍的醫生、護理人員在這裡為送來的弟兄一一檢視傷勢,再視狀況搭電梯至各樓層。 「到三樓手術室!快!」 「這送到大廳簡易包紮就行了。」 這類的指示在地下停車場內不斷響起,三座電梯也被進進出出的病患和擔架操得一刻不停。 周慕瑜指示各連弟兄盡快將車上傷員送至檢傷站,這時車上無線電卻傳來呼叫的聲音,周慕瑜一個箭步衝回車上,這才聽清楚是軍團指揮部在呼叫各單位: 「洞么總呼,洞么總呼,聽到請回答!」 「洞四回答。」 「洞五回答。」 「洞兩回答。」周慕瑜接續答話,這時那名營長也探進座艙,在周慕瑜身旁聽候軍團司令的下一個指示。 「盟軍即將抵達日月潭上空空投作戰物資,請各單位待命人員立刻駕駛車輛、船隻前往接收。洞兩負責左岸,洞四負責右岸,洞五負責湖面,務必盡一切力量把這批重要物資收回來,請問各台是否抄收?」 「洞兩抄收。」 周慕瑜即刻下車確認各車傷員後送狀況,等所有傷員都已依序送往救傷站後,他當即下令: 「所有人上車,所有車輛出動,我們要去搶收空投物資了!」 偉恩這時也立刻坐上HJ-8572的副駕駛座,指示連上弟兄立刻出發,車隊再次駛出地下室,直奔剛才駛來的路線。車隊行駛在環湖公路上,偉恩也依稀聽見有飛機低空飛過的聲音,他抬頭四面張望,當真看見列隊飛行的大型運輸機,機身上還漆著白色星條的國徽,在半空中撒下無數張開了白色降落傘的包裹,在漫山遍野和如鏡的湖面上緩緩飄落。 「唷呵──好多物資啊!我們又能繼續作戰了!」 「超棒的啦!美國人還是挺可靠的嘛!」 「上面有沒有巧克力啊?有咖啡包也不錯喔!」 在偉恩前後的車輛上爆出了歡呼聲和興奮的交談聲,偉恩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右手靠在拉下窗戶的車門窗框上,遙望這象徵希望的朵朵白花緩緩飄降。 結果是:美國人空投的包裹不僅有巧克力、咖啡、牛肉罐頭,甚至還有國軍步槍規格的子彈、機槍和當年美國偷偷送給阿富汗人打蘇聯直升機的RPG火箭筒。這是秀慈在新聞上不會看到也不會報導的內情,美國不會打沒把握的戰爭,如果真的要打,也是讓盟友的軍民先消耗敵人的力量,待情勢有利之後再一舉殲滅對方。而在時機成熟之前,適度的物資捐助,是對盟友的另一種信用擔保。不過這些內情和盤算秀慈不會知道,偉恩當然也無從得知,眼下他們都是時代風雲下的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前進或是後退的意志,從來就不屬於他們,而是那隻藏身暗處的看不見的手。 在那天之後的偉恩,繼續跟隨著周慕瑜轉戰台灣各地,而上級為了能持續打這場不對稱戰爭,決定徹底放棄從國內內戰以來一直採行的軍團師旅級對抗,全面效法共產黨的那套小縱隊游擊及敵後騷擾破壞的戰略,每個縱隊小則為班,大則為連,以十到百人不等的規模,重新潛入到台灣的各縣市鄉鎮去,聯合當地民眾一同保家衛國,用盡手邊所能取得的武器,從每一條街、每一道門和每一扇窗襲殺共產黨的部隊,縱使平民因此而有死傷,那也是我們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因為在網路普及全世界的時代,唯有用真實的平民血淚向世界控訴中共的暴行,台灣才有可能一點一滴贏得全世界的關注與憐憫,希望、盼望最終能喚起世界的良知,挺身和我們站在一起。 此一戰略調整,在執行一個月之後,可以說初步達成了目標。因為中共為了確保各佔領區的穩定並且隨時抵禦國軍和平民合流的游擊戰鬥,不得不向小小的台灣持續增兵;另一方面,綿延無盡的高海拔山區,終年多霧又陰晴不定,中共強橫的空軍也無法精準鎖定中華民國最後的精神堡壘──玉山指揮所──的所在地,植被茂盛又崎嶇不平的複雜山地,也非中共的衛星和情報系統所能掌握,因此困在大城市裡進退不得的共軍越發焦急暴躁,面對台灣軍民的游擊所作出的回擊也越發激烈血腥!這些赤裸裸的暴力因此完全攤開在各國派駐的戰地記者面前,其中最具影響力的,當屬《紐約時報》的特派員──羅伯‧卡特。 偉恩成功擊殺敵突擊坦克時,羅伯人就在現場,而且當他一聚焦在偉恩身上時,便決定要以這位留著一頭有如切‧格瓦拉的黑色亂髮,還戴著一副和殺戮戰場格格不入的細框眼鏡的斯文男子為採訪對象,貼身記錄他和其他的國軍游擊隊,要如何打贏這場毫無勝算的衛國──不,應該說是追求獨立建國的嚴酷戰爭?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