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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哭有理!精確掌握公式創造異國風情的死亡童話~可可夜總會
2018/05/25 15:02:12瀏覽1087|回應0|推薦3

《可可夜總會》(CoCo)便是一部相當精確掌握通俗戲劇成功公式,又能發展出高度迷人特色的作品,在既有的模式中展現創意和創新,獲得金像獎、金球獎等多項最佳動畫片獎,在歡笑中賺人無數眼淚也提供許多省思。


本片的最大特色是:完全採用墨西哥基調,摒除往昔的白人中心主義,以及對第三世界中的拉丁美洲歧視,尤其在美國總統川普揚言要在美、墨之間建築一道高牆,以隔絕墨西哥的毒梟、黑幫、浪人移入,並要推動多項種族歧視政策時,此舉無異是美國文化界重重打了川普的一巴掌,而本片創下的得獎與票房紀錄也證明,它就如非洲電影《黑豹》(Black Panther)一樣,在通俗文化上,人民對後殖民不但沒有歧視,甚至對它們的文化感到興趣和接納。


本片的墨西哥基調可分為兩方面,一是音樂,二是民俗。在音樂方面,本片因為大量歌舞融洽的含入劇情裡頭,所以有頗高的「動畫歌舞片」(Animated musical)成分,其實不難發現,在好萊塢裡歌舞片的比例算高,而且連動畫歌舞片的比例都很高,譬如2017年全球票房總冠軍真人版《美女與野獸》(Beauty and the Beast)與1991年的同片動畫版,都是歌舞片,又如大家熟識的《冰雪奇緣》(Frozen)、《獅子王》(Lion King)等,甚至推到1937年迪士尼第一部動畫長片《白雪公主》(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就已經是動畫歌舞片了。本片驚豔之處在於,全程將墨西哥歌舞融入其中,包括傳統/現代曲風、樂器、服裝、街頭音樂表演、亡靈節節慶實況(註一)等,在異國情調中,重新感受喜怒哀樂的情緒展現依然是如此真實動人,也接受了墨西哥音樂靈魂的薰陶。


在民俗方面,本片採用了墨西哥亡靈節(Día de los Muertos)的習俗,現今來說,將荒誕或鬼怪加入童話動畫似乎也是主流,如台灣的《魔法阿媽》;日本的《神隱少女》(千と千尋の神隠し)、《霍爾的移動城堡》(ハウルの動く城);好萊塢的《尖叫旅社》(Hotel Transylvania)、《怪怪箱》(The Boxtrolls)等。在後現代裡,將民俗、傳說加入作品以探討非現實情境是成人文學的特色之一,如今在強調科學教育與實驗精神的現代國教裡,將民俗神怪加入童話,展現的不是反科學,而是在科學之外,我們也必須以文化、尋根、想像、惕勵等的角度來重新看待民俗,而非一味以迷信的角度視之以免落入科學的專制,而這也相當程度的豐富了童話創作的面向和意涵。


除了墨西哥基調外,本片也探討了當今非常熱門的議題:理想與現實的衝突、個人與家族乃至宗族的關係,以及對死亡與死後的探討。在生命教育往下扎根的現代,本片透過血緣溯源、Q版鬼怪、異國歌舞等能吸引孩童的劇情,在無形中討論這些概念,是值得讚許的,更難能可貴的是,本片是利用第三世界的墨西哥文化來對根深蒂固的西方傳統概念進行反思,顯現西方也正在吸納全球文化,這絕對有助於西方擺脫沒落的命運(註二)。 


一、理想與現實的衝突。越來越多西方片已經開始擺脫追求理想至上的概念,認為應該於家庭、親情間求得平衡,如《大娛樂家》(The Greatest Showman),而《可可》甚至認為,家庭親情更勝於理想,因為沒了家庭親情,成功有甚麼意義?更何況是用不正當手段去獲得功成名就,那也只是不斷用群眾掌聲和奢華排場來欺騙、麻痺自己罷了!但有時對人的理想造成禁錮的,卻是一些莫須有的理由,譬如種族情結、個人仇恨、傳統禁忌、文化與信仰不同、階級差異、個人偏見、主觀推定,甚至將子女當成是自己的財產、替身、面子、生命延續等而非獨立的生命個體,因而以家長的權威脅迫子弟就範到自己的安排,這顯然也相當荒謬。本片最後表現出雙方相互體諒與退讓,讓事情有平衡完美的結局,有人認為,這樣的故事安排太過圓滿,不過就一部童話來講,它要提醒的就只是,晚輩應該珍惜親情,長輩應該尊重晚輩,而不須有太多的糾葛與開放式結局。


二、個人與家族乃至宗族的關係。西方國家一向是個人主義至上,但本片卻以亡靈節的典故將個人的關係推延到了五代,跟漢族有點類似的是,他們會在這天在大桌上擺上歷代祖先的照片,並以蠟燭、供品招喚祂們,如此祖靈便能依循著子孫對祂懷念的力量回來探望,否則就無法越過冥界來到人間,而且祖先的靈魂健康狀況,是視子孫記住祂的程度,當子孫越不記得祂,祂便越虛弱,當最後都沒人記住祂的時候,祂的靈魂便會魂飛魄散不知所蹤,當然也就無法回來保佑子孫。所以片中誤入冥界的十二歲米高(Miguel)便對他充滿情傷與怨懟的第五代女太祖說:「你可以恨他,但不能忘記他。」男太祖海特(Héctor )當初為了追求音樂理想離開家庭,後來想念妻子與女兒可可(CoCo)所以想要放棄返家,卻遭一意追求成功的合夥人德拉古司(De La Cruz)毒殺並奪取他的創作,後來德拉古司因而成為民族音樂偶像,而海特卻因被家人誤會為一去不回的負心漢而不受祭拜成了孤魂。(米哥和全家人因而團結起來為胡立歐平反)


這闡明,宗族的共同記憶與牽連,不管幸或不幸都不能切割(最後女太祖的靈魂在了解真相後還是釋恨,與男太祖海特重修舊愛,要一直記得恨某人也是挺痛苦的,既然不能遺忘,那就釋懷吧,終究也曾愛過)。因此,子孫對祖先的緬懷便成為血脈傳承的臍帶,頗有慎終追遠、相互依存、榮辱與共以及宗族中心的意涵。當然,西方的個人主義容易養成獨立人格,但也容易淪於薄情寡義,而龐大的宗族主義雖然有血濃於水的親情溫馨,但也有限制個人發展的缺點,譬如米高便因為女太祖一脈相傳下來的仇恨而被家族要求放棄音樂(音樂已經變成這個家族的禁忌,並變成傳統一直流傳下去,縱使後代子孫也不甚明白是為什麼),並且必須傳承家裡的製鞋技藝與事業(家族事業已經變成子孫注定必須背負的天生使命),個人和宗族主義能夠激盪火花取得平衡是件好事。


三、死亡與死後的探討。西方一神教(上帝)信仰認為,人死後靈魂便先安息,直到世界末日後再甦醒過來接受審判,所以他們不認為死後有靈魂與死後世界,而那些所謂的鬼怪是變壞的精靈。但西方在希臘三哲時代就有完整的靈魂論,柏拉圖(Plato)便認為靈魂是永生不滅的,人死後是透過輪迴來延續(註三)。同時,民間思想也認為靈魂是存在的,譬如萬聖節(All Saints(Hallow)Day),顧名思義是要舉行彌撒儀式紀念天上的全體聖人,但人民卻把它當成那天是死者以屍體復活的日子(註四)。而墨西哥亡靈節認為,當天祖先靈魂會回來(非復活),平時祂們的靈魂則是生活在另一個與陽間無法聯繫的陰間,而且親友會持續在一起(註五)。


如今,西方民間相信有靈魂的情況越來越普遍,其中以布萊恩.魏斯博士(Brian L. Weiss)的《前世今生:生命輪迴的前世療法》(Many Lives, Many Masters)最為著名,電影則有1990年的《別闖陰陽界》(Flatliners),並於2017年經典重拍。認為死後有靈魂甚至有輪迴,除了完全挑戰基督教的基本教義外,也會對人的行為產生重大的影響,其中最明顯的便是人必須去承擔自己的行為後果,就如十八世紀德國大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認為的,靈魂與輪迴承載了報應的因果,這是正義得以實現的根據。此外,亡靈節的歡樂景象則用來表示,面對死亡應該豁達不用憂傷。


結論:《可可》以墨西哥音樂娛樂觀眾、以豪華的異國節慶令人眩目,也以血緣尋根、父女情深、冤親和解、宗族大團圓惹哭觀眾,再以遊走陰陽兩界的傳說探討善惡有報與追求成功的意義,雖非石破天驚的梗,但有深刻創新的豐富繽紛表現,令人驚艷之餘處處留下感動。尤其當九十多歲的可可已經老年癡呆即將忘記父親海特時(此時海特的靈魂已經面臨潰散),米高及時穿梭陰陽界回來,並帶回海特對幼時可可唱的歌聲,可可竟然一度醒了過來並跟著哼唱,海特也因而獲得全家族的諒解與接受,靈魂因而得以繼續存在。女兒對幼時遠離的父親一輩子思念(縱使她已經老年癡呆)、子孫與祖先的血脈相連(縱使已經是第五代),此幕成為淚點大爆炸時刻,許多人都哭了。或許你會說,這也是公式嘛,是的,但是它成功了。


註一:墨西哥亡靈節時,人民會打扮成骷髏的樣子與回來的祖靈同樂,形成一個懷念的歡樂嘉年華,這也是本片譯名「夜總會」的由來,同時表現出墨西哥人對祖靈雖然慎終追遠,卻是以豁達的歡樂方式與其相處。本日的文物有靈壇(祖靈降臨之地)、紙雕(象徵生命如風中飄搖)、萬壽菊花瓣(穿梭陰陽兩界的橋樑)、骷髏頭小女娃(象徵人終究會死)、骷髏糖/死者麵包(供奉祖靈),另有盛大豪華的遊行、墓園守夜(與祖靈同在同樂)。


註二:《西方的沒落》(The Decline of the West),斯賓格勒(Oswald Spengler),分別於1918、1922發表上下卷。本書認為西方已經走過了文化的創造階段而逐漸走向衰亡。


註三:〈西方人有靈魂輪迴觀,而且很深!〉,林金郎,2017.5.24


註四:漢族將原本是供佛孝親的盂蘭盆節變成是農曆七月鬼門開,也是同樣的道理。


註五:漢族在先秦之前的殉葬說明當時人們認為人死後靈魂是到另一個世間去,所以給他們準備豐富的陪葬品,直到佛教傳入中土才改採輪迴之說,但民間仍傳說,中國北面有一神秘荒蕪的羅酆山,是亡靈的歸宿,後來稱酆都鬼城。而埃及的木乃伊則說明他們認為人死後會肉體復活,所以完整保留遺體。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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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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